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崆峒李东晏追了玄灵辛长师三个月,听闻恹恹而归。
这一年,四海会武中,百家掌门均未下场,玄灵青风拔得头筹。
长明带着弟子欢欢喜喜归来的时候,是辛芷在山门前迎接的。
难得好心情,长明同意了青风要把酒言欢的提议,可辛芷却只是淡淡笑了笑。
“我身体不适,不作陪了。”
青风赖在嫣红苑不走,偏要和师姐好生叙话,辛芷三言两语哄的小伙推开酒盏,倒到桌上。
“他酒量不好,你还灌!”
辛芷无视叠邕,“把小鬼带回去,别着了凉。”
叠邕忍不住一个白眼。好嘛,感情叫他来就是当苦力的。
长明这几天更是莫名。
一向不问门派事务的辛芷开始留意起他的雪院,四海百家来访她必在场。
更特别的是,她毫不掩饰查看他所有书写的文书。
这不,整理了近一年的课业,她又赖在雪院。
“掌门师兄善书,叠邕善绘。我知叠邕厉害在绘人,却不知师兄精益于临摹。”
长明犹是一愣,笔下的停顿污了宣纸。
“小芷,你这是何意?”
“从韩允和我打回雪峰那次,你们便开始交易。你答应,划分整个东渎以北给牧野。同时,你又教唆百家,不能助长韩家复仇焰火。”
“两方对峙,你看我多面调和,提出玄灵、寒冰掌、铸剑术掌控四海的言论,让百家恐慌。被牧野知道计划后,你担忧生变,故意留我在牧野。”
“那封‘讨百家书’是你伪造的。你先前同韩允相商,知道他的笔迹。最重要的,是你了解我。你拿给我的东西,我不会疑。”
“你把整个四海玩弄在股掌之中。很厉害呀,真是像极了你师父。”
慌张解释的长明被最后一句懵在原地,他错愕的望着辛芷,不知如何开口。
“我和师傅一样笨。她被俞满江谋了性命,我被你牵着鼻子做戏摆弄!”
窗外的雪下得格外得大,长明只觉阵阵寒凉入骨冰心。
“你以为我这个掌门好过?一朝之后,我们成了伪君子的徒弟。旁人看我、看玄灵,皆是因你的面上才礼节三分。”
“你多好啊!苏卿卿嫡传,正道化身,寒门翘楚。而我,不过是一个衣冠禽兽带出的陪衬!”
“百家齐聚时,你见过他们的眼神吗?走过转角时,你听过他们的耻笑吗?你扪心自问,那么多年的惹是生非,师父他可有重罚你一下?”
原来,所有的症结,还在这里。
“人,皆有难过之处,可这并不能成为做错事的理由。君子者,立于危墙之下不改初心。师兄有今日的地位、名望,并不是俞满江铸就的。若你执意执拗于此,我无话可说。”
杀俞满江的是她,她并不认错,重来一次,仍是。
其实调查起来并不难,或许说长明也从没想过辛芷会怀疑他。
若非他们全去了岱宗,而辛芷无意间发现长明临摹的她的字。
其实一切都是有蛛丝马迹的,只是当时,人有私情,有雾障眼。
比如辛芷每次回玄灵听到的他与百家的谈话,又比如牛大壮莫名坚信长明而嫌弃韩允的态度,更比如那次所有人的隐瞒。
同一年,辛芷辞去长师之职,云游四海。同一年,齐聚英才寒家子弟的门派——阔天阁出世。
临行前,她托叠邕画一幅人物像。
“你就当给我个念想,师傅的英姿我都快忘了。”
这是第一次,辛芷要叠邕的画。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向来孤傲的眼神中藏了些其他情绪。
“你……要去牧野?”
知道了煽动的元凶,明白了当年的一切都是误会。去牧野阻止婚礼,还来得及。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辛芷唇角弯着,可明明笑意不达眼底。“他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生活,我为何要去?”
