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来找我

翌日,午餐时间盖文才将杰森叫醒,被不透光的黑丝绒床幔笼罩着很容易将昼夜混淆,更何况他昨天施法过度很是疲惫。

醒来后他盯着黑乎乎的头顶发了好一会儿呆,暗想阿奇应该都跟家人朋友交代好,也休息好,今天会来找他,经历过这样险恶的一场苦战,阿奇必定愿意黏在他身边。

盖文给他准备了舒适的居家衣服,但他提出要穿另外一套。半高领口和袖口缝制了蕾丝的白色衬衫和一条暗蓝色的绸面长裤,再穿一件暗蓝色的修身缎子长外衣,蹬上及膝皮靴,衬衫领子用镶着金色宝石的菱形领针固定……

“你要出门赴宴吗少爷?”看杰森在落地镜前摆弄装束,盖文不由得好奇。

“没有啊,只是……只是要吃午餐了嘛。”杰森局促地回道。

“不能是为了和你的花瓶舅舅吃饭才穿得这么正式吧?”

“别再这样称呼他啦。”杰森瞅着镜中的盖文笑说:“他是要跟我们培养感情的,你这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外人。”

“他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使唤吉米和女仆的时候特别顺口,有时候还使唤我呢,跟个贵族老爷一样。”

“但是珍妮最近心情很好,你没发现吗?”杰森扬着眉毛问,盖文边叹气边点头,“好吧好吧,我会收敛一些。”

“走吧,我们去吃午餐。”杰森拍拍衣摆明朗地笑道。

他再次站在落地镜前时已是傍晚,卧房没点烛火所以比窗外还要阴暗,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阿奇并没有来找他,他好奇那家伙在忙些什么,莫非是去找撒旦大人复命?或是还在休息,又或是陪伴在父亲和朋友身边……

他气恼地皱紧眉头,脱下外衣扔在地上,扯下金色宝石领针时还刺破了手指,但他没有理会,脱掉这身让他心情复杂的衣服便钻进了床幔中蒙上羊毛毯子早早入睡。

“下雨了。”一声空灵耳语,杰森猛然睁开眼睛,床幔之外传来沙沙雨声。

床幔之内一片昏黑,杰森掀开毯子起身,脚踩在地板上异常冰凉害他打了个冷颤,他掀开幔帘准备去窗边瞧瞧雨势,映入眼前的却是他最不情愿看见的场景——黑色森林。

他急忙退回床幔内,打算躲到羊毛毯子里,可他的床榻居然不见了,枕头和毯子也都不见了,周围只有深渊般的黑暗。

他去摸索幔帘却只摸到一堵坚硬寒冷的墙壁,顺着那墙壁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出口,头顶亦然。他正置身牢笼。

绵绵雨声不再舒缓心扉,反倒让他觉得嘈杂,无计可施又不知所措的他捱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紧贴在胸前的膝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那黑暗要将他吞噬一样,或者已经将他吞噬。

一张惨白的脸在他前方出现,接着是同样毫无血色的身体,‘无名者’的及肩银发晶莹闪烁,周围黑不见指,可他全身都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忽然,上方淋淋漓漓起血色的雨滴,撒满‘无名者’全身,周围的墙壁和地板也被瓢泼一般的血浆染红,杰森恐慌至极,他将脸埋在手臂与膝盖里,乞求这场梦魇结束。

‘无名者’蹲坐在杰森身前,扳起他埋在双臂间的脸,“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梦中见你。”他说,话音太低以至于杰森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血色消失,回归黑暗,‘无名者’身上竟一滴血都没有。他也蜷起膝盖,双臂抱在一起,将下巴抵在手臂上,慵懒地歪着脑袋,额前垂下几缕发丝,眨巴着暗红的眼瞳冲杰森无声盈笑。

“还记得我对你的承诺吗?‘下一次你见到我时,你会失去一切’。”他笑时右边的尖牙抵着嘴唇,比起人脸,更像是某种诡异的野兽。“我改主意了,一次性夺走有些无趣,我会一样一样……慢慢来。”

