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仨从楼上跑到楼下,又从楼下跑到楼上,结果当然是没追上。
当然了,那么瘦小的一个女孩,随便藏在哪里都能躲过他们。
一行三人又去查看监控,只见褚晴从五楼离开后,跑进了三楼藏了起来,他们经过之后,又立马从反方向离开了医院,往锦江北路离开了医院监控范围。
“得把她找到,盛融,你去找你师父汇报一下,我们去查褚晴。”
盛融点点头,和两人分道扬镳,从侧门回到了现场,正巧赶上送走谢晓芸的遗体。
他想起方才的事,忍着不适去看那遗体,遗体血肉模糊,但是确实没有鬼魂。
为什么褚晴会知道自己有阴阳眼?
盛融想不明白,他也接触过一些自称有阴阳眼的人,不过也仅限于网上。那些人跟他都大同小异,只能看到鬼,有时候遇到新死的鬼,还无法分辨鬼魂和活人。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走到郑家和的身旁:“师父。”
郑家和指了指手中的电话,示意他闭嘴。
“嘟”的一声,电话接通了。
“喂,顾小姐吗?我是庆阳区派出所民警郑家和,警号是……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调查。”
郑家和的手机通话音量开得很大,盛融离得近,能听得一清二楚。
“哦哦……您好,您说。”
“谢晓芸是你的闺蜜吧,很抱歉地通知您,谢小姐今天早上十一点左右于市医院六楼跳楼自杀,不幸逝世了。”
“啊?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昨天才见过她的啊!怎么会这样……不对,她怎么会自杀呢……”
“顾小姐,我们就是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电话里传来哽咽的哭声。
“据目击证人所说,谢晓芸跳楼之前行为举止异常,”郑家和顿了顿,“谢晓芸是否有过吸毒行为或者精神疾病?”
“没有……晓芸她是小学老师啊,怎么可能吸毒……她也没有精神疾病,我没听她说起过……”
“据了解,谢晓芸住院是因为从楼梯上摔下来导致了脑症荡,是您送她来医院的,而您当天晚上住在她家里。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
“顾小姐?”
“……我不知道这个能说吗?”
“您只管说。”
“好吧,可能你会觉得有些迷信……那天我去她家住,其实是因为她怀疑自己遇见了鬼,想找人陪她,她说她听到了呼吸声……我还叫了另外一些人去她家吃夜宵,嗯……大概十二点过一点,另外三个人就一起走了,只剩下我和晓芸。我洗完澡出来躺下,看到晓芸就快要睡着了,我就也躺下玩手机。结果没一会儿,她就突然醒了,然后大喊大叫,还滚到了地上,在地上爬……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我吓坏了!我本来想去拉她的!结果她突然冲出去,就,就摔了。嗯……呃……”
“您还想说什么,顾小姐?”
“嗯……我不知道,他们小区的声控灯怪怪的,明明我去的时候还能亮的,结果她摔倒的时候,那么大动静,完全不亮,等到楼下的邻居开门了,就又突然亮了……就是呃……挺奇怪的……”
“或许是一时接触不良,”郑家和皱着眉说,“那后来呢?谢晓芸醒了之后就不说自己遇见鬼了吗?”
“是……不,不是……是谢阿姨,晓芸出事了,我就打电话给了谢阿姨,让她来看看晓芸,我当时顺便说了那件事,谢阿姨来得时候,就带了那个神婆一起……”
“神婆?”
“嗯,是……她年纪看起来七八十了吧,我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谢阿姨说特别灵,就让她做法事啥的。病房里有些年轻人看我们眼神都不对劲了……反正……应该是有效的吧,她醒来之后就没再说过这些事了。”
“好的,谢谢您,如果后续还想起些什么,可以打我的电话,或者庆阳区派出所的座机。”
“哦……好,警察同志……是不是真的……啊,抱歉,我不该问您的。”
“我们会调查的。”
“谢谢……”
郑家和挂断了电话,看向听墙角听得半身发麻的盛融:“说。”
盛融于是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特别说明了褚晴的事——当然,是不包括灵异的部分。
“嗯,”郑家和点头,“让他们去吧,小林,你留下来看一下谢芳的情况,她要是情况稳定了,再问问她谢晓芸的事。”
“谢阿姨怎么了?”
“哭晕过去了。”郑家和说,“谢晓芸父亲五年前去世了,三代以内的血亲基本都死了,只剩母亲和舅舅。刚刚我们跟她舅舅打过电话了,他们家没有精神病的家族病史。”
盛融自觉打开笔记本记下:“那……吸毒?”
“还得等尸检结果,走吧,去一趟谢晓芸生前的小区。”
“是,师父。”
*
太阳已经西落了,远处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这一层金光。
盛融疲惫地斜靠在出租车上,感觉手中的笔记本都要拿不稳了。笔记本摊开的一页上写了上百个联系人,都是姓名,门牌号和联系电话,大部分人都划上了横线,只剩下了最上面孤零零的两个名字:谢晓芸、祝岁安。
祝岁安的名字显然是后写上去的,墨迹还没干透。
虽然祝岁安已经搬离芙蓉花园了,但还是不能被划出走访范围外,这一趟,就是去祝岁安开的花店。
“到了。”郑家和的声音打断了盛融的胡思乱想。
盛融付钱下了车,只见夕阳的余光中,荣安北街这一排商户里,小满花店扎眼地伫立其中——大杂烩的装修风格,完全像个附庸风雅的产物,还是哪国都附一点儿那种。
花店还没关门,玻璃门开着,有一个穿着格子连衣裙的长发女孩背对着他们摆弄吊兰。
“姑娘,”郑家和走上前去,主动表明来意,“老板在吗?”
