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轻响一声,提示到了楼层,同乘的男人躲瘟神一样冲了出去。
谢晓芸睁开双眼,呆滞地看着楼层数——6楼。
刚才她没按楼层,电梯跟着男人上了六楼。电梯里空无一人,她脱力地靠在电梯上,依旧没有去按楼层键。
电梯门只开了一会儿,就按照预设的程序,尽职尽责地专门关门了。
“呼——呵——”
谢晓芸眼珠转动了一下。
伴随着交织的呼吸声,她看见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上,逐渐显现出一个白色的轮廓。
像一道人影。
谢晓芸原本死灰一样的心再次感觉到了恐惧。
“啊——”
她用尽全身力气,扑到了电梯门上,硬生生把手挤进了那只剩一条缝的电梯门之中。
电梯在惯性下夹到了她的手,可她浑然不觉,趴在电梯门上,想要往外挤。她身体努力往后仰着,随然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那个人影了,但她就是本能的试图离那个人影远一点,再远一点……
随着电梯门慢吞吞地打开,她奋力地挤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她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夺路狂奔。
“救命……救命!有鬼啊——!”
没人回应她。
谢晓芸匆匆望向那些科室。
骨科,没人。
神经外科,没人。
烧伤科……没人
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会,刚刚那个男人!
谢晓芸恐惧地喘息了起来,脑症荡的后遗症似乎去而复返了,她感到了头晕,和无法抑制地恐惧。
“呼——”
呼吸声再次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喷在她身上的,冰冷的气息。
“嗬嗬……嗬……”
谢晓芸只觉得这条路跑不到尽头,那恐怖的呼吸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她的神经。
“别跟着我了,别跟着我!你去害别人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救命……”
“砰!”
谢晓芸撞开了走廊尽头血液净化中心的门,没跑两步,就被透析仪的线绊倒了。
“砰!”
净化中心的门自己关上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尖锐的耳鸣和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体。
在耳鸣下,那附骨之疽般的呼吸声都停歇了。
谢晓芸仰躺在地上,捂住耳朵,剧烈地喘息着。
“沙沙沙……”
旁边突然响起轻微的声响,她明明是在耳鸣,但那声音直接穿透了耳膜,传递到了她的脑子里。
谢晓芸一僵,面前忽然一凉。
冰冷的呼吸扑在了她的脸上。
“啊啊——”
谢晓芸挥舞双手,像是打到了什么东西,她更加恐惧,双脚奋力地向后蹬,在地上扭动后退。明明她看不见人,但是却想象出了一个可怖的鬼魂形象。她仿佛看见对方站在原地,看着她狞笑。
谢晓芸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退到了窗边,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没有人能救她。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快死了。”
谢晓芸想起了褚晴。
我快死了……
“呼——”
纷杂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密不透风地将她包围住了,谢晓芸只觉得,那声音里带着恶意的嘲弄。
逃不掉了……
谢晓芸缓缓站直了身体,连颤抖都停止了,她变得无比平静。
伴随着那呼吸声,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树木长不到这一层楼高,她可以看见远处城市的天际线。
“安静下来吧……安静下来吧……”
谢晓芸喃喃自语,手抚上了玻璃窗的窗棂。
“嚓——”
“嘭!”
鲜血溅开了一朵绚丽的花。
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
盛融穿着制服站在太阳下,老实说,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今天一大早就不太平,先是清洁工扫地在垃圾桶边找到个醉鬼,身上不知道在哪儿沾了红颜料,被怀疑是死人。随后,又有人报警有中学生打群架,赶到一看,人听到风声就跑了,连条耗子尾巴都没逮到。
再然后就是现在。
盛融皱眉看着地上那个死掉的女人,她趴在地面上,身体里红红白白的东西洒了一地,眼睛圆睁着,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看得他胆颤心惊。
什么样的人是笑着跳楼的?
周围技术员忙碌的身影时不时从他面前晃过,他有些疑心自己看花眼了,又有点害怕。但不是因为死人,而是有些担心……
同事扶着死者的母亲,对方情绪非常不稳定,难以交流,只会翻来覆去地念死者的名字。
死者名叫谢晓芸,今年才二十七岁,英年早逝。
盛融满面愁容,看向身边分配任务的老警察:“师父,我……”
旁边的老民警叫郑家和,不苟言笑,眉心有一道深深的痕迹,看起来有点凶:“胆子比豆子还小。”
有同事憋笑:“人生第一次嘛。”
郑家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那你上去吧,小陈,你跟他换一下。”
警戒线外又是一阵骚动,郑家和转头喝到:“退后!退到警戒线后面去!”
