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太后的书

萧映山是被脑袋里突然想起嗡鸣声吵醒,他抱着头翻身,却感到身下一片柔软如云絮,这么软和的被褥绝不是他的床。

他乍一睁开眼睛,床帐内一片昏暗。

玄色纱帐将阳光挡在外面,其上绣的蟒龙张牙舞爪,甚是威武地看着他。

萧映山死死闭上眼睛,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巡防校尉、功臣之后,全都崩塌,只剩一个耻辱的身份——九皇子的男宠。

萧映山的胸膛起伏不断,等着!等着!

迟早你会养虎为患,他一定都要还回去!

萧映山猛地坐起来想要离开这里,动作牵扯到手脚处的伤,泛起丝丝微微的疼痛缠绕着他。

他掀开被子一一查看,发现手腕脚腕都有一圈擦伤。

昨晚,发生了什么?

萧映山努力回想,眼前的昏暗越发浓重,一道很小的缝隙里能窥见一丝别样的......

他听到那人颤抖的斥责声,夹杂着另样的意味,“别、别动了,萧映山!”

手脚被捆但躯干自由的萧映山像过年的猪一样胡乱蛄蛹。

这可难受死了坐在他身上的人,李连暄摁不住他,也下不去。饱受折磨,进退两难。

直到体内传来一道闪电似的感觉,让李连暄腰身一阵麻痹。

他毫无防备,腰一麻软塌塌地趴下来。

胸膛上的重量让萧映山鼓动的动作停下来,他似乎再辨别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连暄缓过来之后撑起身,抬手给了萧映山一巴掌,“本宫惯着你了,是吧?”

挨了巴掌的萧映山老实了一会,李连暄一手撑床一手捂着肚子慢慢换气。

李连暄还没离开,萧映山又扑腾了起来。

毫无节律、混乱的刺激让李连暄咬紧牙,泪水从眼角滑落,“可、可恶,本宫这是......”

自讨苦吃了吗?

“歘!”

强烈的阳光击碎黑暗,也让萧映山本能地闭上眼睛。

“醒了?”

听到李连暄冷冽的声音,萧映山快速抓起手边被子盖住自己,睁着眼睛难受地适应光亮。

“呵!姑娘家都没你这么娇艳!”

这冷嘲热讽让萧映山忍不了了,“你......啊!”

李连暄突然将萧映山摁倒在床上,看着把被子提到胸口的人一脸防备恨不得缩进床板下面的人,无语得很。

他揪着萧映山的耳朵,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威胁道:“听着,在外面不许喝酒。否则,本宫把你阉了送进宫去。”

说完他松手走了。

徒留萧映山愤怒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当自己是他什么人?

管天管地管他喝不喝酒,不应该喝酒的人是你!

喝醉了就干混账事,简直不是人。

萧映山看外面时间不早了,赶紧起床,起到一半又坐回去。

他现在光着呢。

萧映山用被子裹紧身体下床,在床头不远处的小桌上看到他的衣服,叠得很是规整。

他看了眼屋内,没有其他人,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

做贼似得出了九皇子府就往巡防营跑,差点来迟。

点卯过后,同僚还调侃他,“难得啊,萧校尉也会来晚。”

萧映山随口应付着,“昨夜睡晚了。”

张骜(ao)搭上他的肩挤眉弄眼地调笑道:“我看不是吧,萧校尉身上可香着呢。这声音也不对,昨儿宿哪个温柔乡了?”

萧映山心头蓦然被巨大的恐慌环绕,他赶紧嗅嗅衣袖,没闻到。但肯定有,那人所有的东西都弄得很香。

还说他比姑娘娇艳,也不看看自己,比姑娘还爱香。

还和姑娘一样喜欢男人,皇帝的儿子有大病!

王庆闻言也凑过来吸了几下鼻子,眼神瞬间爆亮,“还真是。这香味可不普通啊,不浓不淡,好闻得很。劳驾问问嫂夫人,是从哪买的?我也买点,我家婆娘肯定喜欢。”

嫂夫人?

萧映山一时语结,“是我母亲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什么祖传的玩意儿,说怕坏了。我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撒衣服上了,我都没闻到。”

“噢。”

也不知他二人信没信。

张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可不兴撒,这得‘熏’。”

王庆一脸请教地看着他,“你挺懂?”

“那当然。”张骜骄傲地炫耀道:“这权贵人家都是这样,衣食住行十分讲究。那衣物被褥,各种器具物件都要熏香。”

“唉哟,这可是个大活。”王庆听罢不由得感叹,“这得多少人,熏多久?”

“所以,权贵人家才有能力搞这些嘛。当然了,也不只是因为他们爱好这个。”张骜见二人的目光朝他聚集,心里十分爽快,“这也是伺候他们的人保命的手段,万一有个衣服散发异味惹人不快怎么办?搞不好要命。”

萧映山知了,“你懂得真多。”

“那当然。”张骜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张骜还在喋喋不休,萧映山拨动僵硬的肌肉摆出一个笑容来。可他却感觉身上的味道像是无数个小触手一样缠着他,让他浑身难受。

手腕脚腕上的擦伤在衣服布料的摩擦下,让他无法忽视。

尤其是站在营房内,同僚一个正常的眼神都让他害怕被窥探到秘密。

如果被别人知道,那他的名声,还有萧家的声誉......

萧映山慌了。

下定决心要反噬李连暄让他自食恶果的萧映山犹豫起来,要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就要继续付出身体。

这无疑是危险的,他承受不了的危险!

