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春去秋来,日子过得很舒心。
夏日采荷包粽,秋时摘橘雕月。
如果三公主没有看上那位温润少年郎就更完美了。
何桥,字愿平,寒门世家,科考成绩不错,就是家中没钱,供不起他念书。前两年,皇后一脉有培养自己势力的意思,资助了不少寒门出生的学子,供他们上学,在学有所成后效忠于皇后一脉即可。何桥便在其中,且是最为拔尖的那一个。
皇后便是当今大皇子和三公主的母后。
皇后有意给大皇子培养幕僚、忠臣,阿然也是一个。皇上到底也是从后宫中杀出来的,自然看得出来皇后的意图,但他装不知道,因为他确实中意大皇子。
另一方面嘛……
他不想当皇帝了。
他当年杀出来也只是想活下去,而他母妃铁血手腕,把他最有可能称帝的长姐葬在了乱葬岗,又生生把他送上帝位,开始垂帘听政,名副其实地让齐国换了主人。他也清楚那些君王之道,他当得了帝王,但他权势在那时远远不如太后,只能修生养息,我爹娘生我前几年,他寻了个由头,把太后软禁起来,剿了太后的势力,自己管理朝政。
啧,不愧是皇室。
我扶了下沉重的簪,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手里还捏着一本诗经,身上被衣裳束得喘不过气来。
三公主当年一眼惊鸿,相中了何桥,费尽心思打探他喜好,却只从别人那知晓他喜欢读书,便没有了,她瞅着何桥平时见着四公主是绕着走的,便猜他喜欢温婉类的,努力往这上边靠。
沈笙黎长相温柔,有种江南水乡的意味,这遗传了当今皇后。皇后祖上是有名的富甲,兄长是当今丞相,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这也注定了沈笙黎可以嚣张跋扈地活着。
但皇后教养好,沈笙黎又崇拜她温润如玉的大哥。幼年比较横,但也不是不讲理,无理取闹却给人一种撒娇的感觉,后来,渐渐改了,是真的改了,摇身一变,当了什么都好的三公主。
我觉着,她已经够了,四公主的反义词她样样都占了。但她这个小透彻偏偏在情爱里犯糊涂,觉得不够,拉着我陪她一道。
簪压得我累,我揉揉发酸的脖颈,试图开溜:“殿下,要不我先去帮您端点茶点?”
三公主头也没回:“不必。”
我龇牙咧嘴,微微回头,朝着后边躲在草丛中的顾朝和于然狂打手势。看着于然清澈且愚蠢的眼神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他,顾朝看了会我有规律但不多的手势,点点头,胸有成竹带着于然走了。
也不知看懂了没,若是没有,回去把他们皮一起扒了。我暗骂。
过了会儿,我眼尖,看到了何桥拿着书卷往这边走来,后面隐约是两个脑袋,我便知晓原因,这次不用我开口,三公主直接把周围人全都遣出去了。
我快快乐乐把簪一扔,觉得人已经到达了佛教里最为高深的境界,不为世俗情爱所动,清心寡欲,目前只求一道——
沈笙黎你平时也有嘴啊,你倒是说啊!
我骂骂咧咧回了府,换了身衣裳,躺在软榻上拨弄糕点,迎着于然渴望的眼神笑了笑,把糕点挪远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大皇子天天给你买多少甜的。”我拿起扇子敲了下于然的头,“庆幸吧,我没有差人去你房间找。”
于然瞬间丧了,哼哼唧唧揣了本书走了。我气笑了,这家伙,八成要去大皇子那,看来回头要备封信给大皇子了。
齐国开放包容,我也不是看不起断袖,就是于然还太小了点,纵然两者可能都没那意思,但我瞅着了点苗头。
还“安济苍生”,当年我真是瞎了狗眼,给于然挑了这个。于然那么乐意,估计也有八成是沈济苍怂恿的,结果沈济苍自己倒是取了个“桓荣”的字。
顾朝从饭楼回来,手里还提着碟水晶糕,坐在椅子上,把糕拿了出来,若有所思:“于然又去大皇子那了?”
“那可不,这个狗崽子。”我用筷子用力戳了下糕,愤恨地塞进嘴里。
顾朝笑了:“大小姐,尊卑礼仪呢?”
我面目狰狞:“去他的尊卑礼仪,我迟早……”
顾朝连忙用筷子夹了糕往我嘴里塞:“祖宗,这话可说不得。给人听了去就不好了。”
我哼哼唧唧咽下,开始八卦三公主和何桥:“何愿平到底怎么回事?”