*
谢晓芸是自己跳楼的,这件事板上钉钉,不光血液净化中心,六楼还有好多人都看见了。
她从电梯里就开始举止癫狂,从监控里来看,她刚开始出现异常是在五楼。
谢晓芸先是在妇产科外站了一会儿,准备走的时候跟一个女孩起了冲突,随后,谢晓芸冲进电梯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紧张兮兮地原地打转、尖叫,然后突然冲出了电梯,在六楼过道里狂奔、大喊大叫,最后冲进了血液净化中心,没一会儿就跳楼了。
据从血液净化中心跑下来看热闹的家属所说,谢晓芸在病房里尖叫抓挠,抓狂了好一会儿,还打了想看她情况的医生。最后突然冷静下来,开窗、翻身、跳楼、摔死,动作一气呵成,病房里那么多人,都没人能拉住她。
而且,她在六楼大喊“有鬼”。
盛融整理着笔记,老实说,他听到“鬼”这个字的时候,感觉心里毛毛的。
“怎么?”当时同事笑话他,“你还怕鬼啊?”
盛融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一楼吸烟区里,三个年轻警察站在一起,其中两个碰着头小声交流:“她这种情况,应该是精神病或者吸毒吧,感觉幻觉不轻啊。”
“嗯,不过她叫着有鬼,有没有可能是邪教啊?”
“还是吸毒和精神病可能性大一点吧?”
“不知道她家里有没有精神病史。”
“五楼那个女孩呢?什么情况?”
“不知道,得翻一下今天的挂号名单……”
盛融在旁边安静地当着壁花。
“吴哥,”他们招呼了一声一旁抽烟的老警察,“什么时候去走访死者亲友啊?”
吴哥弹了弹烟灰,言简意赅:“等通知,这期间,你们可以去问一问六楼其他人,看看有没有别的目击者。”
说着,他冲盛融一伸手:“你留下,笔记给我看看。”
另外两个同事幸灾乐祸,冲盛融挤眉弄眼,很快跑走了。
盛融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被老前辈招呼了,毕竟他的专业水平差得有目共睹,他还记得师父是怎么骂自己的:胆子小,天一黑就不敢出警;爱发呆,总是莫名其妙盯着一个地方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除了体能过关其他一无是处。
没办法,他只是被家里人逼着做这行的。
他走神期间,吴哥已经翻完了他的笔记,又将东西还给了他——笔记其实也是师父给他安排的任务,据说是帮助他厘清思路的,不过盛融觉得作用不大。
“有进步,”吴哥说着,又点燃了一支烟,“你也去吧。”
*
虽然死了人,但毕竟是在侧门,这个时间点人依旧很多——不能说因为死了人就不看病了,市医院专家号难挂,活人的病也不能拖着。
盛融远远地看了一眼电梯门口聚集的人群,没等电梯,直接走了安全通道。他一边给同事打电话,一边往楼上走。
同事不知道在做什么,两个人的电话都没打通。
他也没在原地傻等,先上了五楼,变故是在五楼电梯里开始的,人是在六楼死的,同事要调查,应该也是从这两层开始。
盛融上到五楼,还没出消防通道,就突然被人从后面扑到了墙上。
袭警?
他错愕了一下,反手把人拧开了,他没想到对方的手劲小得出奇,轻而易举就被他推开了。
“扑通”一声,那个人被他推了个屁股墩。
盛融仍旧错愕着回头,只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摔倒在地上,长发低垂,遮着她的脸。
“哎呀,没事吧,”见是个群众,盛融连忙上前去把她扶起来,还教育到,“你说你从后面推我做什么啊,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他微微俯下身,努力和女孩平视:“没事吧?”
当然,他看不见女孩的表情,女孩似乎有意不想让他看见脸,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了?”盛融看她情绪不太对,“发生什么事了?告诉警察……呃,告诉警察哥哥,好不好?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女孩微微摇了摇头,声音纤细,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楚楚可怜:“没有……没有人欺负我。警察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五千块钱?”
盛融愣住了:“啊?”
他一个月工资也才五千啊。
“你要这么多前做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诈骗到警察头上吧,那这水平也太差了,何况这也不像。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女孩猛然抬起头,盛融看见她脸色惨白得不像生人,吓了一跳,转而又觉得她长得非常眼熟,“我只差这五千块钱了,只差这五千块钱就能活!哥哥,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
这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盛融:“你冷静……冷静!你先放手!”
“我求求你……求求你……”女孩拽着他,眼泪涌了出来,“我被鬼缠上了……呜呜呜……我知道你有阴阳眼,我也有,我也能看见,我就是因为能看见……”
“你怎么……”
“盛融!”
五楼走廊内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女孩脸色白得像张纸,浑身颤抖不止,她连忙松开了盛融的手,像一阵风一样窜了出去。
盛融没想到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竟然有这种速度,他慢了半步,那女孩就从他手底下溜走了。
“盛融,什么情况?”
“不……我不是很清楚,刚刚那人,我看着有点眼熟……”
两位同事狐疑地对视一眼:“我们查到那个跟谢晓芸有冲突的女孩了,她叫褚晴,十八岁,怀孕十周,父母和男朋友陪着来打胎……”
“跟谢晓芸有冲突……”盛融瞪大了眼睛,“啊!刚刚那女孩就是褚晴!”
“你怎么不早点想起来!”
同事搡了他一把:“快追!”
盛融下意识跟着跑,心思确实完全没放在这上面。
谢晓芸大叫有鬼,褚晴也说自己被鬼缠上了。褚晴怎么知道自己有阴阳眼……她怎么知道的?自己之前根本没见过她!
而且……他明明,他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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