即便没有长明,也会有其他人。要想四海趋衡,凌波就必须站在寒冰掌的对面。
解决霸权的唯一方式,便是平权。
只是可惜,她懂的有些晚。
她是笑着离开的,至少情谊还在。
所以,十五年来,这幅画一直没有送出。四海虽时不时传出辛芷的消息,可毕竟不时换地,也实在无法分清该送去哪里。
其实,叠邕有些私心。他总觉得辛芷还会回玄灵的。
这不过是师兄妹间的怄气,总有消气的时候。
十五年来,百家和睦,英杰辈出。哦,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新崛起的代表寒门的一派——阔天阁。
据说,是辛芷所创。
这一年,百家再次齐聚岱宗。与往年不同的是,韩家迟迟未现身。
“诶,听说韩家主患病,即将不久于人世。”
“可不是,韩家神神秘秘的。听闻牧野城都戒备了一个月了。”
“那你说,韩家若只剩下孤儿寡母,那——四海还有安生吗?”
“韩家一向自诩大公子天资卓越,十二岁习得寒冰掌;大小姐有乃父之风,一手十三鞭出神入化。若属实,有何乱子可出?”
这十五年,韩家如日中天。除了人才济济,铸的名剑之外,夫妻恩爱也是令四海格外流传的。
牧野之内,说起韩夫人的贤良,那是说个三日都道不完。这不,光二人膝下的三个儿女都是人之翘楚。
除大公子经常随父外巡之外,行二的掌上明珠也屡屡出席四海会武。
“韩大小姐年十二鞭子舞的尚可,只是稍显急躁。大公子将将十四惯会隐藏实力,从不露武。”
旁边人听了半晌,露出疑问。“那不还有一个呢?”
“三公子尚才五岁,心智初开,不提也罢。”
“若韩家主真是身有不测,那韩家的寒冰掌、铸剑术就靠这三个娃娃看着?”
其余诸人看了看说话者,没有接话。
当然不是。凌波尚在。东渎一诺,谁说得准辛长师还护不护。
况且,谁又愿意冒风险去试?
但,总有些胆大之徒。
寒冰击退了又一波想要夜探府邸的黑衣者,来到床榻。
“他们携尸而逃,不留一丝线索。”
床榻上,苍白无力的手摆了摆。“既然敢来,自然不会留痕迹。”
寒夜有些义愤:“家主,您只是病了,他们都敢如此猖狂。若是您与那位……他们莫不是要集军再战!”
韩允没有半点血色的唇张了张,有些艰难的道:“四海中人,唯利是图。”
韩允的眼睛瞟向屏风,寒冰一目了然。“夫人在照料小公子。”
寒冰寒夜凑到榻边,静等吩咐。
“如今,牧野诸事要一一部署完善……”
“家主勿要乱言,您用过这帖药,会好的。”
再苦的日子,家主都熬过来了,这次只是小小风寒,怎能轻言放弃。
“寒夜,让家主说完。”寒冰轻轻握住寒夜手腕,让慌张的他稍稍安定。
“我清楚自己的身子。”韩允语气淡淡又飘渺,“只是,你们要尽快找到辛芷。”
“同命未解,她一人在外,恐已因我而虚力。若是无法补救,也要让她知晓,好使她尽早做安置。”
韩允紧攥被褥,似是用了全力说清楚。“她未曾嫁娶,莫要一人孤苦在外。韩家墓园尚有空闲,可以我妹之名安排。”
“是,家主放心。”
四海之广,辛芷又毫无音讯。寒冰寒夜商议之后,决计由嫣然留守,一人前去岱宗,一人赶往苗寨。
只是诸人不知,床榻的谈话,都被床下与母亲捉迷藏的小公子听见了。
五岁的小朋友初读私塾,正值学话之时。当晚在寒冰寒夜动身之际,韩夫人温氏及其爱女在房中惊愕而起。
“这算什么?流言蜚语还不够,那贱女人竟还和父亲一体同命!”韩若依手边的茶盏碎了一地,将小公子吓的退后两步。
可现在,母亲和姐姐都顾不上他。
“怀瑾握瑜,心若芷萱……”韩夫人喃喃着,跌坐凳上。“原来他一直都念着的。”
“阿娘,你是说兄长的名字,也是父亲因她取的?”
韩若依向来受宠,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见阿娘心伤,父亲挚爱她人,如何能忍。
“阿娘,既然父亲与她同命,那她亦是时日无多。玄灵历来规行矩步,以君子作榜,自不会容搅人姻缘,败坏门风者。我们,去玄灵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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