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的鲜花,芳香四溢。辛芷穿梭其间,寻不到出路。
忽然一阵水声,远处有水,水面波光粼粼。她朝那片湖走近,越发觉得情景熟悉。
“芷儿。”
这声呼唤,令她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她盼了十一年。
转身,所见与记忆重合,依旧是那绝美的容颜。
辛芷笑了,眸中湿润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师傅!”她开心的朝她奔去,一如往昔。
画面快转,朦胧之间,红光满天,再仔细辨认,竟还有哀嚎之声。
大火,全是火。
嘈杂绝望之声越来越响,辛芷站在人群之中,想要去抱那个落单被踩踏的五岁幼童。
可双手伸去,竟穿身而过。
她……她是死了么?
“哇——哇——”
孩子还在痛哭,逃生的人们还在慌乱,踩踏到了他。
小小的手掌被踩得泛紫,可孩子的妈妈依旧不知身在何处。
四面都是火,浓烟升腾笼罩了整片天空。人们惊慌失措,走投无路。每一张逃离的面孔都布满了绝望。
那个被淹没的小孩,也没了声音,连影子也看不到。
大火逼近,人们都跑远了,辛芷动也不动,望着流窜的红焰。
“看到了吗?”
师傅的声音。
辛芷连忙回头,可,空无一人。
火焰靠近,穿过辛芷,继续烧灼前行。
她真的亡故了,所以连热、烫都感觉不到?
“看到了吗?”
师傅声音再次响起,辛芷身形一震,情景置换,周围景物已是火灾之后的废墟。
断壁残垣,一片荒凉,微风吹徐,灰烬飘荡。人、骨,大火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看到了,师傅的意思。
辛芷苦涩的笑。
“四海乱,百姓苦。”她知道。
师傅的话,她都记得
如果可以,她希望师傅自私一些,哪怕为了她,也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可偏偏,若师傅不是心系四海,她又怎会被收留,有家有师。
“师傅。”一滴滴的晶莹脱出眼眶,辛芷再也止不住。“徒儿知道,徒儿省的。”
只要师傅想要的,她拼死也会做到。
费力睁开双眼,辛芷先看到了黑白的床幔。那木质、样式,价值不菲。她挪了挪脖颈,酸痛异常。
地府么?条件这么好?
她撑起手臂,准备坐起。还没使力,先重重跌在床上。
“唔——”我去,这什么枕头,这么硬!疼死了!
“夫人?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兢兢战战扒着门边瞧了她一眼,与她目光对视后,提裙便跑。那样子,像是吓到又像是……解放?
辛芷还没转过神来,屋外传来一声声急促的靴声。
“哐!”一声脆响,银靴白绸,发带坠着霜花落英的英俊美人闯到她的床前。
“阿芷!”
颤抖的低哑难掩重拾的喜悦,辛芷被他拥入怀中,强力紊乱的心跳昭示着主人的情绪。“阿芷……”
这本是挺好的氛围,若不是拥的太紧透不过气,辛芷也不想破坏。
没有力气,她只能做样子搬推推。“能不能先松一下?我要呼吸。”
从热情的怀抱中解放,辛芷这才发现,屋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嗯……她……错过了什么吗?
“阿芷?”韩允扶着她的双肩,小心翼翼的唤着。
“嗯?”辛芷虚弱的应着,为表示听到,还眨了眨眼睛。
韩允霎时白了脸,望着她的星曈满是慌乱。“寒冰,叫大夫来,快!”
“是。”寒冰应了一声,转身就奔出门外。
辛芷望着周围人的脸色,有些懵神。
她,应该没死。不过,看来伤的很重。也是,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
辛芷试探性的抬起手,想检查一下身体还有哪里不适。
“没关系。”
手刚抬起一点点,便被修长的手掌握住。辛芷疑惑的抬起头,映入眼帘就是韩允微红的眼眶。“你醒了就好。”
嗯……她睡了很久?
“主子,夫人刚刚醒转,精神不济,还需要多多休息。”
嫣然?
辛芷这才注意到她,她竟然是韩允的人。
万花楼、叙林院……韩家的眼线,原早已遍布四海。
“是,是该好生歇息。”他温柔得望着辛芷:“等大夫把了脉,就安生睡一觉,我会一直在这里。”
辛芷有些不习惯他抚头的轻柔举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碰她脑袋的。可看他忧伤又欣喜的表情,辛芷不自觉揪心。
转移注意,她望了望周边摆设、人员,她开口:“这里是……牧野?”
“是。”韩允点点头,眼神柔情似水。
凝神回想了一番,辛芷微微蹙眉,抬眸问:“你用寒冰掌救我,韩家能全身而退?”
这是她最关心的。
舆论未清,寒冰掌显迹四海,本就背负骂名的韩家,岂不众矢之的?
