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期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是家长会，交卷铃声一响，考场只剩下卷子翻动和凳子移动发出的响声。

季嘉遇伸展了下腰身，拿着考场用具往外走，还没走出门，就被小跑过来的宋银挽住了手臂。

宋银脸上带着笑，歪头看着她，问道：“嘉遇，为了庆祝半期结束，我和周昀礼商量了一下，我们几个玩的好的组个局，晚上去吃烧烤？”

季嘉遇眨了眨眼，想在思考，在宋银期待的目光下，她缓缓点了下头。

“好耶！全员到齐，就等晚上！”宋银激动的朝天空竖起一个拳，脸上的笑意更浓。

季嘉遇也笑看着她，宋银的目光朝楼下看了眼，随即指了指人群里的某个位置，朝她挥挥手，往楼下走：“嘉遇，我去接一下我妈妈，待会儿见！”

刚走出去没两步，宋银又很快折回来，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薄荷糖塞到季嘉遇手里，笑道：“从周昀礼那儿顺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你尝尝，我走了啊。”她转身下了楼梯。

身旁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从考场结伴出来的学生走过时留下的交流声和欢笑声。

季嘉遇渐渐停下了脚步，盯着手心里的糖看了几秒，透明的糖纸能轻易的看出里面糖果的颜色，也能猜出口味。

她挑出一颗青柠味的薄荷糖，拨开糖纸放入口中，林静萍不知道有没有来，她这样想着，转身走到走廊的围墙边，双手搭在上边往下看，在人群中寻找着。

糖在口腔里化开，一阵青柠香伴着淡淡的甜味充满口腔，身后传来打闹声，熟悉的名字钻入耳中。

“阿峫，出去上网？”陆承泽勾着程峫的脖子，另一只手夹了根燃了一半的烟。

程峫没说话，目光直直落在站在围墙边上的人身上，比任何人都熟悉的背影，此刻连发丝都被冬日的暖阳照的发光。

邵域瞥了陆承泽一眼，笑了声：“不出意外的话，陆叔叔现在应该已经在学校了，你现在手里夹着的烟马上要连同接下来一个月的量被扔进垃圾桶。”

陆承泽猛的回想起来，眼疾手快的把烟灭了，扔一旁的垃圾桶里：“卧槽，都他妈忘了今天家长会！”

“邵域，你快闻闻我身上的烟味散了没，他妈的，谁有口香糖啊？！”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都摇摇头，正着急，陆承泽就见刚刚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从围墙边转过身来，看向自己。

季嘉遇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了几颗糖，她说：“同学，还需要吗？”

陆承泽脚步顿住，盯着这张乖巧好看的脸看了几秒，道了声谢：“谢谢你啊！”还没来得及接过来，那小小的手心里放着的糖，就被一只大手一扫而空。

季嘉遇和陆承泽皆是一愣，随即一齐朝“抢”糖的人看过去。

程峫脸上没什么表情，攥着糖，盯着季嘉遇的脸，片刻后又去看陆承泽，声音很低，不算友好：“烟味不冲，漱两口水就散了。”

陆承泽想着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正好自己也不怎么爱吃甜的，便点点头，继续朝楼梯转角走去。

刚走出去一段距离，他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没人跟上来？

还有，自己没要糖，那程峫还特么抢个什么劲儿？

而且，他好像没有要把糖还回去的打算？！

刚刚那个人，是季嘉遇吧？年段第一啊！

越想越不对劲，陆承泽猛的回过头，就见刚刚还跟在身边的那群人还围在那儿，不过就是都面朝着自己。

只有程峫，背对着众人和身前的人说话。

“要去哪儿？”程峫低垂着头，顺手把糖递了过去，示意季嘉遇拿回去。

“刚考完，不知道要去哪，就在这吹吹风。”季嘉遇说着，抬眼看程峫手心里的糖，又看向程峫，“……你不要吗？”

“可以要吗？”程峫勾着唇反问。

“……嗯。”季嘉遇点头。

面前的人很轻的笑了一下，收紧了手心，把糖攥在手心里，扬了下眉：“正好，我在戒烟。”

听到“戒烟”两个字，季嘉遇微怔，她微微歪头，有点疑惑：“戒烟？”

见程峫盯着自己不语，一种可能性冒出了头，看到他嘴角带着的笑欲浓后，这种想法更甚。

身后的人群不知何时都自觉的走了，空旷的走廊只剩下两人。

季嘉遇抿唇，试探性的问：“为了我？”

“嗯。”这下程峫答得很快，语气里带着些许的笑意：“讨厌烟味么？”

季嘉遇下意识想点头，又斟酌半晌，摇摇头：“没关系的。”

“那就当我养成个好习惯。”程峫就笑。

季嘉遇点点头，乖的一塌糊涂：“不抽烟确实是好习惯。”