李连暄今日进宫去看望太后,对于李连暄的到来,太后很开心。

老人听力下降,声音不大些她根本听不到,其他皇子嫔妃不敢对着太后吼。

李连暄敢,太后还没糊涂时,就很宠爱他。

王太后一头白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瘦削的身体裹在深色的宫装中,眼神浑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太后絮絮叨叨重复着问话,句句必有答应的李连暄想歇会,“祖母!我喝杯茶再和你说话!”

“哦!你稀罕谁啊?宛白好不好?许给你怎么样?宛白呢,哀家的宛白,宛白......”

听到太后的惦念,李连暄叹了口气,问宫人,“太后一直惦记钱夫人吗?”

“回九殿下的话,太后娘娘糊涂的时候总会念叨钱夫人。”

当今皇帝原是张太后的养子,他扶植生母王太后的母家打击张家,夺回朝政大权。

因着王家小女儿宛白的容貌酷似早逝的小公主,很得太后喜欢。

在王家败落之际,太后试图让王宛白嫁入皇家留在自己身边,但被皇帝否决。

从那以后,太后的精神就不好起来。彼时李连暄年幼,陪伴了太后几年。

太后忽然坐起来,宫人忙搀扶,“太后娘娘。”

李连暄也围过来,“祖母,要做什么去?”

王太后枯瘦的手忽然抓住李连暄,聚光的眼睛透着一丝虚浮神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着他往书房去,“祖母?”

走到书房,王太后眼神开始漂浮,“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连暄扶她坐下,“您想看书?我给你念好不好?”

“不、不是,不是。”王太后在书房翻找着,宫女围着她生怕她摔倒。

李连暄看得眼睛发酸,这老太太以前很疼他,“祖母,你要找什么?”

王太后最后翻出一本书递给李连暄,“昂、嗯,给,你去看。”

李连暄双手接过来,那是一本说文解字,“多谢祖母赏赐。”

王太后拍拍他的头,“你该认字啦,好好学,啊。”

“祖母,我都长大了,早认字了。”

老太后糊里糊涂,“该认字了,认字,读书。”

“好好好,听祖母的。”李连暄一边应着一边让宫女扶太后去休息。

李连暄翻翻书,把它放回书桌的手习惯地捏了捏书脊,敏锐地感觉到触感不对。

见宫人都围绕着太后没人注意他这边,他快速确认了这里藏着什么,淡定地把书塞进袖里,辞别太后往龙宸殿参拜建文帝。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李连暄起身后看了眼皇帝,想起龙遗的事,忍不住想笑。

建文帝疑惑地问他,“你笑什么?”

他又问周和,“朕脸上有东西?”

李连暄使劲绷着脸,“启禀父皇,儿臣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建文帝冷哼一声,把最后一本奏折放到旁边,“你分明是在笑朕。说,笑什么?”

眼看混不过去,李连暄弯着腰身体上前,压着笑问道:“父皇,您收到过龙遗吗?”

嗯?

建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小子问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周和,周和摇摇头表示他也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玩意儿?”

李连暄趴在御案边说道:“底下人告诉儿臣,宫外人对您那个龙遗推崇备至,会买来制成祥瑞进献给您或者炼入丹药。所以儿臣好奇,您收到过吗?送屎的人您杀了吗?”

建文帝听罢两侧嘴角扬起,李连暄一见有戏看热闹地凑上去,“收到过啊?唉哟!”

结果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李连暄捂着脑袋快步后退远离皇帝,“父皇你打我干嘛?”

“你这气人的玩意儿。”问的什么问题,竟然问他收到过屎没?

建文帝快速过了一遍桌上的东西,玉玺不行,毛笔杀伤力不够,奏折刚批完。

怎么就没趁手的东西呢?

“哎嗐嗐,您这是干嘛?别打别打!”李连暄看到建文帝脱下鞋朝他跑过来,让他打了两下便撒丫子跑,边跑边嚷。

“父皇,您生什么气?收到就是收到,没收到就是没收到,生什么气啊。诶哟!别追了,累着您。”

殿内顶梁柱很粗,足够两个成年人绕柱,“你给朕站住!站住!”

“站住让你打,我又不傻。”

殿外皇后方和云恰好前来看皇帝,被打出门来的李连暄望见她如见了救星般,“母后,救命啊,母后,救儿臣。”

方和云还没摸清怎么回事,李连暄已经躲到她身后。

方和云身着凤纹宫装,头戴金凤冠,仪态端庄雍容。面容保养得宜,眉眼凌厉充满威严,气质沉静。

面对寻求庇护的李连暄,方和云淡淡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紧随其后的皇帝手里举着一只鞋追出来,“皇后让开,朕今天得收拾收拾他。让他在外边瞎混,听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

“宫外没人管你是吧?都学的什么?”

方和云连忙拉住皇帝,“孩子还小,您慢慢教便是,何苦动怒,伤及龙体。”

说着,拿过鞋子递给宫女让她给皇帝穿上。

“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小?皇后,你就惯着他们吧。”建文帝穿指着李连暄,“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让你去兵部学习,你天天躲懒旷阙。给朕去文渊阁修农业全书去,再敢玩忽职守,朕抽死你!”

说着,建文帝扬起巴掌。

俯首谦恭的李连暄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儿臣不敢,儿臣领旨,儿臣告退。”

三个儿臣说完,人已经溜出龙宸殿。

直到走远,李连暄淡定地摸了摸袖中的《说文解字》,沉思着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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