冒牌的寒冰掌,都令她运转不了灵力。若普通弟子中招,岂不毫无还手之力。
“没事。”韩允忍不住紧握她的手心,“有我处理,你只管养伤。”
辛芷再次皱眉,她怎么听着都觉得情况不好。
向着众人丢去个眼色,示意他们退去。韩允陪着辛芷,安守二人世界。
“三魂七魄都要被你折腾走了。”
看,没了外人,韩允仍是那个会撒娇的允诺。
“我伤的很重?”到了这会儿,辛芷才明白过来。为了救她,韩允大概抛出了这些年累积的所有身家。
“羽婠帮你疗伤时说毒已入骨,牵连神智,许会有损心智。”
我去,这哪里是病重,分明说她成了傻子!
“那家伙摆明了夸大其词、肆意报复,你还信她?她现在人呢,叫过来!”
明明虚弱无力,却还要逞强下床。韩允一把拘了张狂的手脚,圈在怀中。“她回苗寨了,算起来已三日,该到了。”
“嘁,算她跑的快。”手脚被困,辛芷只能嘴上逞强。唉,真碰上了,不定谁算账谁。她怎么这么虚。
“是,是。”韩允柔情的顺着她。“这会儿可还有什么不适?头疼不疼,呼吸可畅?手臂腿脚呢,有没有疼的酸的?”
可算问到点了。辛芷缩了缩手脚,倚着韩允胸膛。“没有力气,头也有些晕。哦,屋里是开窗了么?总觉得有些冷。”
酷暑盛夏,院内还有避热的井水坛。辛芷竟觉得冷。
韩允试了试额头、脊背,眉头紧锁,拿起盖将人儿裹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大夫来了,开一些补气血的药。”
他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脸上还带着温煦的笑。“我叫人烧上炭火,保证这个屋子暖烘烘的。”
辛芷点点头,晕眩之感再次袭来。她借力脱离怀抱,靠在床头,待那股无力过去,才缓缓开口:“俞满江呢?”
韩允敛了眉眼,似是对此人很是不屑。“重伤待愈。玄灵只传出四个字。”
他将软枕放在辛芷腰后,将手臂垫在头下,算是虚扶着,继续道:“他被你重伤,还有寒冰反噬。死,只是时间问题。”
辛芷牵出一丝冷笑,望着窗棂上映照的绿枝影子,冷冷道:“那他们可要看顾好了,他的命,只能我杀。”
“不急这一时,养伤最重要。”
有人扶着,辛芷张望了一圈周边环境。“哦。这是你房间?”
“嗯。”
辛芷看不到他的表情,听声猜测着他的情绪。“那为何嫣然唤我‘夫人’?”
身侧的胸腔发出一声闷笑,磁性嗓音又开始迷惑人了。“你都上了韩家族谱,怎么不是夫人?”
啥?
辛芷强撑着力气,气呼呼的瞪着韩允。“你说真的?”
捏了捏小巧鼻梁,韩允心情很好。“无名无分,你能留在牧野养伤?”
她毕竟是个女子。
嗯……好吧,英雄救美的角色,也让他扮一扮。
待大夫看过,喝了碗苦药,辛芷昏昏欲睡,没了意识。再清醒时,她好歹有了些力气。
披上衣服,跨了房槛,一栋重峦叠嶂、巍峨耸立的假山先映入眼帘。假山下连着的是九曲水榭,碧水映亭,菡萏成列。如画美景,恍然一见,宛若梦中。
这里是牧野?
大火过后颓败的废墟,隐约荡在脑海,和眼前美景不约重合。
她惊愕的退了半步,一股凉意蔓延全身。凌波不在,她忙握拳警惕四顾,除了听到声响赶过来的寒冰,再无他人。
师傅来过这里。
辛芷茫然又凄凉,一时悲从中来,胸中烦闷,忙倚着门框。
“夫人!”
寒冰想扶又不敢碰,一时局促无措。
辛芷缓了呼吸,瞥了眼他。“你跟着韩允,多久了?”
“自牧野逃亡,便跟着家主了。”
这么久。“你是韩家人?”
“是。”
“哦,我一直以为你是寒冬的寒。”
“韩门未复,姓氏,亦不敢复。”
寒冰一直低着头,恭敬谦和,辛芷却听出了几分血性。
韩家忍辱负重的儿郎不止一人。那场大火,烧不毁英魂。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俞满江未死,师仇未报,韩家污名未去。她的任务,还未完成。
“夫人想去何处都可以。只是您刚刚醒转,若再受了凉风染上风寒,属下恐无法与家主交代。”
这话说的句句替她考虑,可辛芷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戒备。
所以,她现在是寄人篱下。还极有可能,灵力全无。
如此被动呀。
辛芷心中感慨,面上不动声色。“这个院子——哦,这片地界儿,我能走动的范围在哪里?”
寒冰瞥着眼色,望不出她喜乐,脑中思虑一番,斟酌着开口:“夫人若想透透气,寒冰随行即可。”
哦,原来真是防着她。
“走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意的逛着,辛芷如真在游玩一般。好奇会问,却也分寸有度。寒冰旁观瞧着,愣是摸不准她心思。
难怪公子喜欢,都是喜怒无常、神秘难测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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