第17章 退休第十七天

高二上学期,我们如同梦回初三。

同桌,再次道:你好。

这一次我鼓起勇气和你搭话,可我的灵魂满目疮痍。

你说着游戏,谈着小说,天马行空向我呈现你的未来。

家庭是我们之间的第一道隔阂,我无法理解你成长的世界,正如同你无法理解我为何总是步履匆匆。

你说我为什么从不主动分享。

我说,因为我不擅长。

可我心想:游平,我不知如何向你分享我无趣的生活。你谈周末去哪旅行,我说周末帮邻居小孩辅导作业。

我若是真的开口,你定会问:“为什么要帮邻居?给钱了吗?”

于是,我丑陋的一切都将暴露无遗。

所以,我选择闭嘴,这样我依旧是我,而不是那个孤儿。

高三下学期,我又一次听见人们向你倾注爱意,那天恰是高考前夕。

我想,为什么呢?难道人们都需要一份情感寄托生活才能转动吗?

你的爱慕者如此,我出轨的双亲同样如此。

依靠爱求生,真的如此迷人吗?

“我喜欢你。”

人尚未反应,嘴却替我说出脑中蠢蠢欲动的念头。

那时,我瞧见了你勉强的笑容,以及飘忽的眼神。

我想:这就是靠爱存活吗?不过如此。

你失魂落魄,像灵魂出窍般驻足原地,我想你也许是希望消化这个荒谬的玩笑。

所以,我率先告别。

第二日就是高考,我想,不论如何,一切因素都不能阻挡这场战争。

因为,这才是我自那以后生存的动力。

踏出学校的那刻,恍惚间踏入一条陌生之路,路的俩旁是无尽的黑雾,路的尽头是难言的红月,脚下的路是骗子难辨的话语。

茫然中我想,往后呢?我将何去何从。

“安崽!”

一道童年缝隙中无意延续的光,穿越层层言语,她们仿若主人般打量这处黑暗之地。

我看向校门口熟悉而生疏的邻居们,阳光的暖意自心底漫延至四肢,我的双脚不自觉踏出,即便前方未知。

我听见我的声音似哭非哭,难听极了:“你们怎么来了?”

隔壁的阿姨被推搡的人群挤出,她嘴角不自然上扬,因为她平日爱板着脸,笑对她而言有些牵强。

她说:“你明天高考,我们得给你做顿大餐。”

说着,在家中的娴熟劲上来,她爱唠叨的性子从来都藏不过三秒,这是我多年来对她的了解。

她说:“你这孩子到时候肯定又不好意思,搞不清你这孩子害羞什么,你小时候穿什么开裆裤我都知道。”

到这,她略微感慨,转眼间,她看着的孩子长大了,呱呱落地时她就看着他,现在,她依旧看着他,将来,她还乐意看着他。

“来吧,这一次别说什么家教,一顿饭而已,你还能吃穷我们不成。”

一阵风吹散她的长发,她下意识将头发撩至耳后。

她温柔地看向王安,努力让自己瞧着更像一位慈爱的长辈。

其实不用故作姿态。

因为在我眼中,她一直是永远的家人。

你们都是永远的家人。

我的邻居们,我的家长们。

——

考上目标大学那刻,目标已然达成,可我早已不再迷茫。

毕业后,我选择回到家人身边,胆小也好,保守也罢。

我恐惧离开仅存的微光。

再次遇见游平,他与我想象中不一样。

他少了条腿,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墙旁,浑身泥泞,这副仿佛在泥地中滚一圈的造型,前所未有。

那天,我推着流动摊正准备回家,回首间,透过疲惫的男人,我窥见那位夺目的少年。

虽未开口,但我想,我们都心知肚明。

他抬手撩开额间扎眼的碎发,瞧见那对明亮的双眸,不知为何,我松了口气。

幸好,你没变。

——

毕业后,我才意识到,除了学校,我无法在其他地方找到你。

我希望留下点证据,代表我们曾相识。

问遍所有人,除了班主任,你似乎没让任何人了解你。

或许就连班主任也是因为不得已吧?

原来你住在杏花小区啊?我刚知道你是本地人,你还记得告诉我的借口吗?

你家住外地,来回匆忙,麻烦。

原来你在坊间传闻中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不是只懂谦让和礼貌的乖乖小子。

其实你固定的程序不是微笑,而是欺骗。

你就是一个骗子……

……

我现在是不是稍微了解你一点了呢?