那女孩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漂亮却有些刻薄的脸,和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她目光扫到盛融的时候,似乎带了些打量。
“啊,我在。”旁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团和气地冲他们笑了笑,“我是老板,请问有什么事吗?”
见祝岁安出来,那女孩与他交换了一个位置,走了进去,坐在原来祝岁安坐过的位置,低头玩起了手机。
盛融顺着看过去,看见了一个书架,他仔细看了看,基本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古代书籍,有四书五经,也有《易经》《穷通宝鉴》这种玄学书籍,还有《梦溪笔谈》《天工开物》《九章算术》这种古代科学著作,书的主人似乎就是随便看看,没有什么偏好。
而另一类就显得没有内涵了,书背花花绿绿,基本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网络小说,鬼故事居多。
两类书不分你我的混杂在一起,但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看起来是旧书。
盛融走着神,郑家和已经开始了他的问询。
“祝先生您好,我们是庆阳区派出所的,向您了解一些情况,”郑家和说,“你原来租住的小区,对面住的那位女士,你还有印象吗?”
“哦,谢小姐。”祝岁安点点头,“当然,她是位很优秀的女士。不过我跟谢小姐并没有多少接触,但是和她母亲交流得多一些,呵呵,谢老太太曾经想过撮合我和谢小姐,不过我们俩都没有这方面的意图,就不了了之了。”
祝岁安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收敛了笑容:“谢小姐她……出什么事了吗?”
郑家和的声音毫无波澜:“她去世了。”
“啊?”祝岁安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前几天才见过她的。”
“你前几天见过她?”
“是,是上周日,我搬家的时候还见过她的。”
“她当时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
祝岁安这次垂眸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她看起来很正常,还祝我早日康复。这……唉,真是太可惜了。”
“噗嗤”一声,打断了有些哀伤的氛围。
郑家和侧头,看向了沙发上那个女孩。只见对方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越笑越大声。
“抱歉,”祝岁安一脸歉意,“我侄女就是这样,她有点中二病,你们别介意。”
说着,他扭头教育起了女孩:“胡婉婉,少玩手机了,给警察叔叔倒茶去。”
被叫做胡婉婉的女孩似乎是有些叛逆,不仅不动,还往沙发里窝了窝。
盛融最怕听别人教育小孩,连忙摆了摆手:“不用麻烦,我们待会儿就回所里。”
祝岁安尴尬地笑了笑:“哈哈,这孩子就这样……”
“胡?”郑家和疑惑,“你不是姓祝吗?”
“哦,这个,我是跟母亲姓的。”
郑家和点了点头,又把话题拉回了正轨:“祝先生,周六晚上你在家吗——原来那个。”
“在的,第二天要搬家,我就住在那边了。”
“谢晓芸当晚夜归,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没有,我不到十点钟就睡了。”
胡婉婉又开始咯咯咯地笑,郑家和有些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那麻烦了,祝先生,后续如果想起些什么,麻烦联系庆阳区派出所。”
“一定。”
祝岁安站在原地目送两位警官离开,这才回头看向胡婉婉。
“小叔,”胡婉婉笑嘻嘻地,递过来一个东西,“你的手机。”
祝岁安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是微信朋友圈界面——顾天芹发了谢晓芸的讣告,并附了长文回忆两人的友情,祝岁安看都没看,直接熄掉了手机屏幕。
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揉了揉胡婉婉的头,把她新洗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快出门吧,晚上不是学生会聚餐吗?”
胡婉婉摇了摇头:“我先送你回去。”
祝岁安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没病到走不了这两步路的地步呀……”
晚上七点,小满花店就已经关灯锁门了,而盛融和郑家和还得回派出所加班。
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谢晓芸死前并没有吸毒,她自杀前的异常行为似乎只能用精神病来解释了。至于顾天芹提到的封建迷信部分,没有人往那方面想。
加了半个小时班,下午那两个追褚晴的同事倒是一脸见鬼的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跟丢了?不会吧,天网恢恢也能漏了?”
“不是。别提了,人倒是逮到了,但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一问三不知就不说了,还给我们讲鬼故事!”
盛融不由得想起褚晴的话来,紧张地问:“什么鬼故事。”
对方耸了耸肩:“怎么说呢……听不懂!她讲话颠三倒四的,说了好几遍都没讲清楚,感觉精神有点不正常。最后还跟我们借钱来着,我们以为她生活困难,就说给她买晚饭,她又不愿意,就想要钱,问她要搞什么,她也不说——喏,给你看。”
盛融从对方手里接过笔记,摊开的一页上写着“符咒”“鬼”“守元”“灵君散人”“五月十六”等字眼,中间牵着弯弯绕绕的线。
五月十六是时间,灵君散人应该是个人,但是……“守元”?
那是什么?
“确实看不懂。”
“是吧。总之这小姑娘怪怪的,老曾说查查户籍资料,我们就回来了。”
“那你们去吧,回见。”
“行,你忙。”
此时,外头一道妖风打进来,把盛融桌上的日历吹倒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盛融眼皮跳了一下,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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