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美泉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们今天和比安卡她们约在美泉宫见面。
娜娜或许是吃了感冒药的原因，感觉精神好多了，她穿了件白色毛衣搭灰色灯芯绒阔腿长裤，为防风大，她还戴了一顶白色间色毛球的羊绒贝雷帽。
"我给你编个辫子吧。"露娜看到她戴了贝雷帽，笑着问道。
"好呀，要去郊区确实可能风会更大。"娜娜心想编了辫子不容易被风吹的凌乱。
"我昨晚想了一下，可能是我想多了。昨晚我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他看起来挺靠谱的，希望你们好好的。"露娜忽然又提起来昨晚的想法，但是她直接推倒了昨晚的疑问。
"你这……怎么感觉怪怪的……"娜娜笑道。
"我本来也没说他不好，只是觉得他好像不是太单纯的西欧思维。"露娜皱了皱眉，嘟着嘴说道。
"可能因为他是被波兰的奶奶养大的。"娜娜解释道，这也是她觉得马可气质矛盾的原因，初识的时候她觉得他是典型的西欧人，可是越认识越发现，他骨子里其实有另外一个民族的底色。
"波兰？啊，我懂了，难怪，那很靠近北欧和乌克兰了。"露娜恍然大悟道。
"波兰这个国家，也是命途多舛，多灾多难，一直在历史中起起伏伏。"娜娜想起二战历史，有些感慨道。
"他是斯拉夫人吧，至少一半。"露娜编辫子的手顿了顿，给娜娜系皮筋固定好。
"应该有一部分，怎么突然说这个。"娜娜捏着手中的发尾问道。
"可惜他是在这里长大的，不然跟我们的文化隔阂更少些。"露娜编辫子系好了一边的，又开始编另外一边的。
"有很大差别吗。"娜娜看了看露娜精心编的鱼骨辫。
"有，他身上有一股东方的气质，这在西欧人身上很罕见，而且他的眼神不同于西欧的柔情，深处仿佛有一片冰原。"露娜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马可从俄罗斯回来后产生的变化，这也是娜娜的感觉。
"他以前更阳光些，最近有些变化，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娜娜将自己的感受一并说道。
"我没有办法给你其他建议，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还是有缘分的。"露娜笑着说道，然后将手上的辫子收了尾系好。
"嗯，没关系，反正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娜娜已经想通了。
"你呀~"露娜无奈的笑笑，摆摆手回房换衣服去了。
"不许说我，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娜娜做鬼脸吐舌道，无辜的小眼神瞥向露娜。
"知道啦，哈哈哈哈~确定不是被美色所误哦。"露娜三分嬉戏，三分调笑道。
"坚决不是，是被诚意打动。"娜娜傲娇的小脸仰起，面颊微红。
"行，你说是就是吧。"露娜弹了娜娜一个脑瓜子崩。
"哎呀，你下手太重了。"娜娜哀嚎。
"这叫单身狗的愤怒。"
"……"娜娜好笑的看了眼露娜。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不一会，露娜换了一条墨绿长裙搭长外套，她们一同离开了公寓。
*
"美泉宫"位于维也纳的西南方向，是哈布斯堡王室的夏宫，它得名于一眼泉水，原本是一片开阔的绿地，因为被皇帝狩猎至此，饮其泉水，心旷神怡，遂称泉水为'美丽泉'而后在此建宫。
当娜娜她们来到黄墙红顶气势磅礴的宫殿入口时，见到了罗琳他们，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大部分都在，还有一些娜娜不熟悉的面孔，众人一同步入了美泉宫的巴洛克式花园。