他伸出手抚弄杰森耳边的头发,指背轻拂过他的嘴唇。“爱是折磨,折磨是爱,必须让你知道我的爱有多深。”话毕,他用食指启开杰森的嘴和牙齿。“咬吧,喝吧,这一次我不会躲开了。”

那根食指完好无损,可杰森却感到舌尖舔到了血腥,他的咽喉又有了干燥发痒的感觉,心跳快得吓人,他对‘无名者’血液的渴望犹如十多天没有喝过水一样强烈。

带着厌恶与仇恨的情绪,他使出要将这根手指咬断的力气咬出一条血口,接着便轻轻吸吮起来。‘无名者’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静静欣赏,时而疼得嘴角抽动,难以掩饰的兴奋在双眼中灼灼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停止,杰森的咽喉被完全滋润,心跳也恢复正常,他松开‘无名者’的手指,靠在墙壁上平复狂乱的呼吸,‘无名者’挪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你怎么不跟我说话?说些什么吧。”‘无名者’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态度自然的仿佛他们是多年老友般。

“你去了哪里?”杰森轻声问。

‘无名者‘先是悦然一笑,小男巫如此顺从让他很是高兴。

“我还有哪儿可去,鹿林堡,此时此刻,我正躺在我们一起睡过的床上哦。”他回道。

“你们输了,路西法拥有瑟尔格兹之剑,他会杀了你。”

“不,我现在没那么好杀,你没发现我在梦魇中更强大了吗?”‘无名者’直言,丝毫没有警惕杰森是在套他的话。“我杀了她。”他愉悦地说。

杰森转头狐疑地盯着他,“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杀得了她?”他问。

‘无名者’耸耸肩道:“她身负重伤,又不够谨慎,最重要的是……她相信我,很好笑对吧?我?她居然蠢到会相信我。”他怪笑一阵后突然沉下脸来,注视着杰森的眼睛发出飘忽的喃喃细语:“我用她自己的角刺死了她,她像冰块一样融化,然后我破坏掉贝利昂.克劳的肉.身,重塑了我的原身,嘭!”

看到他这幅阴森诡异的亢奋模样,杰森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吞了吞口水说:“如果我死了,你能停止吗?”

“死?我绝不可能让你死,就算这个世上的人都死了,你也不准死。”‘无名者’捏住杰森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不要有这种奇怪又悲观的想法,你得好好活着,感受我的爱。”

“折磨不是爱。”

“爱的方式有许多种,这就是我的方式。”‘无名者’向杰森凑近,在杰森挣脱时他掐得更紧,“你可以求我,求我停止,我或许会听噢。”

他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杰森准备出声时,他咧嘴笑了,“开玩笑的,我不会听。”

杰森使劲别过脸挣开了他的手。‘无名者’慵懒地靠在墙壁仰头看着上方说:“你觉得祂在看着我们吗?祂倒是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祂去哪儿了?真希望能听祂说出谁是祂的最爱。”

“你想要祂的爱,全都拿去吧,我不在乎……”

“我知道!”‘无名者’打断了他,“你已经得到了那么多爱,包括我的,为什么?”

杰森没有回答,‘无名者’哼笑了声继续说:“好吧,我走了,感谢你的陪伴。顺便说……如果你真想求我,至少要面对面才有诚意,我可能心软会听你的话哦,毕竟我爱你如此之深,晚安亲爱的。”说罢,他低头快速亲吻了杰森的肩膀。

待杰森回头时已找不见‘无名者’,他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再睁眼时,鼻子前一阵血腥。

他立刻起身掀开幔帘用月光照亮手心,原来是被金色领针刺破的伤口,在他睡着时溢出了不少血。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夜晚,他后来再也没有睡着,脑中不断思索着那些他爱的,爱他的,他想守护的,拥有的一切,他不愿失去的一切。

阿奇与桃瑞西回到潘地曼尼南,踏入撒旦宫之前桃瑞西做了好久准备,虽然阿奇告诉她撒旦大人不会对她施加惩戒,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撒旦大人正坐在血金宝座上,与纳托瑞斯玩着接抛头骨的游戏。

