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观景

罗琳跟娜娜她们已经先一步到了巨大的花圃边，正值郁金香盛放的时节，花坛两边种满了应季的鲜花，有巨大的百子莲，有金黄盛放的一簇簇毛地黄，和线性流畅的蓝紫色大花飞燕。

各色精美的花艺造型和优选的花材在园里绽放，春夏之交的时节，正适宜花材的生长。

娜娜看着他们在花圃间打闹，嬉戏，无一处不洋溢着年轻人的青春洋溢，朝气蓬勃，在感同身受的开心之余，她忽的转身看向了高大的大理石喷泉。

"要上山坡看看吗？"马可伸出手在娜娜面前。

"有点想上去。"娜娜望着海神喷泉背后的建筑物说道。

"嗯？"马可挑眉，示意娜娜牵他的手。

"嗯。"娜娜本想搭一下，但是担心他刚拆石膏不久，于是挽在他的手臂上。

他微微一笑，微风拂了拂他的鬓发，看着他侧面直挺的秀鼻，娜娜觉得他恍如眼前的波塞冬雕塑复生。

两人一同走在上山的坡道上，因为季节原因游人不太多，不过今天的天空湛蓝，万里无云，确是难得的好天气。

"昨天吃感冒药了吗？"马可低声问道。

"吃了，今天没事了。"娜娜答道。

"总是这么不小心。"马可说着，就回首轻捏了一下娜娜的脸蛋。

娜娜捂着脸，大眼睛圆碌碌的看着他。

"第二次了，你完全没有病人的自觉。"他说着，碧蓝的眼睛轻扫了眼娜娜的白色贝雷帽，"戴着好，防风。"他将娜娜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别，别弄乱露娜给我编的辫子。"娜娜嘟囔着反抗道。

"嗯？张口闭口的露娜，你今天都没喊我一句。"他的眼中带了一丝桀骜。

"Marco……"娜娜当即补上。

"这还差不多。"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两人很快走上了山腰，山上有一片巨大的水池，水池面对着凯旋门观景庭，这座美丽的建筑是美泉宫花园的最高点，可以俯瞰山坡下的花园和宫殿全景，据说是为了纪念奥地利人民为和平而战修建的。

碧绿的湖水倒映着美丽的荣誉之门，黄白色的古典罗马式拱劵建筑，顶上有哈布斯堡王朝的双头鹰标志，从凯旋门往下望去，一眼可以涵括山下的皇宫，以及远处的维也纳市区。

"Che bella città~(好美的城市)"娜娜望着一览无余的城景说道。

马可在一旁微笑的看着她，不时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

"我发现，我们好像总是在山上观景。"娜娜忽的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嗯，看波河，看里昂夜景，看威尼斯的城景。"马可点了点头，手撑在扶手上。

"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我很开心，每次都能够跟你一起观赏这些美景。"娜娜迎着风说道，空气中夹杂着花草的清香。

"Anch'io，sono felice。(我也是，我很高兴)"马可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以后，你一定会去更多美丽的城市，不止能够看到美景，你还将在那里演出，成为一名真正的钢琴家。"娜娜有些憧憬的说道，她希望他好，她对他许下了最真诚的祝福。

"娜娜……"马可将娜娜美好的祝愿听在耳里，放在心上，他明白娜娜是希望他提起精神，重新在钢琴领域站起来。

"Sei bravo,dovresti stare più alto。(你很棒，你应该要站的更高)"娜娜望着他的双眼真挚的说道。

"这次没有上台没关系，以后，你会再次站上维也纳的舞台，不止维也纳，还有巴黎，柏林。Ti credo。(我相信你)"娜娜借机将深埋在心底的祝愿说了出来，她希望他好，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你……"马可不知道娜娜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的失落，这次出行他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自己的痛苦和难过。

"因为我听过你弹的曲子，音乐不会骗人。"娜娜微微垂眸，轻拂着他的手臂。

"娜娜……谢谢你。"马可眸色低沉，他抚着娜娜放在他手臂上的手说道。

娜娜望着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她轻轻踮起脚尖，伸手捋了捋他的鬓发。

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既无法演奏也无法训练，昨天坐在包厢看同学们都在乐池伴奏演出的时候肯定会心里难过，但是马可那么骄傲的人定然会将所有的心思深埋心底，不轻易向人展示自己的脆弱。

"娜娜，有你在真好。"马可说着，将娜娜揽在怀中，娜娜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馨香，如果可以，她极愿意给他一些振作起来的力量，娜娜不自觉的环手抱着他。

两人在空旷的凯旋宫长廊，在碧蓝湖水的倒影中，互相给予着对方绝对的信任和支持。

*

"恩佐~快来~"不远处传来罗琳的声音。

听到声响，娜娜急忙松开了手，她在庭中看到半坡上的人影，罗琳她们正往山顶上来。

马可拍了拍娜娜的贝雷帽，有些宠溺的盯着她。

娜娜面色绯红的看着他，刚才若不是她撒手的及时，就要被大家撞上了。

"Sempre così timida(总是这样害羞)~"马可俯身贴在娜娜的耳边说道。

"……"娜娜佯装听不见，充耳不闻。

"Marco，Nana，你们也在呀~"不远处走过来的是高挑的卡洛，他总是一副神甫一般的黑色套装。

沿着山坡上来的还有几个音乐学院的学生，凯旋门长廊瞬间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游人上来，有些人走进廊内的咖啡店，干脆坐到观景台喝咖啡赏景。