顾朝和何桥在太学关系不错,相谈甚欢。当年何桥初来安京城,嘴边没有个门,啥都敢说,得亏平时话少,不是熟到一个地步都不交谈,不然早就不知道被抄斩多少次了。
顾朝似乎很喜欢投喂我这种活动,源源不断往我嘴里塞着糕点,我拍开筷子:“你要撑死我?”
“小的不敢。”顾朝收回筷子,回忆了一下,“愿平他打第一面便对三公主一见钟情……”
“是见色起意。”我纠正。
“行,那就是见色起意。”
后边顾朝没说,但我猜到了后续发展。
哪儿是什么何桥喜欢的类型刚好和三公主类似啊,那根本就是按照三公主来喜欢的。
不是你巧好是我喜欢的模样,而是我喜欢的模样是你。
那么就说的通了。
为什么今日何桥一下就来,平时为什么看到四公主立马绕道走。
他们两个真的是……
但凡有个人能先开口,这事要少个一半以上。
我对着黄历算日子:“明天煜漓河是不是有……”
“嗯。几年难得一次的煜漓庆也要开始了,届时华灯初上,夜间灯火阑珊,河上歌舞升平,岸边人声不绝,按照惯例,太学的学生们都要去。皇室中人……”
“停停停,这些我都清楚。”我赶忙制止了顾朝。
皇室参加庆典,先会朝中臣,再会太学子,随后便是让人尽情地玩。河上最大的几个船舸都由皇室承包,太学子、及公主皇子们在其中两艘,朝中臣占两艘,皇帝后宫妃一艘,热闹极了。
“那时,我把三公主约上,你去负责何愿平。”我思索着,我必让这两开口!
“领命。”顾朝笑着把盘碟收走了。
翌日,太学给我们早放了一个下午,于然被带去大皇子府,顾朝领命跟着何桥,我给三公主带去了她的府邸,她说作为她的伴读,也算她的门面,必须好好收拾一番。说着拣了身红色的衣裳。
我一惊,也不顾什么尊卑礼仪:“沈祈桉!你知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笙黎头也不抬,声音温温柔柔的:“你不是喜欢红色么?那就穿呗。怕沈琦丹那个家伙干什么。有我给你兜着。”
“那沈琦丹身边那位付溪倾呢?你总要顾着她吧。”
“付溪倾算什么。”沈笙黎翻找着饰品,最终还是不满意,唤来了雨水,让雨水去买些饰品来,“也不过是个神棍接班的。”
我赶忙制止,道:“别。就算如此,今日能穿红色的也只有皇后了啊。”
沈笙黎停手:“也是。”她又翻出件鸢色的衣裙,“这套。我特意订的,贵的很,本来想送你十六岁生辰的……”
她停顿良久,才继续说:“鸢色虽然不是正红,但也算红色。我知道你喜欢红色,但……”
我一愣,安慰道:“我都明白。”
等完事,已经是傍晚。
我和沈笙黎并排坐在院子里,我捻着落下的丹桂,思绪飘远,沈笙黎则望着天外的云霞,咬唇,眼里慢慢蓄起泪水,握着我的手:“阿欣你知道吗,探子传回消息,五年以内,他们要对齐国下手了。过不了几年,我和沈琦丹就要……”
被派去和亲。
我怔住。被派去和亲是我能料到的,但没有料到这么快。难怪最近她往何桥边凑得愈发勤,和沈琦丹关系软和了这么多。
我握住她的手,笨拙地安慰:“祈桉别哭。等明年我就该去燕沙了,看我把他国来兵通通打跑。沈祈安只需要高坐殿中,和何愿平白头偕老。”
沈笙黎抹了眼泪,扯了个难看的笑,轻声道:“好。我等着雪寒率领将士踏往四境。”
“不过,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和沈琦丹关系不好?”沈笙黎确保妆容没花,侧头道。
我一愣:“不是吗?”