恩佐，比安卡还有罗琳他们几个熟人在花园里跟其他人分开，逐渐聚集到了娜娜这边，马可跟卡洛在安德烈教授身边，仿佛正被交代些什么事。
"娜娜昨天没事吧？"罗琳有些担忧的问道，她走到娜娜面前仔细的检查。
"没事，可能是前天在米兰没有休息好，过来以后又一直在外面吹风，很抱歉昨晚没看完你们的演奏……"娜娜有些抱歉的说道，几个人一起穿过花园的紫藤架长廊。
"没事，娜娜没事就好~"比安卡笑道，她昨晚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来得及看到娜娜的状况，不由得有一点担心。
"刚好夏宫是以花园和海神喷泉闻名，你们今天过来散散心还能观赏到皇家园林的春花。"恩佐笑着介绍道，今天维也纳难得的天朗气清，蓝蓝的天空一点也看不出昨日的阴霾。
"是的，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很多夏宫的故事，例如它曾经试图比肩法国凡尔赛宫的奢侈，大量使用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装饰，宫中还有许多东方风格的古典建筑，以及来自中国的瓷器和壁纸，娜娜，你一会能看到很多你家乡的东西。"罗琳揽着娜娜如数家珍般的介绍道。
娜娜讶异的跟露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只安静的向宫殿走去。
"夏宫的房间钟爱神秘的东方符号装饰，但是在园林的布局上喜欢的是法式的风格，例如现在这个季节，花坛两边就种满了大量浪漫的郁金香。"比安卡补充道。
娜娜沿着视线看过去，美泉宫背面的皇家花园非常开阔，硕大的花坛两边是修剪整齐的绿树墙，墙内放置着许多希腊神话故事中的雕像，高大的绿植墙如同一座天然的迷宫，园林的尽头是一座"海神泉"。
白玉一般的雕塑一年四季水流不断，巨大的海神被众天使托举着，他孔武有力的伫立在喷泉中央，如同是美泉宫的守护神一般。
一行人踏进华丽的宫殿内，在经过一间间华丽的房间，会客厅，聚会厅和舞厅之后，果然出现了罗琳提到的中国宫。
美泉宫的窗户很高，窗帘厚重，尤其是中国宫的采光角度并不是最佳，在完全依赖室外光源的情况下，娜娜只依稀辨认出宫殿壁纸上穿着汉服的小人，与一些亭台楼阁还有繁花异草装饰在一起，但是娜娜无法认出绘制的是什么传统故事。
"好多瓷器。"露娜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了句中文。
"……"娜娜无声的靠近露娜，看到了放置瓷器的房间，大部分的瓷器连架子都没有，有些是放置在凳子上，桌上，地毯上以及一部分锁在玻璃柜中。
这是一间用泥金和涂漆装饰的有些中日结合的房间，四壁和天花板上也镶嵌着瓷器，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娜娜完全看不过来，其中有些青瓷，有些明代彩瓷，也有一些措花大花瓶。
"他们眼中的东方原来是这样……"露娜说道，对眼前的房间布置若有所思。
"这不是单纯的明清风格，应该结合了其他亚洲国家的风格，最明显的就是那件挂着的和服和一些东南亚审美的摆件。"娜娜对露娜补充道。
"准确来说，是他们想象中《马可·波罗游记》里的东方。"露娜笑道，她看了看镶嵌螺钿的紫檀木家具，以及雕刻的象牙摆件，仿中式屋顶的凉亭里没有榫卯结构，也没有木制斗拱，看起来更像是臆想出来的建筑。
"本来他们也分不清楚日式和明清两朝的差别。"娜娜在壁画中看到了清代的鼠尾辫小人，明代的汉族仕女和清代的官人混合在同一幅墙布中，还夹杂着些许日本浮世绘的影子。
"当时的外销应该也是按照他们的需求定制的，虽然西方总说我们闭关锁国，可是当时广东十三行的远洋贸易一直是开放的，正因为白银贸易的逆差导致大量的白银流入，他们才会试图发动别的贸易战来阻断白银的流入。"露娜皱了皱眉。
