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有俩个秘密：

1.他暗恋游平。

2.他是一个骗子。

——

他记得：五岁，四月十七日，二十三点三十二分，妈妈确诊胃癌住院观察，爸爸带着陌生女人回家。

他发现——爸爸不爱妈妈。

他们自认为天衣无缝，但我记得；他们自认为孩提无知，但我记得；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但我记得。

可我不能说，不能说……

因为妈妈要治病，要钱，要命。

“安崽——”

“安崽——吃饭喽——”

小伙伴用带泥的手戳戳正走神的王安：“安崽，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啦。”

“嗯，知道了，”王安漫不经心回道，拍走衣领无意间粘住的土块，“我们回家吧。”

爸爸不爱妈妈。

但我爱妈妈。

“妈，我在这——”王安朝妈妈在的方向奔跑，那儿，有光，“我在这——”

——

“节哀……”

“啪——”

王安冷着脸，甩开试图搭住他肩膀的手，低吼道：

“别碰我！”

缓和面色，勉强朝医生勾起笑，问道：“她没同意？”

医生复杂的看着少年僵硬的笑，长叹后无奈摇头，微不可察地朝王安身后递去眼神，在得到对方的否定后，眉头紧锁，道：“带她回家吧，她很爱你。”

“我知道。”

带妈妈回家。

回家……

她爱我，我知道。

她说痛苦，我也知道。

他骗她，我知道。

他骗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同意，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后来，王安站在熙熙攘攘的医务人员之中，他听着：

她们说：“回光返照的时候嘴里总是念叨着：安崽呢，我的安崽在哪里？”

她们说：“一个劲往床旁摸，针孔挪位也没感觉，问她要什么，她不回答，只是不停地说：我的安崽呢？”

她们说：“后来，我们把床头的兔子玩偶给她，她就没乱动了，挂着笑轻轻抚过兔子玩偶，边笑边说：是妈妈的安崽吗？是妈妈的好安崽。”

是，王安是妈妈的好安崽。

“你为什么要和你爸爸打架呢？”社区工作人员问王安，在妈妈去世的第二天。

“因为他活该。”

无人指责我，无人问责我，这个社区就是如此，善人配上几颗屎，纯白的面孔便染上泥。

王安怨他也恨他，可一切的埋怨与愤怒终结于一场工程事故。

事发前他们正因矛盾不欢而散。

他说：“你需要一个妈妈。”

王安说：“我只有一个妈妈。”

他对此并不在意，于他而言，初中生的想法不重要。他独断专行，他一意孤行，他说：“她明天想看看你。”

“她？哪个她？”王安挑衅地看向他，状似回忆般缓缓道来，“我五岁那个？九岁中秋？哦，是最近那个。”

“我只有一个妈妈，别拿我当傻子。”

他震怒，他难以置信，欲言又止，直到电话响起打破这片死寂。

“既然你知道，那我不多说，你自己想想，你总归是我儿子，我不会害你。”

最终，他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谁能想到这是最后一面。

妈妈去世第二年，王安失去了爸爸。

“他活该。”

“什么？”社区工作人员听见小孩说话，习惯性弯腰倾听，小声问道。

“他活该对吗？”

社区工作人员本想用老方案安慰小孩，可与王安那双无波澜的眼眸对视后，到嘴边的话却一转：“为什么这么说呢？”

王安似在劝服自己：“他出轨，他不爱妈妈，在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没告诉我。”

她问：“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王安说：“因为我在考试，”停顿一下，他哭道，“他活该，医生说妈妈很痛苦，他为什么不同意妈妈安乐死？他骗妈妈说我马上来，所以妈妈一直拒绝安乐死。”

“可是根本没人告诉我！我的妈妈要死了！”

“因为他嫌贵！他凭什么！他为那些女人花钱为什么不能给妈妈花！”

社区工作人员小心从口袋掏出纸巾，蹲下身轻轻擦着王安的眼泪，力道轻柔，声音也温柔，像妈妈一样。

“你很爱你的妈妈，那你讨厌你爸爸吗？”

她的话语具有感染力，平和的情绪通过声音拂去躁意。

“他对我很好，有求必应，”王安别扭道，“他对妈妈……尽力治疗，没拖医药费。”

“除了最后那一针……”

她摸摸王安的发旋，像无助的猫孩再一次寻找到温暖的庇护所：“孩子，我们不能否认爱。”

“你恨他，但你并不希望他死，因为他爱你。”

这句话像一根钉子，牢牢钉在王安日渐疮痍的心脏。

他爱我，她也爱我。

你说人不应辜负爱，那若是我终究要辜负其中一份爱呢？

其实我才是最该死的，因为我才是那个骗子。

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王安的生活似乎都浑浑噩噩，他需要一个目标，所以他努力学习。

读书，拿奖学金，上大学，这就是他的目标。

——

游平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小有资产，用他爸的话：天王老子来了他家也是老三。

他觉得他爸夸大其词，他妈觉得话说大了容易闪着腰。

游妈简直是预言家在世，当天下午游志国同志的老腰就闪着了。

“啧啧，游志国同志，你这把年纪可悠着点吧。”

