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叁拾贰 · 鬼影

从前有座山。

山叫上清山。

山的旁边还是山,名唤作霞。

上清山有座碧落泉,泉水万年不枯灵气充裕,泉边千奇药草随处可见,被称作药园。

女人坐在泉边,双脚浸在水里,抬了抬头,看的是不远处山上的五彩霞光。

半晌,她轻飘飘地冒出来一句:“出来。”

淮歆从泉的另一头缓步过来,手里掐着一把奇形怪状的药草。

“你又不经我允许私闯我苑禁地。”女人瞟了她一眼,“那是长青芥,放下,它比你贵。”

淮歆闻言一瞪眼,随手将手中神药丢进泉水里:“我又不是没问过你,你何时让我进来过?还有,什么叫它比我贵?我很廉价吗?”

晚凌云垂下头,玉簪朱钗一阵晃荡,飘带从肩上溜下去,落进泉里。

“堂堂墨韵宫之主,成天无所事事,跑来我这里撒泼打滚,就会显得你很廉价。”

淮歆撇了撇嘴,三两步跑到女人身边坐下,腿往泉里一砸,溅了对方一身水。

晚凌云拈开对方乱摸的手,神色淡淡道:“你莫要胡闹,我问你,前两日我看见你那大弟子带着一群人下了山去,是干什么去了?”

“我让我的弟子做事,还要向你报备吗?”淮歆侧着头,去看晚凌云的眼睛,“副掌门管得颇宽,都从上清山管到霞山来了。”

晚凌云仍垂着头,余光却转向了对方。

淮歆好玩似的伸手,摘了她束发的玉簪,长发如瀑般散下来,飘带被微风吹得飞起,又整根落回水里。

晚凌云终于抬头,望向对方那双含情媚眼,却被那炽热的视线一烫,又缩了回去。

女人将下巴垫在对方肩上,手扶着欲落不落的薄纱:“你生气了?”

晚凌云抿了抿唇,摇头。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淮歆在晚凌云眼中宛如一坨糨糊,黏在身上抠都抠不掉。“我是让他去帮我取东西了,是你我都感兴趣的东西,你想不想知道?”

晚凌云微微侧首,吹了吹对方在自己胸前晃荡的鬓发:“是什么?”

黑得发紫的发丝飞起来,又飘飘然落下去,与褐色的交缠在一起。

女人嘻嘻笑着,胳膊绕过晚凌云的脖颈,在她胸□□叠。淮歆从后面搂着她,朱唇就贴在耳边:“秘法竹简。”

晚凌云闻言一怔:“琅寰书院之底蕴,你说取便取?”

“当然不。”淮歆在她耳边上吹了口气,惊喜地发现对方的耳朵尖会动。“术尧没拿到,我会罚他的。”

“我看准了竹简的位置,见其恰巧混在镖物里,也没有儒家大能看护,这才让那小子去拦路。没成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坏事的,竹简让他给劫走了。”

“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拿到竹简可就不妙了。”晚凌云双手一合,再张开时掌中多了一只灵力形成的蝴蝶,半透明的翅膀微微一震,便朝山下飞去。

“那是什么?”淮歆偏着头盯着那蝴蝶一路飞远,“活的吗?我也想要。”

“是我最近新创的传音术。”晚凌云手一张合,又飞出一只小蝴蝶来,围着二人直打转:“从前那个太过繁复,用着也不方便,这新术法不同,循着气息便能找到人。半月前我与唐院主相聚饮茶时,听他提过一嘴自己那徒弟,说是又接了任务,此刻应在皇城。毕竟是他院底蕴,我又与之相熟,还是提醒一句为好。”

淮歆边听对方讲话,一边抬手去逗那蝴蝶,好不容易等它落在自己指尖,却一翻手将其卷进掌心:“呀,不小心捏死了。”她哈哈笑着,咬了一口晚凌云的耳廓:“副掌门再给我弄一只来?”

……

上官煜以影卫向陛下传信,后与祀在客栈小住了数日,入宫的御诏还未等到,却先等来一封捷报。

“苏生率五千轻骑踏破南北界,直入云衣城。”上官煜将手中羊皮纸卷推向桌对面,“云衣驻守将军自刎,剩余一万五千士兵溃不成军,已并入苏生麾下。”

祀接过有些发潮羊皮纸,大概扫了一眼,注意力被上官煜吸引走。

“这一仗赢得真漂亮,云衣城一破,守在镇南关的南邺军力就会回撤,也好让大帅喘口气。”上官煜又从袖中摸出一面信封,道:“这是苏生的私信,谢你我的。他说他要回镇南关了,朝中已同意了他的请调,马上会派遣新的将领去替他。”

“军务事都处理了,为何陛下还未召你入宫?”祀蹙眉道,“影卫传递消息定然到位,难道是陛下出事了?”