沈笙黎一下子笑了:“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和沈琦丹关系很好。”
“啊?”我被惊到说不出话来。
“我和她第一次相谈甚欢,是很久以前了……”沈笙黎沉思,“那日,你被指派给我当伴读,付溪倾请缨当沈琦丹的伴读。”
春日的御花园很美,但很少会有人去。虽说是御花园,但实际上只有几株丹桂类的植株,凑一块欣欣向荣地长着,蝴蝶蜜蜂倒还算多。
那也是沈笙黎头一次单独、旁边没有任何人地遇上沈琦丹。
沈琦丹坐在小亭里,手里拿个果,翘着脚阖着眼,周边也没有侍女,只有她、蝴蝶和花。
沈笙黎当时故意甩开了侍女,一人前往御花园,看到沈琦丹就打算转身走——她每次遇到沈琦丹,必有争执,但她今日心情好,不想吵。却见沈琦丹抬眸看了过来。
沈笙黎讪笑,做好了吵架的准备,却不想沈琦丹开口软软糯糯喊了句三姐,还把脚放了下来,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些。
当场沈笙黎就和被雷劈了一样,都吓成结巴了:“你你你……!”
“三姐不必惊讶,我自幼就很喜欢三姐,只是母妃的命令不得不从……”
沈琦丹的生母菀妃,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是当今国师付黔无血缘关系的妹妹。皇上娶菀妃也算顺应民心,菀妃也可以当皇后,但皇后乃发妻,且与皇上自幼相识,感情不一般,菀妃便只能憋屈地当妃。
菀妃有脑子,但不太多。执着地认为没有皇后,自己便能上去,实则不然,她若是国师本人,那皇后位谁来也拿不走,但国师不是她,能给皇上带来更多利益的皇后自然会更受青睐。玩政治的心都脏,就算亲姐姐也可以直接丢掉,更何况菀妃与国师还没血缘关系。
自此,菀妃处处想要争过皇后一头,自己不行,那就孩子。她教导二皇子,一遍又一遍说未来的皇上只能是二皇子,对二皇子严苛极了,对四公主,则是勒令她不能与三公主关系好,压不过别人没关系,但一定一定要压过三公主。
四公主身边的侍女,多是菀妃拨下来的,在身边跟着侍女,四公主自然不能表现对三公主有好感。
沈笙黎和沈琦丹学业不相上下,这次她高我低,下次我高她低,大多数时候都是沈琦丹压过沈笙黎。菀妃对此不甚满意,但也不好说什么——二皇子连沈琦丹都不如。况且近年来,四公主已经可以和大皇子相比。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红色。红色刺眼,像血。我做噩梦,常常梦到自己被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刺穿胸膛,执剑的是一名看不清样貌的女子,而我血流了一地,在暗红色的衣裳却看不出任何来。”沈琦丹倚着椅子,“我更喜欢淡金色,但你喜欢白色,所以我母妃只让我穿红色。”
沈笙黎默然,道:“不,我喜爱淡粉色。我穿白色也是母后下的命,因为你穿红色最多。”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次她们聊的倒是很投机,分别时还有些恋恋不舍,后来便开始暗里通信。
相似的功课也是她们通信商量的结果。
听完我沉默良久,有种当场发疯当疯子的冲动。
不过这倒勾起了许久以前的回忆。
沈琦丹有一双漂亮的眸子,继承自她母妃,不笑的时候冲击力很强,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着很美好。
但我不止一次看到,那双映着绯色宫瓦的漂亮眸子,盛满让人恶寒的野心。
同样的色调我也在顾朝眼中看到过,但顾朝和沈琦丹大不一样。沈琦丹经常把“野心”写在脸上,从不遮掩,但顾朝会往野心外面套上一层温和的皮,偶尔漏一点出来而已。
我突然一阵恶寒,打了个寒噤。
“不过沈琦丹应该不会甘愿被派去和亲。”沈笙黎望着霞笑开了。
这倒也是。
沈琦丹天资聪颖,心狠手辣,也是帝王之相。若是她真被派去和亲,她怕是会在走前,想尽办法用尽手段自己登基,当齐国的女皇,或者去了和亲国,效仿已故的太后。无论如何,她不会甘愿当一名普通的后宫妃,她对自己的要求从不在那。
我问道:“那你呢?”