“没大没小！”

从小到大，除了学习的苦，游平还真没吃过其他苦。

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

一帆风顺的前半生，无需多言。

谁能让我们游少爷不开心？

--

第一次听说王安这号角色，是初三下学期，游平15岁。

“诶，听说了吗？王安，就是隔壁班那个休学的，他拿到保送名额了。”

八卦一出，全班人几乎簇拥而来。

游平翻个白眼就给前桌一个大比兜：“要说八卦就小声点，这么大声，当这群短尾猴是摆饰吗。”

短尾猴们从不否认这个称呼，甚至乐在其中，猴群中传来一阵阵“哦呼”声。

“懒得和你们这群猴子计较，”骂骂咧咧的游平被挤出八卦中心，“那呀的是我位置！”

可惜聒噪的猴群无猴理会这个人立猴群的家伙。

“啧，人和猴子果然不能共存。”

游平坐在小板凳上，身体倚靠着后门，随手扒拉本书，知会书主人后无聊翻动着。

“让一下吧。”

“抱歉啊。”游平收回拦住后门的大长腿。

游平仰头看向来人，呜呼，乖乖仔，可惜没见过，稀奇，学弟还是学学弟？

“你找谁？”

王安笑道：“不找谁，我是新来的。”

“哈？”

“啊！”

猴群与游平同时发出惊呼。

“王安来我们班！他不是保送了吗！”

游平：“……”

我算是明白这乖乖仔是谁了，大名鼎鼎的王安，老师的心头爱。

敏锐的捕捉到自己的名字，王安看向窗边聒噪的人群，疑惑道：“你们在讨论我吗？”

猴群被按下静音键，齐刷刷回头：“啊——”

“别叫了！”

我真的服了这群猴子！

猴群猛地一下又安静，猴群中探出一个猴头：“王安？真的王安！真来了！鱼仔你以后就当八卦记者得了！”

“游少爷真不厚道，你瞧瞧你瞧瞧，他和新同学靠的如此近。”

游平：“他大爷的……死猴子少说话。”

印象深刻的初见，当然，也有可能是游平一人的印象。

游平敢打包票，王安那时嘴上说着：“没事，大家很热情。”

心里绝对！绝对！在想：一群智障。

王安被猴群包围，面上的笑容堪堪维持。

“让让让让，”扒开猴群，游平艰难的夺回自己位置的拥有权，“这是我的新同桌懂不懂！懂不懂先来后到，都给我让开！”

“wushi！wushi！”

身为同桌，俩人初三的对话仅限于：

王安：“让一下。”

游平：“好的，你请。”

王安几乎是把脑袋埋书里就不抬头的人，和谁都能说点，但也没见他加入谁。

题外话，如果说游平是靠他那张脸受女生欢迎，王安则是靠性格。

谁会讨厌一个干干净净有礼貌且温柔的男孩呢？

反正，游平不讨厌。

——

我们是什么时候变得亲密的呢？

游平想，是高中，被他撞见表白现场时吧。

“我喜欢你！”

“哈？”游平看着眼前故作矜持的女孩，莫名想起无意间瞧见她霸凌她人时狰狞的模样，莫名作呕。

“可是你好恶心，滚远点吧，不送。”

“哈？要不是有张脸，你看谁喜欢你。”女生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杀伤力零，啧，菜，骂人都骂不顺还学人搞霸凌。

待会就给你举报了。

游平可不在意这种虚头巴脑的喜欢，双手插外套口袋，摇晃着脑袋转身准备离开这处不祥之地。

此时，抱着作业的王安巧合的路过此地。

王安：盯——

游平：盯——

俩人四目相对，又同时移开目光。

“嗯……有人喜欢你的，”王安温柔宽慰道，“不用太在意。”

“啊？”

游平觉得挺好笑，哪只眼睛看到他在意这个了？不是，这家伙到底从那句话开始听啊？

——

高二上学期，九月十七日，天气晴。

今天，我们是朋友了吗？

王安开始找我搭话了，我喜欢和他说话。

他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高三下学期，他又一次撞破我拒绝表白的现场。

也许为了安慰，也许是恶作剧。

你说：

“我喜欢你。”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停止工作，嘴巴如同千百次熟练般说道：“别开玩笑了，你喜欢女生。”

你摇摇头，眉眼低落，眼中带着那时的我无法理解的复杂。

可我的脑海却久久无法忘却，日光沐浴下仿若天使的你。

你是我的天使吗？

在多年后我才明白，你就是我的天使，傻逼的我解开了天使的镣铐。

挣开镣铐的天使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破阻挡之物，自此，除天使本人，再无人能令他戴上枷锁。

游平日记：

回家了，最近拿到一个案子，很重要很重要。

线人居然是一个聋哑小女孩，保护好她，不能让孩子出事。

——

她没事，我找到她了。

题外话：

真的没人get到我的黄山短尾猴笑话吗？[爆哭]

安利一下纪录片[爆哭]这群猴子真的很有意思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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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退休第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