“不等了。”上官煜起身,侧头瞥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光:“连夜入宫。”

入夜,客栈屋顶的飞檐上,玉立一抹月白身影。

上官煜抬首,眸子里映出一弯上弦月。鼻尖萦绕着几缕烟火香气,上官煜这才意识到,清明就是这两日了。

祀在厢房的桌上留了碎银,也跃出大开的两页窗,轻盈踏上屋瓦。

上官煜听到响动回头,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收敛声息,朝不同方向掠去。

坊门关闭,但以他二人身手自然可以来去自如。上官煜一席白衣,在附近街巷晃了一圈,巡查队便如飞蛾见光般跟上去,他将一群人从城东遛到城西,又在皇御九门前转了一圈。

祀则蹲在宫外玉墙之下,见外三门守卫已被引走,便三两下翻上宫墙,皮靴踏上琉璃瓦,运起一身绝世轻功,悄无声息地落进九门之内。

他侧过身,将气息压得几乎和草木融为一体,避过往来的侍卫宫女,往内宫的方向移动。

上官煜自然发现祀已得手,他足下生风溜得飞快,踩着青瓦跳了一户又一户,最终七拐八拐,遛着一群人进了小巷子。他一翻身钻进了巷中最大的那户院里。

偏院,祠堂。

女人正双手合十,虔诚地俯首,拜的是那供台上林立的玉碑。香火萦绕,只有屋角烧纸的铜盆发出微弱响动。

祠堂大门被猛地推开,火盆中的焰光一阵摇晃,风吹乱了女人松散的头发,木簪直接被吹得落下去。

女人微微一惊,可预想中木簪的落地声却没有响起,她疑惑地看过去,眼中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她顺着那只手看上去,视线与男人相接。

沈秀婵愣怔:“白……”

“嘘!”上官煜蹲下身,压低声音道,“顾夫人,可否帮在下一个小忙?”

沈秀婵闻言又是一愣:“你知道……”

话没说完又被对方打断:“回头再解释。”上官煜侧头听外面的动静,“来不及了,找个地方让我避避风头,人到前院了。”

“人?”沈秀婵连忙起身到屋门前,扶着门板朝外面探了探头。

月上中天,院中寂静,不远处突然惊起的群鸟让女人感到不安。

上官煜手里还捏着那根上好的杏花木簪,此时也走到门边上,低头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女人。

“你不用怕,他们来了找不到我,也不会拿你怎样的。”

男人语调平直,沈秀婵抬头去看的时候,对方眼中的凶劲赫然消失,语气重新变得温柔。上官煜动作轻缓地将木簪别回女人头上,挽了个漂亮的髻:“放心,这里可是祠堂。”

沈秀婵不再犹豫,退进门内,将大门合上了,随即拽了上官煜就往灵台跑:“公子且暂避在此,他们来了我应付便是。”

上官煜被她拉住,呆愣了一瞬,手忙脚乱间只来得及对着灵台上的数十牌位倾身一拜,口中念了句罪过,随后便被沈秀婵塞进了供台后面。

顾家数代为将,祠堂里供的尽是叫得上名的英世明将,灵台自然修得气派,远观都有一股磅礴士气扑面而来。没成想这白玉石所做的梯形流云大供台,内里竟是空心的。

上官煜被囫囵塞进去,一抬头猛地撞到了白玉石上。

“嘶。”

沈秀婵塞了人,又将纱帘垂下来,挡住对方的身形:“委屈公子了。”

“不敢不敢。”上官煜揉着脑袋,“头顶都是英雄豪杰,不委屈。”

沈秀婵无奈一笑,布置好了转身便要走,却被对方叫住。

“多谢夫人了。”上官煜郑重道。

“不必言谢,”沈秀婵整理了身上白衣,“就当是还了公子恩情。”

官兵闯进院子时,沈秀婵已然在灵堂正中跪好。耳畔响起了阿清的惊叫声,女人装作疑惑回头,正巧撞上气势汹汹的一众士兵。

大门被猛地推开,沈秀婵起身,拢起袍袖,面上疲惫不堪。

“让开!都让开!”阿清费劲地挤进来,拦在她家夫人前面:“你们要干什么?!这里可是祠堂!”