曾几何时，一直被冠以闭关锁国称号的贫弱王朝，却在同时制作出了精美的高级手工订制，特供给欧洲的贵族老爷们和皇室进行贸易。
这代表着，其实闭关锁国一直都不存在，贸易一直在稳定的进行，只不过他们无法容忍贸易的单方面逆差，最后才发动了战争进行掠夺。
"历史，无数的历史，无处不在的历史……露娜，我越发的觉得，其实历史离我们并不遥远。"娜娜靠在露娜身边，两人并肩站在中国宫华贵的地毯上，眼里看着似曾相识的精美手工艺品，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那种感觉夹杂着百年屈辱史的记忆，以及当代祖国正在重新努力站回历史上位置的感慨。
"往事并不遥远，不过一两百年，天地已经倾覆。"露娜淡淡的说了句。
"是的……"窗外的阳光照到殿内的一角，倒映出窗户栏杆的影子，娜娜看着眼前的宫殿，她一时感触颇深。
"你们在这边呢。"罗琳从前面的房间掉头回来找娜娜，她牵着娜娜往美泉宫的背部走去。
"怎么在中国宫待了这么久，难道是让你们想起家乡了吗？"比安卡笑着看向姗姗来迟的娜娜和露娜，她跟恩佐正说说笑笑的，在美泉宫背面的平台上等待着。
"有一点，因为太多瓷器了，哈哈~"露娜打马虎眼道。
"嗯……"娜娜点头应道。
走出殿外，顿时觉得开阔起来，之前殿内没有开灯，厚重的帘子和重重叠叠的华美宫门太过压抑，不如这暖阳照射下开阔大气的二层平台与庭院。
"欧洲的贵族曾经一度以攀比中国瓷器的拥有数量为荣，我祖父也留下了不少珍贵的老瓷器。"恩佐笑着说道，随之聊起了当时老贵族们的喜好。
"说起来，我记得恩佐祖上可是有爵位的，哈哈哈~"比安卡捂嘴笑了笑。
"都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雪城的王室早就搬去了佛罗伦萨，留下的都是旁枝，不算什么的。"恩佐手插兜，靠在宫门边平台的扶手上。
"而且雪城是四战之地，离勃朗峰太近，法国国王多次由此南下攻打罗马涅教皇国。"罗琳聊起雪城的历史，也是滔滔不绝。
"攻打教皇国？"娜娜一旁聆听，对于他们提到的历史产生了兴趣。
"是的，因为当时的亚平宁半岛并没有统一，分为几个强大的公国，分别是威尼斯，米兰，佛罗伦萨，罗马涅和那不勒斯。"比安卡说道。
"那所谓的罗马涅就是代表教庭吗？"娜娜疑问。
"可以这么说，每一任的教皇都有一定数量的私兵，他们平时主要是护卫罗马城的安全，一些野心家也会以教皇的名义去攻打其他的公国，例如《君主论》的原型人物，毒药公爵Cesare Borgia(切萨雷·波吉亚)。"熟悉的清朗嗓音在娜娜耳边响起，马可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他今天看起来更日常慵懒一些，微卷的发丝遮住了一部分额头。
"Marco~"恩佐上前跟马可碰了下拳。
"你终于过来了，安德烈是不是有新的项目要让你参加。"比安卡也过来拍了拍马可的肩膀问道。
"确实说了一些，还是看左手的恢复情况而定。"马可淡淡答道。
"没关系，你缓过来了就行，放轻松，我们相信你。"恩佐看到马可状态不错，展颜笑道。
"卡洛呢？"比安卡问。
"大概跟萨沙他们一起吧，我们去山顶的凯旋门应该可以碰到他们。"马可将手放进大衣兜里，望向了不远处的海神喷泉雕塑。
"好呀，那我们朝那边走过去吧，娜娜，山顶上据说还有一块古埃及的方尖碑呢。"罗琳揽着娜娜牵着露娜，大家一起走下平台，朝海神喷泉的方向行进。
"等等我~"恩佐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马可跟比安卡在他身后向花圃缓缓行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