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是新建的,城里的人却还是那些人。
辰街宽阔平整,石砖光滑白亮,却掩盖不住这个国家已经**的事实。
岁烛手里攥着个糖葫芦,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直到半化的冰糖顺着木棍流下来,滴在他手上,他惊觉,慢慢地掏出绢帕擦拭手指上的糖浆。
四年过去了,他身量高了不少,身板也结实了,武功更是跻身于一流,在各大门派弟子中可得前三。可四年前在引春那一战却时刻提醒着他,不能懈怠,不可轻敌。与上官煜那一战提点了他太多,这些年他一有空闲便钻研复盘对方的招式,逐渐理解并融会贯通,独创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招。
一只手覆上岁烛的肩,将他从回忆中拉出来。
少年转头,手一垂,糖浆甩出去,落在地上。
“岁小七。”
李承氲站在他身后,在他回头时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岁烛一怔,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看对方已需要微微低头了。他盯着李承氲愣了半晌,方才应了声:“前辈。”
“你不是要寻人吗,怎么又在发呆?”李承氲绕到他身前,抓住他的腕子,就着对方的手咬下一颗糖葫芦。
正是方才岁烛舔过的那颗。
少年的脸刷的红了。
李承氲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引春论剑后郁梓遐先行回了不知所云山,他则与岁烛同路,下了南疆又去了西境,游历四年有余。半月前岁烛接到他师尊的来信,命他去子虚州新皇城接一趟镖,两人这才慢慢悠悠开始往回走。
琅懐书院地处西南,两人在两边界来回皆绕开了书院,走了平时不曾走过的路,看了平日不曾见过的景。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天一个样,四年宛如白驹过隙,眼前的少年正值最好的年华,李承氲看着他一天天变得成熟,可靠,心底莫名有一股如兄如父的欣慰。
只是脸皮还是那样薄,经不起挑逗。
岁烛的目光飘忽着,追上那个负着剑的清瘦男人。
二人在新皇城逛了大半日,找到镖队休息的驿馆,问起镖头时,几个武夫涕泪横流,方才得知被劫了镖。
岁烛听完武夫的哭诉,双眸微微瞪大了:“那师尊的任务……”
“别急。”李承氲抬手摁住少年的手臂,继而转向那抹眼泪的武夫,“能否细说那二人的事?”
那武夫回忆了好半晌才道:“那两人一人红衣一人蓝衣,我只敢偷偷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脸,他们便上了马车。后来扎营时我们几个兄弟好奇,就去他们的马车附近看了,车里半个人影也没有,车夫也说没见着人出来。再后来镖队遇袭,那两人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那武夫说到此处,有些眉飞色舞:“那红衣人是个会仙术的!他只在那马车上拍了一掌,那马车外面就出现一道白色的罩子,车便不会被来的那些人的妖法破坏!”
“那后来呢?”岁烛越听越觉得此人稀奇,行事作风还莫名熟悉,“那些人后来是怎么走的?”
“那个红衣公子好像和那群人的头头说了什么,说完他们把我们的镖车翻了个底儿掉,翻完后就离开了。”武夫摊摊手,“他们走后我们葬了镖头,那两人在马车旁边站了会,就跟着队伍一起回来了。”
岁烛听罢沉吟片刻,手指轻轻碰了碰李承氲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以灵力传音道:“师尊说镖物只是幌子,我要接的是暗镖,怕是就藏在那马车里,被那两人拿去了。”
李承氲默默收紧了手指,将对方要撤走的手勾回来:“不管如何,那两人跟着镖队也来了皇城,这几日我们再多转转,总能遇到。”
他垂着眸子传完音,随即转向武夫:“不知那两人可有告知姓名?”
那武夫回道:“红衣的说自己叫小白来着,还有一个叫小花。我寻思着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一听便是假的。”
“小白和小花……”岁烛将名字记下,随即与武夫道谢,二人离开了了驿馆。
新皇城足足占了子虚州的一大半,城背后靠着重山河,附近还坐落着几个小城池,只是与皇城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偌大一个新建不久的城池,要在里面寻寥寥数人难如登天。
岁烛正愁着,一抬头,眼见街对面有个卖米花糖的小铺子,站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他走近,便能听到对方与老板交谈的声音。
“一口米花糖卖这么贵?”
“公子,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啊,这米花糖是小店自己做的,味道可是一等一的好。”
“算了算了,给我秤二两。”
“好嘞。”
岁烛伸手拍了把对方的肩,男人回头,嘴角还沾着黑芝麻。
“咦?”上官煜眯起眼仔细打量面前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人,虽然对方容貌有所变化,但还是能在面容上找出曾经的影子。“岁烛?”
岁烛后退一步,倾身作揖:“闻煜前辈。”
“许久未见长高了不少嘛。”男人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油纸包,手臂自然地搭上岁烛的肩:“险些没认出来你。”
岁烛僵了一下:“前辈倒没多大变化。”
“那是,我是何许人也。”上官煜抬起胳膊薅了把少年的头发,随即一转头看见了不远处从胭脂铺里出来的李承氲。“那是——哎!李兄!”
李承氲被脂粉熏得头发昏,掩着口鼻脚步都快了些,听到有人叫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叫自己,只胡乱扬起手挥了两下。
岁烛见状从上官煜胳膊里钻出去,三两步窜到李承氲身边。上官煜瞅着好玩,只觉得岁烛那样子颇像只小狗崽,见着喜爱的人便忙不迭凑上去,围着对方团团转。
他慢悠悠跟上去,只听到李承氲闷闷地咳嗽声。
“太香了……喀喀呛死我了。”他捂着嘴缓了缓,又道:“我问了老板娘,她说没看见别人混在镖队里,更没见什么红衣男人……”他的目光从地面缓缓上移,定格在不远处的红色衣摆上。
“诶?”