"来了来了~这小山坡走上来还挺累的。"比安卡踩着恨天高心想，爬坡上坎倒还好，下坡的时候估计会更累。

"娜娜，你们都在这里，我刚刚在下面拍照，回头你就不见了，害我好找。"露娜气喘吁吁的说道，也走了过来。

大家齐聚在长廊中，一时说说笑笑，氛围活络。

"刚刚是谁说最后一名到达要请咖啡的？"恩佐眯着眼笑道。

"我，我请行了吧，怕了你了，随口一句也记得……"比安卡委屈巴巴的举手认栽。

"怎么能让女孩子请呢，还是我来吧。"罗琳给恩佐使了一个眼色，恩佐当即改口道。

"我来请吧，我最后到。"卡洛从另外一桌走了过来，他扶了扶比安卡刚坐下的位置，笑着说道。

一行七八个人一同落座，他们将咖啡店的两张圆桌拼在在一起，窗边就是一览无余的维也纳市景和蜿蜒曲折的多瑙河。

"你们知道美泉宫这种特殊的外墙颜色是怎样诞生的吗。"恩佐刚坐定就笑着说道。

"我记得是弗朗茨二世的时候改的，据说是一种赭色。"罗琳听到是涉及到建筑的历史，登时抢答道。

"是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末代皇帝弗朗茨二世吗？"露娜眼睛一亮的补充道。

"是的，但是因为拿破仑·波拿马的崛起，弗朗兹二世被迫放弃称号，改为仅保留奥地利皇帝称号。"恩佐像个史实万事通，娜娜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

"你们别理他，他就是要引出他的偶像拿破仑。"比安卡掩面笑道，一副看透恩佐小伎俩的模样。

"毕竟他曾经一度统一欧洲，能够越过阿尔卑斯山的法国国王那么多，只有他真正差点统一了欧罗巴。"恩佐说着，眼中散发出一种向往希翼的神色。

"他对于意国北部的影响应该很大吧。"娜娜问道。

"嗯，当时法奥两军主要会战的地点就在皮埃蒙特跟伦巴第大区。"马可闻言补充道。

"就是这一战，以及之后奥军的败退，才使得奥地利国王，弗朗茨二世不得不放弃了延续长达四百年之久的神圣罗马帝国称号。"恩佐微微一笑，朗朗说道。

"神圣罗马帝国早就名存实亡，自从查理四世改诏以来，就被哈布斯堡王朝垄断，维也纳也变成了它实际上的首都。"卡洛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参与到了大家的话题当中。

"即便神圣罗马帝国称号不在，但是后来奥匈合并，它依旧是强大帝国的首都。"露娜想了想道。

"奥匈帝国虽然看起来强大，但是根本上更像是联盟性质。"卡洛眯了眯眼，一针见血。

"弗朗茨·约瑟夫的能力有限，他并没有办法平衡多民族下激起的内部矛盾。"马可低声说了句。

"弗朗茨·约瑟夫？"娜娜喃喃自语。

"是的，你们昨天去的茜茜公主博物馆就是他的妻子。"比安卡撩了一下头发，看向了不远处的夏宫。

"哈布斯堡王朝大概就是在他之后走向衰落的吧。"露娜望着精美的夏宫感慨万千。

"是也不是……"卡洛站起来，走到拱窗边。

"工业革命以后各地的思潮兴起，旧贵族的话语权本就不如以前大，自然就显得他能够做的事情变少了。"恩佐沉声说道。

"新思潮的兴起，历史的浪潮，果然是一路向前。"娜娜喃喃道。

"总而言之都是往事啦，不然今天我们又怎么能坐在皇宫喝咖啡呢。"罗琳看到气氛低沉，赶紧打圆场道。

"是的。"露娜也托声道。

比安卡笑了笑，没有再说一句。

娜娜看了眼马可，然后回首看向远处的宫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马可摸了摸她的脑袋。

"就是想到如果以后的人，会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是怎样的呢。"娜娜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问道。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一个最美好的时代吗。"马可嘴角含笑道，不懂娜娜为什么突然问这一句。

"但愿是的吧，可是身处其中，谁又能看得出来时代的底色。"露娜端起咖啡杯和托盘，喝下一口无糖咖啡，不酸不涩正正好。

"就像娜娜你跟露娜都是从遥远的国度而来，要是在中世纪，我们大概是没有相识的缘分了。"比安卡笑的很明媚，她靠在椅背撑着娇俏的脸蛋。

"Salute,为了这遥远的相识。"恩佐闻言举杯致敬。

"Salute！"卡洛听到后也笑着踱步回来。

"Salute，per questo periodo！(致敬，为了此时此刻)"马可也举起杯，他的杯壁碰了碰娜娜的杯子。

"Salute，per tutti！(致敬，为了所有人)"露娜也笑着跟上。

"Salute,per voi！(致敬，为了你们)"比安卡笑魇如花道。

"Salute,per amicizia！(致敬，为了友谊)"罗琳站了起来碰杯道。

"Salute, per la nostra conoscenza，graziemille！(致敬，为了我们的相识，万分的感谢)"娜娜看着面前一张张亲切的，友善的，喜笑颜开的面庞，她忽然感恩能够遇见。

大家同行齐聚在这里，何尝不是一场难得的缘分，娜娜感恩能够遇见并且认识大家，能够参与大家一次次的剧场演出，与大家同行的这半年，大概是娜娜觉得最贴近本地人的时刻。

没有任何时代的，民族的，认知上的隔阂，能够一起交浅言深的谈天说地；聊现在，聊未来，聊以前，娜娜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的深刻的被当地文化所浸润，所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