程峫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片刻后，从胸腔里闷出一声漫不经心的笑：“这儿没人，给亲一下吗？”

“不能！”季嘉遇下意识看向周围，却发现整条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好像，也不是不行。”

程峫轻笑，歪头凑上去，两只手刚要抚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就被身后一个呼喊声打断。

“季嘉遇！”

周昀礼的声音，紧接着声音由远及近：“张维让你去趟办公室！！”

季嘉遇心脏猛的一跳，伸手推开程峫，后背贴在冰冷的瓷砖上。

按理来说那点儿劲推不开程峫，但程峫还是自觉的后退了半步，然后看她一眼，把手抄回兜，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和周昀礼擦身而过时，程峫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小的声音。

“张维让你和周烨一块儿去。”

程峫垂眼，盯着地板，一步步走下楼。

季嘉遇心跳渐渐平稳，点点头：“好的。”

周昀礼来了就没打算那么快下去了，他背靠着围墙，轻叹一口：“我爸又迟到了，家长会就没见他准时来过。”

季嘉遇笑了笑，这时，周昀礼朝楼下看了眼，惊叹一声：“那么多豪车！？”

季嘉遇刚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侧头朝楼下看去。

加长款黑色林肯，宾利等等……横在校门口，周围的车都自觉让开一条道。

季嘉遇不懂车，眨了眨眼，没说话。

周昀礼看的入迷，直到一辆打着双闪的迈巴赫缓缓驶入车群中央。

“卧槽！卧槽！”周昀礼更激动了。

季嘉遇嘴角抽了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

校门口。

程峫面上没什么表情，咬碎了嘴里的糖，插着兜往迈巴赫旁走去。

车门缓缓打开，一双皮鞋踩在地上，一路往上看，近乎四十岁的男人看上去依旧春光满面，丝毫不见岁月的残忍。

程启耀站在车门旁，反手关了车门，低头看了眼腕骨处的表，又看向自家儿子，打量片刻后，开口：“染的头发学校不管？”

程峫慢悠悠的抬手抓了下头发，微扬下巴：“嗯，管不到我。”

程启耀嗤笑一声：“是吗，看来我这个当父亲的，给儿子立了个不小的威。”

程峫没说话，转头就看见不远处图书馆旁立着的牌子，上面用金色颜料重重突出的几个字十分词目——由程启耀先生全款捐赠。

程启耀一身板正笔挺的西装，拢了拢肩上的西装外套，左右看看：“陆叔叔他们到了么？”

程峫瞥他一眼：“你开你的，管他们干吗？”

程启耀面对儿子不算尊敬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又抬手看了眼手表，淡淡道：“晚点有个饭局，他们都得到场，包括你。”

说到这，程启耀才把目光分给身侧的程峫。

程峫下意识要开口回绝，却被程启耀抢先了一步开口：“和你林阿姨无关，她不会到场。”

程峫沉默着点头。

程峫和程启耀走在走廊上，他有意走的慢了些，不紧不慢的跟着程启耀。

程启耀打量着整个校园，在看到一个身影和自己擦身而过时，游走的目光倏地停了，余光慢慢瞥向那个背影，脚步也不知何时停下了。

程峫见他停下，蹙眉刚要开口，就见季嘉遇手里捏着一张酷似演讲稿的东西，从身侧走过。

他愣了半晌，心猛地一沉，张着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身前传来一声轻笑，程启耀侧头看着季嘉遇的背影，像在谈论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人或事：“你林阿姨的女儿，和她打过招呼没？”

程峫深吸一口气，低声打断：“爸，不是说晚上有饭局吗？快点进去听几句走了吧。”

程启耀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只淡淡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是，走吧。”

季嘉遇拿着张维给她的优秀学生发言稿，走到楼梯转角时停下了脚步，她背靠着墙，垂眼看着手里的稿子，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刚刚周昀礼几人围在一起讨论校外的豪车是哪个大佬的，她只不经意间听了几句，却恰巧听了该听的。

“那迈巴赫是程峫家的吧？刚刚看车上下来的男人是他爸爸，我高一和他一个班的。”一个男生说，“我靠！我记得去年他爸开的是布加迪，还他妈是限量版！”

周昀礼靠着墙，指了指教学楼旁边的图书馆，感叹：“看看那图书馆下边立着的几个大字，这学校半个都得姓程！”

宋银比了个大拇指：“是个人物。”

季嘉遇那时正蹲在地上在系鞋带，手上却在听到几人的谈话声时，没了动作。

周烨在一旁看演讲稿，淡淡开口：“人家的日常。”

几个人齐声爆了句：“卧槽！”

思绪回笼，季嘉遇睫毛微垂，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