上官煜弯下腰,歪着头去看李承氲的脸:“你在看什么呢?什么红衣男人?”
“你是闻煜道长?”李承氲忙虚托了下对方手肘。
上官煜顺势直起身:“不用叫我道长,我不是道士。”
岁烛呆了一下:“闻煜前辈不是道士吗?”
“不是,”上官煜摇了摇头,“当时在引春随口说的身份罢了。”
“那你的武功……”李承氲再次端详起面前这个男人,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他。“你似乎不属于三门中的任何一门,也没有很基础的心法。”
上官煜笑道:“我随便练着玩的,没人教。”
对方语气轻快,心情很好似的:“你们在找人啊?怎么不问问我?说不定我见过呢。”
“是。”岁烛正色道:“不知前辈可否见过两个人,一人红衣一人蓝衣?”
上官煜扬眉,心道好巧:“可知其姓名?”
“小白和小花。”李承氲接道,“他们是跟着镖队入的皇城,目前我们也只知道这些了,前辈可曾见过?”
上官煜跳过对方的问题:“你们找人是要办事?”
岁烛与李承氲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下头,岁烛便答道:“是我师尊给的差事,如今东西丢了,极有可能与这二人有关。”
上官煜闻言没说话,嘴角却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
李承氲抓住了对方面部的细微变化:“前辈见过吧。”
上官煜无奈般笑了笑:“只怪我们太有缘。”他侧过身,朝着坊门的方向偏偏头,“跟我走吧,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三人一同回到客栈,上官煜推开厢房的门,目光搜索了一圈,停在了打开的窗户上。
祀靠坐在窗框上,一条腿架在窗棱上,另一条放松地垂下去,他的头侧向窗外,脚下是热闹的白砂石大街。
听到门口的响动,祀回首,在看见除了上官煜的另两人时,他微微一愣。
“客人?”
上官煜在榻边坐下,挪开矮案上没看完的书,将手中提的油纸包推到祀那边:“是我的朋友,买糖的时候恰巧遇到。”
“李承氲。”上官煜介绍道,“引春城见过,只不过你那时眼伤未复,没瞧见模样。”他又转向旁边规矩低头的少年:“岁烛,跟我打了一架的那个。”
二人抬手作揖,祀从窗框上下来,倾身回礼:“幸会,应当还记得我。”
李承氲仔细看了看,目光掠过对方眼下的两点红痣:“你是那个靠着树打瞌睡的前辈?”
祀颔首,继而朝桌那头的上官煜伸开手掌。上官煜不明所以,犹豫着将右手放了上去。
祀右手拽住上官煜的手腕,左手伸进对方袖子里掏了掏,半晌摸出来一个细长的锦袋:“你们是来找这个的吧。”他抬了抬眸子,目光越过李承氲,锁定在了岁烛身上。“儒家小辈,过来。”
“你怎么知道?”上官煜乖巧地任由对方抓着自己手腕,“我还没告诉你呢。”
祀瞥了他一眼:“你不会无故带人回来。”
岁烛站在矮案前面,有些拘谨地攥着衣袍。祀见状面上放缓了些:“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岁烛摇头,抬眼对了下祀的目光,又立刻错开来:“师尊只让我接暗镖,没告诉我东西是什么。”
“是你们书院的竹简。”上官煜用左手撑着脑袋,悠悠道:“秘法竹简。”
岁烛微微睁大了眼,犹豫着接过祀手中的锦袋,缓缓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小把竹条。他讶异:“这么多?”
李承氲扒住岁烛的肩,探头看了眼锦袋:“不是底蕴吗?这么随意地装笔袋里啊?”
岁烛右手盘了个法印,随即掌心出现四根细长竹条,与锦袋中的别无二致。他将锦袋中的那一小把竹条抽出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很可惜,不是同一篇,拼不起来,不过也是能用的。”
这一小把竹条足有八根,加上岁烛原有的四根,共有十二根了。三十四根竹条竟已有了一小半在手,岁烛反而微微凝眉,将那八根竹条装回了锦袋里。
上官煜奇道:“你不将它们放在一起?”
“这是师尊的东西。”岁烛收起锦袋,正色道,“我只是代为保管。前辈,我们还要回书院复命,先告辞了。”
上官煜莞尔,起身送客。
上官煜送二人出了客栈,将走之时,却又被叫住。
岁烛再次俯身作揖:“此次还要多谢闻煜前辈出手相助,否则我院底蕴定然要落入魔门手中了。”
上官煜笑着摆手:“无妨,随手的事。不过今后江湖路远,我虽与你们缘分不浅,可想要再碰到也绝非易事。”
他随手一抓,再送到岁烛面前时,掌中多了一块温润圆滑的狐狸形暖玉:“送你们了,今后只要在北凨境内遇到困难,大到群臣小到衙门,都会相助的。”
李承氲从岁烛手中接过暖玉,微微一怔:“前辈,到底是什么人。”
“身份不重要。”男人笑起来时,唇边不小心露出来尖尖的犬牙。“不过,闻煜是我随口起的,我的真名叫上官煜。”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老师我们家小狐狸笑的像反派一样。
岁岁和小李子是副cp奥,无奖竞猜谁1谁0?(作者奸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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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叁拾壹 · 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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