沈笙黎淡淡道:“黎民纳税,供我读书识字,教我吟诗作画,使我衣食无忧,我自当为护他们性命去和亲,至少保一时平安。”
是了,沈笙黎和沈琦丹再怎么像,也不一样。皇后教沈笙黎仁慈、温婉,但不教她果断;菀妃教沈琦丹毒辣、阴险,但不教她仁慈。皇后在培养下一个皇后,菀妃在培养下一个女帝。沈笙黎随遇而安,也就何桥是她唯一的渴求;沈琦丹不一样,她不领命,她不会屈居人下,她要万人之上,无人能掌她的命,她才肯罢休。
她们最终都会背道而驰。
非说起来,这一辈每个人都很像。
每个人心里有一条道,至高无上,与那条道相比,儿女情长不过是枯燥生活唯一的点乐趣,可以随时舍弃,因为这不是必需品。
晚宴来得很快,也没什么特点,冗杂、繁琐的流程弄的人心生厌。我一口闷下杯中剩余的果酒,举起空杯子向斜前方的三公主微笑,三公主回我一个举杯。我在桌下摁住于然想要喝酒的手,令人重上了杯果汁,无视了于然渴求的眼神。
那么按照接下来的流程,他该点我了,我就能顺势提出随父母一同去边关燕沙的请求。我和三公主关系好,三公主是大皇子的亲妹妹,我获得了军心,当了统帅,也是给大皇子的一大助力,皇帝不会放过,但他也不会放任,必定提出些什么来,拴着我。而目前我的挂念除了爹娘就是于然,爹娘远在边关,皇帝不好做什么,容易激起民愤,那么只能从于然下手,有我和于然在,爹娘就永远被牵着。不过即便我们有兵,我们也缺钱,送府里的是一码事,送去军里的又是一码事。沙地没有田,只有零零散散几座城,粮仓紧张得要命,军里要吃,城里的人也要吃。大部分时候,都眼巴巴紧着朝上批粮草,有时甚至要从给府里的银两里拨些过去,搞得我那一院子的人不上不下。而皇后氏族作为富甲,给银两向来痛快。爹娘回安京城时要钱宫里便给得痛快,回去了那要钱的折子不知给那些阉人扣了多久,只能腆着脸去找皇后要些。对于皇后,花点沈笙黎的零用钱便能拴着边沙,格外划算。
若是从四公主下手,在皇上没有逝世或者要退位前,能制衡住大皇子一脉,最好就是国师。国师的女儿付溪倾擅武,也能观天象,可当将军可当国师,势头足。提拔付溪倾,给她送去肖将军那里,也能助长四公主一脉的焰气,遏制大皇子,而反过来,我也能遏制四公主一脉。不过若是这般,那四公主也还缺点钱。她从哪捞钱养林子?肖将军也很吞金啊。等于然成长起来,皇帝大约就会退位,大皇子一脉也更强大,反杀四公主再加上皇帝的推波助澜,不成问题。但如果四公主能迅速反应过来,进行反向追杀,也能证明四公主实力强大,当皇帝也是极好的选择。
皇帝好算计。
果不其然,皇帝点了我。
皇帝穿着明黄的龙袍,亮得晃眼。我莫名响起三公主说的四公主喜欢金色,这不代表……
不,这本身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一想到沈济苍要和沈琦丹这种心脏的抢位置,我就想笑。
皇帝在上面慢悠悠道:“欣儿,你和然儿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陪在这里这么多年,一年里难得和你爹娘见上一面。亲人分别之苦,让朕心里难安啊。”
我连忙稳住心神,不胡思乱想,恭敬道:“怎敢有怨言!与幼弟向来和沙子感情不深,不似爹娘属于那里的黄沙,能被留在这,平日念念书、听听曲,已是极好。还未谢皇上隆恩,准爹娘子嗣在这安逸过日子,哪敢求多的!”
于然悄咪咪剥了个蜜橘放我盘子里。
剥得坑坑洼洼,简直不能吃。
皇帝道:“你乐意,你爹娘未必乐意。燕沙的狼犬鹰鸟可不能废在城里。也就然儿体弱,去不得那些地。”
对对对,就这样,赶紧把我派过去!
