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城西有个旧书市场,周末会有老摊主带些绝版的诗集过来,”他靠在吧台边,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刚整理好的一本《聂鲁达诗选》,“你要是有空,我们可以去看看。”
我手里的棉布顿了一下,指尖抚过书脊上的烫金字。
去人多的旧书市场?
下意识想摇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我攥着棉布的边角,指节泛白,太久没去人多的地方了,光是想想那些嘈杂的声音、陌生的目光,就觉得后背发紧。
临怿没逼我,只是拿起那本《聂鲁达诗选》,翻到夹着玉兰书签的那一页,声音放得更轻:“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就是觉得,那里可能有你找了很久的书。”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人不算多,大多是安静找书的人,不会吵。”
我盯着书签上的木纹,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别去,会害怕”,一个却说“去看看吧,是他陪你”。
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好。”
出发前,他回了趟家换衣服,再过来时,穿了件浅卡其色的风衣,少了点医生的疏离感,多了点温和的烟火气。
他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里面放了瓶温白茶,还有一块折叠起来的棉布:“怕你坐公交不舒服,我们打车去,很快就到。”
我跟在他身后,脚步放得很慢,手指无意识地攥着风衣的下摆。
走到路边等车时,他很自然地站到了靠近马路的一侧,把我护在里面。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他没在意,只是偶尔回头看我一眼,确认我没跟丢,像怕我突然消失似的。
出租车里很安静,司机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和他上次给我的mp3里的音乐很像。
临怿坐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偶尔会指给我看:“前面那家花店的玉兰养得很好,下次可以带你过来看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花店门口摆着几盆白玉兰,花瓣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雪,我小声“嗯”了一声,把脸转向窗外,怕他看到我泛红的耳根。
旧书市场比我想象中安静。门口种着几棵老槐树,枝叶茂密,把阳光筛成点点碎金,落在铺着旧布的摊位上。
摊主们大多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旧书翻看,有人问价才会抬起头,声音也压得很低。
临怿走在我前面半步,帮我拨开垂下来的槐树枝,偶尔会停下来,指着某个摊位上的书问我:“这本你看过吗?”
我慢慢放松下来,目光落在那些旧书上。
有的书脊都磨破了,有的扉页上还留着前主人的字迹,像藏着一个个没说出口的故事。走到一个摆着老诗集的摊位前,我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一本蓝布封皮的书上。
是母亲以前最喜欢的《林徽因诗选》,封皮上还印着小小的玉兰图案,和我书店里的那本一模一样,只是这本更旧,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愿如玉兰,干净盛开。”
我的指尖轻轻碰过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酸。母亲以前总说,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去看遍所有的玉兰,还要一起读这本诗。可她没等到我长大,就走了。
“喜欢这本?”临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蹲下来,和我一起看着那本书,手指没碰书脊,只是指了指扉页上的字,“字写得很好看。”
我点点头,喉咙有点发紧,说不出话。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着说:“这书是我老伴年轻时的,她也喜欢玉兰,你们要是喜欢,就便宜点卖给你们。”
临怿掏出手机付了款,把书轻轻递给我:“拿着吧,算是……给你的礼物。”
我接过书,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缩了回来,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母亲的手。
他没在意我的反应,只是站起来,帮我拂掉肩上沾着的槐树叶:“要不要再逛逛?前面还有摊位卖老照片,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我们又逛了一会儿,他没再主动买东西,只是陪着我,帮我拿过手里的书,让我的手能空出来翻找。阳光慢慢移到西边,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是旧书的摊位上,像一幅安静的画。我看着他的侧脸,风把他的风衣吹得轻轻晃动。
和他一起出来,也没那么可怕,甚至……有点开心。
离开旧书市场时,天已经有点暗了。他帮我拎着买的几本书,还有那本《林徽因诗选》,走在我旁边,脚步放得很慢。
路过一家小吃摊,他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吃个糖糕?刚炸出来的,应该还热着。”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到摊前,跟摊主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很柔和。他拿着糖糕走回来,递给我一个,用纸袋包着,还冒着热气:“小心烫,慢点吃。”
我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外皮很脆,里面的豆沙馅很软,像小时候母亲给我买的糖糕。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赶紧低下头,怕他看到,只是小声说:“谢谢。”
“不用谢。”他笑了笑,自己也拿起一个糖糕,慢慢吃着,“姝姝以前也喜欢吃这个,每次路过都会吵着要买。”
我们沿着路边慢慢走,手里拿着热乎的糖糕,怀里抱着旧书,空气里满是糖糕的甜香和旧书的墨香。我偷偷看他,他正看着远处的夕阳,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像被夕阳染暖了似的。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回到书店时,已经很晚了。他帮我把书放在书架上,小心翼翼地把《林徽因诗选》放在母亲的缝纫机旁边,然后转身对我说:“今天累了吧?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出门,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敢把那本《林徽因诗选》抱在怀里,翻开扉页,看着那行“愿如玉兰,干净盛开”。书里还夹着一片小小的玉兰花瓣,是临怿刚才在旧书市场门口捡的,偷偷夹在里面的。
我把花瓣拿出来,放在掌心,看着它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白。
我把花瓣夹回书里,放在床头。躺在床上的时候,手里攥着那个玉兰书签,指尖反复蹭过上面的花纹。
我是个胆小鬼,我心里的爱恋,像藤蔓一样疯长,等着有一天,要么被他发现,要么被我自己,慢慢熬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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