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部分计划之后,太阳穴突突跳着开始抗议。他便带着平板跑出去,在L区一点点罗列装修建议,根据办公区的格局来安排具体的布局。
这些布置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毕竟是从业数年的心理咨询师,对于咨询室的要求烂熟于心。
不知不觉就忙了一下午,直到司靖的电话打来,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小音,我从医院准备出发了,你现在可以收拾收拾,准备下楼。”
“你要开车过来么?”俞和音问道。
司靖在那头笑:“当然,接到你我们就去街上‘挤牙膏’——”
俞和音反应过来,现在正是晚高峰,塞车肯定塞得不行,便道:“好吧,那你怎么…?”
“我们医院离你新公司很近,我走两步就过来,再带你去吃饭的地方。”司靖笑吟吟道。
俞和音收拾好东西,就去坐电梯,出门时碰见了肖总,打过招呼就离开了。他坐的是里面那部电梯,人相对来说少了很多。
随着人流一路出了写字楼大门,一出去,就见司靖挽着外套在路标下等待着,旁边靠着一辆自行车。
“这……?”俞和音有些疑惑。
“刚刚临出门的时候在角落发现了这辆备用自行车,还带后座,正好骑出来接你了。”司靖笑笑。
俞和音神色微僵,张了张嘴问道:“我们去哪吃?远么?”
“一家日料亭,离这里大概十来分钟的路程,”司靖指了指自行车,“单车的路程。”
俞和音很纠结,道:“我不会骑自行车。”
司靖道:“没关系,我载你。”
“好吧。”俞和音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司靖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俞和音,道:“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了。”
俞和音接过来,等他跨在车座上,便也上了后座。
两个成年男人骑着细长的一辆自行车,有种不匹配的滑稽,也有些惹人注目。
不过司靖并不在意,俞和音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他只是不喜欢与人过于近距离的接触。
他不知,站在不远处的行冰,也不喜欢这样的画面。
行冰原本打算趁俞和音下班时间去找他,知道他走之后就追了下去,却没想到会撞见另一个陌生的男人,用自行车载俞和音离开。
***
自行车载着两人穿过人行道,在高楼大厦之间穿梭,主道上果然塞满了车。没过一会儿,他们停在一道略微僻静的巷子里。
从小楼梯上去,进了一道门,身着和服的服务员迎上来,她蓝灰色的前襟散樱如吹雪,乌黑的发髻中簪着一串粉樱,便领他们去往包厢去。
服务员跪在廊下,轻轻滑开移动门,请二人入内。这家日料亭十分传统,包厢内布置着榻榻米,客人也需要在门口脱下鞋子,跪坐在榻榻米上用餐。
司靖将外套理了理,挂在衣帽架上。点单后,一壶清酒首先摆上了桌,其余菜品跟随用餐的进度,陆陆续续送上。
司靖斟了一杯酒递给俞和音,俞和音握在手里,慢慢地喝,甜辛味在口中蒸发。
“他们家的生鱼片很不错,你尝尝。白身鱼口味清淡,你应该会喜欢。”司靖招呼道。
俞和音不置可否,简单地尝了尝,他不大爱吃鱼,总觉得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味,当然这种日料店的海鱼很鲜嫩,没有任何不妥,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烤物适时摆上来,是一条盐烧金目鲷,形态优美而完整。
“新工作怎么样?”司靖一边捻起一点鱼肉,一边问道。
“总感觉你情绪不太佳,蔫蔫的。”俞和音的酒喝完了,司靖为他续上第二杯。
他喝酒很是上脸,仅几口,面颊就泛起了粉晕。
“我在公司遇见他了。”俞和音没头没尾道。
司靖一愣,夹菜的手停在空中,像是有些错愕,回过神便道:“难怪你心不在焉。”
俞和音勉强笑了笑。
“这样也能遇上,他家不是在琼市么?怎么遇上的?”司靖继续行云流水地吃饭。
“他是永夏的总裁。”
司靖讶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你要继续在那里工作么?”司靖问道。
俞和音叹口气,道:“合同已经签了。”
“你想走也可以走。”司靖一针见血。
俞和音面上空白了一瞬,答道:“机构那边我已经离职了。”
“你想回去也随时能回去。”司靖继续道。
俞和音神游了片刻,看着司靖道:“我已下决心转换赛道,好不容易有了新的方向,我不想因为这个放弃。”
“那你?”司靖觉得还是有所顾虑,忍不住疑问。
“或许逃避对我的情况来说,并不是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办法,你听说过脱敏治疗法吧。”俞和音扯着嘴角玩笑道。
“All right.”司靖摊了摊手,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那最近身体怎么样?”司靖又问道。
俞和音却有点烦了,酒意冲上心头,他微讽道:
“司医生,我早不是你的病人了,也不需要被监测健康状况。”
司靖丢下筷子,捏了捏眉心,十分无奈:
“小音,我只是关心你,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关心不是很正常么?”
俞和音反问道:“我们是么?”
司靖道:“那你现在怎么坐在这里和我吃饭?”