他抬起酒杯润了一会嗓,下了口谕:“于氏嫡长女于欣,秋闱后,封沙将副官,即刻动身去往燕沙戍守。”
我领了口谕,顺了心意,喜滋滋落座。斜前面的沈笙黎冲我举起果酒杯,抬头一饮而尽,我喜笑颜开回了一杯果酒,她用口型祝贺我得偿所愿。
皇帝转而点了付溪倾,问她有什么心愿。
付溪倾只道想接国师付黔的班,皇帝便道总要学点实用的傍身好,问付溪倾愿不愿意跟着肖将军学功夫——也就是肖将军不在,他敢直接派了。
付溪倾跟着肖将军板上钉钉。
我瞥了一眼沈琦丹,只见她用茶水杯虚掩着,底下那张脸怕是要笑烂了。
只是我不明白。
肖将军无依无靠,从前是军里捡来的丫头,捡回来时浑身是敌军弄的伤,可怜凄惨得不行,军里确认了她不是探子,便放在军里养着。个把个月过去,养好了伤,当时的统帅本想送别人家里养着就行,谁知头天晚上送过去,隔天清早又自己摸了回来,一众将士觉着惊奇——这小丫头不出八岁,却能自己摸回来,绕过了一众将士,可谓真正的天才。他们跟着她又跑了一遍来的路子,从此本就严密的军营更加牢固。肖统帅早年落了病根,一直没有孩子,见着这孩子心里喜欢得不行,就收做养女。肖将军是正儿八经在林子里长大的英雄豪杰。肖统帅死后,唯一的家人便是那些兵民,弄得皇帝一直找不着她的链子,只恨先太后没能早早把肖将军弄进城里看着,不仅不送来看着,还给人封将。肖将军本为女子,皇帝一直想给她找个夫婿使她困在闺阁里,可肖将军不买账,来一个赶走一个,外面传是砍了,但军里的都知道,是给那些人重新弄了身份送走了。她克夫的名声浩浩荡荡,皇帝又怕她捏着兵反了,只好按耐不发。可即便把付溪倾派过去也不见得肖将军会买账,她不吃“忠”的局,只对城里百姓与她的将士负责。四公主一脉再怎么势头猛,肖将军都难买账,能拴着她的也和我爹娘一样,是拨过去的粮银。只四公主和国师怎么可能养得起?只能是四公主一脉还有人,而且是一方富甲,方能养的起肖家。
我猛然抬头,和大皇子、三公主撞上视线,大皇子举杯,朝我抿唇微笑,一服早有预料,而三公主则和我一样震惊。
四公主藏的可真够深。
我一直在思索,谁会是那个人,思索间,于然摸到了一点果酒,一杯干了,等我发现时,他已经有些醉了。
我咬牙,把他薅上了船,因为要撮合三公主和何桥,我也只能把他给别人照看,反正微醉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含泪把他塞给了大皇子。在船尾用扇子微微挑起帘帐,看到何桥正站在舟尾等着,便转身去船头找三公主。
“殿下,何愿平说找你有事,在船尾找你。”我拉住三公主的衣角,声音压得很低。
沈笙黎对我喊她殿下明显不适应,但场合需求,也能理解,而且还有何桥在舟尾等着她。
我目送沈笙黎走远,这才回身。
拜托何桥靠谱些!
我想着往船舱走,却偶然看见一抹眼熟的衣摆。
那花色与配色……
是四公主!
我心中一喜,拎起碍事的裙摆,穿梭在人群间,人多路不好走,我去的时候慢了些,却见到宋怀玉从四公主去的地方走出来,腰间系着的玉佩成宋字,闪着白玉光泽。他冷着张脸,看起来极其不爽。
我微笑点头向刚好看过来的宋怀玉致意,晃了晃手里盛着果酒的杯,迎着他的目光一饮而下。这个生性谨慎的太医孙稍微松了眉头,看到我手边堆了几个空杯,脸上还带着酒醉后的红晕,这才放心离开。
太医院之首宋太医的孙子,宋怀玉,擅医术,会随其祖父一道免费救治贫苦病人,声望不错,就是成天冷着张脸。而能让宋怀玉摘下面纱的人,除了他祖父,还能有谁呢?无非就是……自己的主子呗。
难怪皇帝一点也不怕双方失衡,原来还有个德高望重、妙手独有的宋太医在。
宋家,不止是医,更是商。
宋老太医的独子学不会医术其中的精妙,却对钱财格外有主意,便转去经商,是比皇后家还稍富上几分的富甲。
我又饮下一杯果酒,抬手擦掉腮边从唇上摸出来红晕,有些嘲弄。
倒没想到菀妃还能勾搭上宋家。
我自幼不规矩,稍大些便随着爹胡吃海喝,娘还因爹给幼小的我喂太多果酒追着爹满院子打。我酒量大,果酒本就不易醉,这才哪到哪呢。
我嗤笑一声,正准备去找于然,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宋怀玉已经出来了,那他的好主子沈琦丹呢?