“阿清。”女人温柔地命令道:“过来。”

阿清立着的眉毛撇了下去,退回沈秀婵身边搀着她。

“官爷深夜到访,定是有要紧事。”

她举手投足间透露的是贵妇的教养和气场,连带着周围人的心境也变得平和。那平时说话粗声朗气的侍卫长,见到她也不禁捏起嗓子说话。

他向沈秀婵说明来由,身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侍卫还伸着胳膊笔画,说什么白色鬼影,从四青坊跑到元光坊,绕着皇城遛了他们好几圈,气得侍卫长直吹胡子。

沈秀婵耐心地看他手舞足蹈,末了做思考状:“鬼影?好像并没有看到。”

侍卫长显然不信,但还是耐着性子又仔细问了数遍,最后摇头道:“夫人可否让我们进屋一看。”

沈秀婵为难道:“官爷,这家中祠堂……”

阿清抱着沈秀婵的胳膊,愤愤道:“夫人,他们就是看府君不在,欺负你一个弱女子!连祠堂都敢闯,欺人太甚!”

沈秀婵拍了拍阿清的手背,对方委屈地瞪了侍卫长一眼,闭上了嘴。

上官煜缩在灵台后面,怎么坐都不舒坦,一双长腿曲着,头只好枕在膝上。听到外面的动静,眼看沈秀婵就要撑不住,他正盘算着要不要直接冲出去,却又听对方道:“官爷既非要察,便进来察吧,只是族先在上,可别烦扰了他们。”

沈秀婵侧身,让出一条道来。侍卫长看了眼供台上的牌位,一眼扫过去都是从小听到大的英雄故事的主角,便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一群披了甲的汉子在祠堂中学走路似的逛了一圈,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灵台,仿佛靠近了就会打扰英灵休息一般。

上官煜窝在灵台下面发笑,一面憋一面双手合十,对着头顶使劲拜了拜。

察了又好像没察,一群官兵走过场般转了转,东西都没敢动,便纷纷对着供台作揖,然后恭敬地退出去,还顺手为沈秀婵合上了门。

阿清看着好笑,可身在祠堂中又不敢笑,只好捂着嘴拽了拽沈秀婵的袖子:“还说什么白色鬼影呢,夫人,他们莫不是清明怕在街上撞鬼,跑到我们家祠堂来壮胆的吧?”

沈秀婵拍拍阿清的脑袋,正要开口,却看到灵台后面的薄纱一阵晃荡。

阿清自然也看见了,当即脸色一白:“夫人,真的有鬼!”

“怕什么,”上官煜从灵台后面钻出来,锤了锤后腰:“有鬼也是你家的鬼,又不会吃了你。”

沈秀婵扶额道:“公子说笑。”

阿清松开她家夫人的袖子,凑到上官煜旁边:“原来他们说的鬼影是你啊,你藏哪了?”

上官煜径自走到灵台正前,将地上歪了的蒲团扶正,随后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小撮金香来。

香凭空自燃,男人绕开蒲团,没有俯身,而是双手持香微微低头,将三根上好的金香插进了香炉里。

所谓金香,便是以上好的香料掺进香中,再给外面包上一层金箔,与别的香大相径庭,只不过这金香是皇室祭祖时使用的,烧出来的味道不熏人,而是多了一股清淡的草木檀香。

作为皇室的御用香,金香有价无市,也没人敢卖,毕竟御用香和御用酒不同,用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沈秀婵见状惊道:“公子!”

上官煜上了香,方才不紧不慢回身:“无妨,供的都是为北凨立过战功英豪,陛下会应准的。”

沈秀婵皱着眉,又仔细打量起那三根金灿灿的香,鼻尖掠过好闻的气息,女人再次对上官煜拜下,而对方只是摆手,示意她起来。

侍卫长已经带着人走远,而祀还在九门等他。上官煜与沈秀婵道别,化作残影,消失在庭院中。

再穿着这一身白衣在坊间行走自然不妥,上官煜出了将军府,半晌,巷子里溜出来一只雪白的猫。

白猫跳上屋脊,爪垫踩在青瓦上悄无声息,用最快的速度朝皇宫的方向窜去。

新的cp~

两个小姐姐在试剑大会上就见过啦~

毛团猫猫(作者分饰):“老师你家就没有性取向正常的小盆友吗?”

会吃人的猫猫(作者):“怎么没有呢~小鸟和黄大小姐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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