俞和音闻言,旋即起身,似乎是想走,压麻了腿,有些踉跄。
司靖拉住他,忙道:“不好意思,我失言了小音,对不起。”
“只是你的情况特殊,还是需要注意着,定期检查身体。还有,如果你哪一天想好了,告诉我你的决定,需要的话,我会亲自为你手术。”
“我知道。”俞和音拂开他的手,坐下来。
俞和音略冷静下来,道:“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不想考虑这个。”
一顿饭的后半段吃得格外沉默,连司靖都没心思说话了。
结束之后俞和音便打车回了家,司靖家住市中心,就两步路,他自己推着自行车走回去。
***
俞和音已经四天没回复过他的消息了,尽管是恋人之间难免拌嘴冷战,行冰觉得这个时间应该也够了,也应当冷静下来了。
对话框里有很长一截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自说自话。这令行冰罕有地焦躁,在学校上课都心不在焉。
坐在教室里面,不受控制地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俞和音为什么不回信息,是出事了,还是不愿意理他。
后面几天,他一有空就拨打俞和音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在网络上俞的各个社交账号下私信留言,也没有得到回复,他还发现俞和音用来分享集训生活的账号也停止了更新。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反常,预示着某种不详的讯号。
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他终于坐不住了,联系了俞和音的朋友,一个在文科班的女生。
他问她能不能联络上俞和音,有没有关于他的一点消息。
女生约他见面谈。行冰爬上教学楼隐秘的天台。
“行同学,你不用太担心,俞和音说他家里有点事,他已经回老家了。”女生道。
“他说可能会休学。”
“他大概是最近忙着处理家事所以没空回复消息。”女生宽慰道。
她还拿出了消息记录给行冰看,就在两天前,行冰怎么也联系不上的人,跟她解释自己最近的情况。
行冰略放下了心。
原来不是出了事情。
他的心却随着天台的风一点点凉下来,逐渐麻木。
原来是他被从他的世界里放逐了。
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还在那么的亲密无间。
***
俞和音从梦中惊醒,脸上冰凉,眼前也模糊不清。他坐在床上,等心悸眩晕的感觉过去,才下床打开了昏暗的夜灯,去了卫生间。
他散开的头发如海藻,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倾泻下来,被水打湿了,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他洗了把脸,将凝固的泪痕冲掉。
胃里轻微地翻涌起来,他缓了缓,觉得浑身都有些难受,却说不出来哪里难受。
看了手机此刻凌晨四点,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上工了。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不似午夜时漆黑的浓墨,随着时间逐渐褪色了,天边的云是斑驳的普蓝。
他却再睡不着了,坐在书桌前发呆。他打开抽屉想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角落里的一只小盒子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他眼前。
俞和音的手停滞了一瞬,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小瓷瓶,磨砂的釉面细腻如粉。俞和音却很想吐,他赶忙关上了抽屉盒子。
***
早晨,行冰在办公室里听商淼汇报当日日程,手上习惯性地把玩着钢笔。
“啪嗒。”钢笔失手摔在桌面上,发出坠落的声音。
“行总…?”商淼微微一顿,停了话头。
行冰捡起钢笔,低声道:“没事,你继续。”
商淼点点头,接着对接日常。
隔了一会儿,桌边行冰的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倾身过去看了一眼,便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接电话。
“喂——行总?”
是路忻然。
“嗯,路律师。怎么忽然打电话过来?”行冰问道。
路忻然轻快道:“我接了个淮市的case,已经到这边来了,我想着你调任到永夏科技,正好也在这里,要不要聚一聚?”
行冰愣了愣,道:“可以,什么时间?”
“都可以,看行总安排。”路忻然笑意盈盈,讲完事也准备挂电话了。
行冰却出言道:“等等,忻然。”
“怎么了?”
“俞…俞和音有联系过你么?”
对面的人也怔了一瞬,便回道:“没有,怎么了?小俞当年说休学之后就彻底失联了。你有他的消息了?”
行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没事,等见面说。”
到了十点半左右,HR肖总有一个简短的汇报,提到了EAP团队的内容。
“行总,俞老师这两天着手做招聘计划,正在跟各部门负责人会谈了解公司员工情况,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召开专题会了。”
行冰绷紧下颔,道:“等计划书交上来,过目后安排会议。”
***
EAP发展到现在,成为一门课程,已是现有的模型,在实践中也有一定的章程。
俞和音研究生时期接过EAP计划书撰写的项目,所以还算熟悉,推进起来并不是很困难。
只是要将现有的一套公式因地制宜地植入永夏科技,还是需要对公司以及员工的情况进行整体把握。在与各部门负责人沟通过后,又从HR处获得员工匿名数据,他再三考量,便敲定了咨询师的招聘方向。
这是最重要的事项之一,另外的便是外包精神科专家团队的寻找,作为曾经机构里的心理咨询师,这也是现有的资源人脉。
他读研究生的时候,精神卫生学方向的同学还跟他们上同一门课程《高级精神病理学》,这些同学大多都成为了精神科医生,更别提在一些课程实习中,还会去到精神病院。
心理咨询师与精神科医生实际上是两个密不可分的职业,虽有各自的分野,却在人类心理健康领域日月同辉。
这一块内容他做了一个额外的分析报告,列出了几个可供选择的方案。
总之,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
俞和音:我讨厌吃鱼
司靖:……私密马赛
行冰:(在天台自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钢笔、电话、天台vs金目鲷和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