我脚尖一点,从桌子上顺走一具来路不明的面具戴在脸上,又顺了件颜色大不相同的袍子套上,转了个向,往那边走去,隔着不少距离看到了沈琦丹和付溪倾。
付溪倾看起来刚刚到,微微低头和沈琦丹说着什么,我听不见,被挡着也不看见她的唇形。
沈琦丹则大胆很多,她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低声说了什么,手附上了付溪倾的衣领,猛地一拉,高出不少的付溪倾一个踉跄,直接弯了腰,侧脸对着沈琦丹的脸,沈琦丹这次声音大了不少:“那就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刀,也只能是我的刀。”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沈琦丹往付溪倾靠去,长发顺着动作一泻而下,把风景挡了个干净。
搁这,演话本子呢?
我在心里无声呐喊,呆滞住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当即就跑。
这是我能看的吗!
我在心里呐喊着,飞快跑向人群,把面具随手一扔,袍子宽大,跑起来可以把我完美遮住,我不确定沈琦丹或是付溪倾有没有发现什么,保险起见等我混入人群我才把袍子脱下。
我心惊胆战摸回了于然歇息的房间前,房间门没关实,泄出一点烛火光来,我正打算敲门,就透着缝隙,看到于然像只黏人的猫,晕乎乎地往沈济苍侧脸上蹭。
我当即大怒,一把踹开门。
沈济苍脸上慌乱了一瞬,又镇定回来,握着于然的手上,面上冷静,思索着怎么说。
我冷笑,一下把于然拉出门外,从靠近门边的小桌上拿了双筷子,满腹的怒气堆积在一起。
醉了的于然反应迟钝,过了会了才明白过来,酒瞬间醒了一半,看着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大惊失色,拉着我的手:“阿姐,不是……”
“不是这样?”我预判了他的说辞,“那能是哪样?”
看着于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冷嗤一声,转头盯着沈济苍,于然还拉着我的手,很用力,我只能这样将就着被他拉住。虽然我打不到人,但我可以骂骂解气,为了气势足,我把筷子一扔,筷子狠狠插在了木板上,就挨着沈济苍的衣角。
“沈桓荣,你能不能要点脸?当朝大皇子就这般轻薄他人?你良心不会过意不去吗?还是说当朝德高望重的大皇子就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轻浮做派?”
沈济苍淡然地理了理衣裳,就是不吭声。
眼看我还要继续发挥,顾朝来了,他一眼便看明白了局势,用复杂、看人渣的眼神扫了一眼沈济苍,随手拿了个果子强行塞我嘴里:“祖宗,别骂了。”他又压低了声音,“我和你谈谈何愿平的事,他们两个先放着。”
我含着果子大声地冷笑一下,把果子拿下来,最后一甩衣袖,冷漠道:“你们两个想办法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然后把门碰地一关。
刚关了门,顾朝便笑开了:“你并不是反对对不对?”
“理论上接受和实际上接受是不一样的。”我平复着心情,感觉越想越气,“我不想管阿然喜欢上了谁,但我忍不了。”
顾朝笑得更欢快了,被我剜了眼,这才止了笑,手放在唇前装模作样咳了下,然后若无其事道:“大小姐,你这就是典型的娘家人思想,是……”
我抬脚,狠狠踩了下去。
顾朝表情扭曲,我问他:“是什么?”
顾朝张口就来:“是耀日的化身。”
我:“……滚。”
“那何愿平和三公主……”
我默了,觉得在沈济苍两个处理好之前,听听何桥和三公主也无事,便微微抬了下头,表示同意他讲了。
“最后两个人直接抱一起了。”
我靠着墙,听得格外认真:“没亲上,也没做什么,这两人就在那看了半天风景,然后抱了一下。
我冷笑一声:“呵。”
顾朝:“……”
我评价:“这何愿平真是个胆小懦弱的。”
顾朝想到那事就感觉有些头疼,也有点恨铁不成钢,转移了话题:“你先别骂。我问你,你是不是去找四公主了。”
“嗯。还看到四公主和付溪倾演话本子。”我淡然道。
顾朝早有预料但还是显得有些震惊:“竟是真的……那四公主那支势力呢?”
我说到这个就有些牙痒:“是宋怀玉。”
小知识,宋怀玉喜欢沈笙黎。
“……”顾朝狠狠沉默住了,良久才道,“贵朝关系真乱。”
我赞成地点了点头,又对他的用词感到有些奇怪:“你不也是齐国人,还贵朝。”
顾朝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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