真想问你,可惜我怕,我怕你连喜欢也在欺骗。

我想了解你,希望你向我倾诉,告诉我你的痛苦。

想要拥抱,想要爱你。

可惜,我不敢。

后来,我回来成为了记者,听说你也回来了,真想见你。

可我还是不敢,如果见到你,我该说什么呢?你会不会忘记我了呢?你应该不喜欢与人建立联系吧。

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我要去寻找真相了。

……

我的腿被打断,但我拿到消息了,他们完蛋了。

可我好像马上要死,因为跑不了,我想爬,可老天似乎也与我作对。

雨模糊了我的视线,混着泥夹着泪,我想,我可以完蛋,可消息要出去,总有人得去救她们。

爬呀爬呀,我想找到一个人,但不希望是你。

可又应该是你,因为我只相信你。

——

我看见你了,脚还未踏出,就见你隐晦摇头,这一刻,明明我们都未开口,可我却像听见你的声音一般意会你的想法。

你说:你现在不能认识我,你要施舍我。

来吧,向我靠近,就像接近寻常的流浪汉。

我从小摊中拿出雨伞,拿些剩下的包子,是你喜欢的豆沙馅。

“吃吧。”

蹲下身,将豆沙包放在你的手上,你乘机塞了纸条给我。

你说:“谢谢。”

真怀念,像刚认识的陌生人。

走远后,我看见纸条上写着:城际路程家村非法器官移植,报警。

——

你蹲下身用那双温柔的眼眸看向我的那刻,我的急切与不安都被你看穿,于是你安抚道:“吃吧。”

天空中冰凉彻骨的雨水被你的声音一同抹去,无形的手抚去悲伤,在心底烙下轻柔一吻。

时间悄然无声的流逝,再次回神,我已经躺在病床上。

而你就坐在我的旁边,真是从未设想的场景:“是梦吗?

“嗯?”

你不理解我的话,发出疑问,我确信,不是梦。

“真好。”

我想你是被我呆傻的模样逗笑了,无奈又像是屈服般,说道:“救出来了。”

好,腿没白断。

砰——

我吃痛叫出声,懵地看向你,你恨铁不成钢往我脑袋上敲,原来是我说出心声啦。

你是生气我刚刚说的话吗?原来你在意我啊?

——

我对眼前只知道傻笑的人又气又想笑。

“医生说你现在需要人照顾。”

所以,你应该给你爸妈打电话。

但是,我正想说这话时,你却睁着你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在期待我接下来的话。

我想我知道你期待的话是什么。

“联系一下你父母吧。”

但是我才不想说。

“好吧……”你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像是认命,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喂。”

“嗯!”你闻声耳朵竖起,按电话的手一直顿在那,似乎我不说完,你就不按。

你的小动作我自然注意到,如此明显,像是生怕我不发现。

“哈……”

“来我家吗?”

“虽然没有很大,但加你一个刚刚好。”

我说话时,你的眼睛总是专注地看着我,从初中便一直如此。

你喜欢我,这可不是一个秘密。

可你是个胆小鬼,我也是。

我的父母互相出轨,万一我也遗传了劣根性呢?如果哪一天我不爱你了怎么办?我不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曾经爱过。

想你的时候,我脑海中总是闪过一刹那的念头,让我想放下一切顾忌去爱,可我犹豫,于是大学结束了。

俩个胆小鬼,多配。

“好!什么时候去呢?我什么时候出院?我事一点也不多,我可以做饭!还可以做家务!你出摊累吗?我还可以给你捶背……”

你怎么可以一直喜欢我呢?不过几年,不过几次谈话。

我们如果相爱,总有一个胆小鬼要撕开皮囊露出那枯燥无味的灵魂。

那就让骗子来吧,也许骗子的皮囊比胆小鬼多一层呢。

可胆小鬼没来,骗子等了他好久好久,从天光微亮到夜幕降临。

第二天,骗子等来了他的尸体。

哈……

谁才是那个骗子?

也许骗子不止俩层皮囊,他再次撕开皮囊,原来里面还埋着——带来厄运的灾星。

——

你不是灾星。

那天你说让我联系父母时,其实我没说,他们死了,死在一场异变下。

我早早收拾好行囊奔向你家,你说要来接我,可我不想你累。

缺了条腿又怎样,拄着拐杖我依旧健步如飞。

但意外总是先发制人。

落入水中的那刻,水流前仆后继地朝我口腔涌来。

当仇人与我同归于尽时,我的心里首先是愤慨: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我可以迈入生活。

随着身体下沉的还有那腔怒意,最终剩下的唯有遗憾。

王安,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想见你。

游平日记:

今天你答应我了,我们一起住,真好,好期待啊!你早上喜欢吃什么呢?是不是和高中一样喜欢包子,对了你现在卖早餐是不是很累呀,我可以帮你。

如果你累我可以给你按摩,捏肩膀。我可以去学怎么做早餐,我和你一起,我们一起。

其实你说联系父母的时候,我才想起,啊,对了,我爸妈死了……哈,狗屎一样的异变啊。

忘了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谁也喜欢不上,只能喜欢你。

还有,其实我爸妈都知道我喜欢你,这是一个除你以外,人尽皆知的秘密。

——

我现在不喜欢吃包子,你做面给我吃吧。

你喜欢我不是秘密,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我想你,你想我吗?

——

王安日记:

今天警察给我你的遗物,他们说是你的遗书上写的,这个日记归我。

我才知道你喜欢写日记。

嗯,今天也开始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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