“主人。”阿奇颔首问候,桃瑞西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恐惧地哭泣起来,“主人,求您原谅我,我不应该逃走,我该留下抵御您的敌人,守护您的领地……”

“如果你那样做,现在你已经死了,起来吧,我不需要听这些。”撒旦冷冷地说,他将目光投向阿奇,“你,我很庆幸当初没有把你丢进火湖。”

阿奇偷偷朝起身的桃瑞西撇了撇嘴,她知道他们的主人乐于将犯错的恶魔投入火湖受罚。

“随我来。”撒旦起身迈出几步走进了黑烟中。

“快去啊。”桃瑞西催促道,二人一前一后跟了进去。

他们出现在永刑火湖旁,周围仍布满恶魔的尸体,像欧伊那种体型较小的地狱犬正成群结队在分食享用他们的残肢。

“看来你们打了艰苦激烈的一战。”桃瑞西感叹道,同时庆幸还好自己当时不在。

“过来,离我近些。”撒旦站在火湖边沿,四溅的火星撒在他的鞋面上,但对他一点伤害都没造成。

阿奇惧怕的事物极少,永刑火湖绝对位列前排,尤其是在奥斯兰对他说出那个“预见”后。

他挪步到撒旦身后,躲避着向他飞溅的熔岩碎火,撒旦转身拽起他的胳膊并撸起衣袖,用尖锐的指甲镶进他前臂的皮肤中。

“我……”

“安静!”撒旦厉声打断了他的反抗。

黑色液体渗入阿奇的皮肤下,顺着脉络向上扩散,他感到从手臂开始灼痛难忍,仿佛熔岩流进了他的血管,他的全身。

阿奇疼得吭哧出声,因双腿僵麻跪在地上,浑身似是被火焰充斥,可撒旦大人并没松手,而是抓得更紧,指甲镶得更深,他能感觉到如粗针般的指甲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骼。

“求你住手!这是为什么?”阿奇终于忍不住哀求,他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奖赏,而现在这种濒死的痛苦绝对不算奖赏,即使是刑罚也太过严厉。

撒旦没有回答也没有停止,待他做完一切收回暗红的手掌,阿奇攥着喷血的手臂蜷跪在地上。

一直不敢多言的桃瑞西本打算扶他起来,撒旦只是看了她一眼她便退后。

撒旦踱步至阿奇身后,待阿奇挺直身板准备回身询问他这样对待自己的原因,撒旦竟抬脚将他踹进了火湖中。

桃瑞西吓得惊声大叫,捂着嘴泪水直流,她双腿瘫软跪在地上,主人或许也要把她丢进火湖了,她暗自揣测。

“求您,主人,求您别……”桃瑞西搓着手掌向撒旦乞求仁慈和宽恕,这时火湖翻涌起热滚滚的气泡,黑烟升腾不止。

看到裹满岩浆的双手伸出湖面抓住岸沿时,桃瑞西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破涕为笑。

阿奇从火湖中爬了出来,全身火红岩浆,一丝/不.挂。他跪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掉入火湖可比掉进海里难受多了,他觉得自己耳中和鼻子里都还灌着岩浆,于是他使劲摇晃脑袋,却只感受到一阵晕眩。

“我看出你有将他置之死地的决心,比我更甚,所以……一旦有机会,杀了他。”撒旦严正地命令道。

阿奇一边点头一边咳嗽,从喉咙中咳出了不少黑烬。撒旦步入黑烟离开后,桃瑞西赶紧解下斗篷披在了阿奇身上,可那斗篷很快被他身上的岩浆烧出无数破洞。

“我差点就吓死了,不过这真是个大惊喜,奇奇。”桃瑞西想搀扶阿奇却不知从何下手,“你肯定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小男巫。”

将近拂晓时,落地镜中倒映出一团黑烟,黑烟消失后阿奇出现,他提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暗蓝色外衣,回身盯着安静的床幔浅浅一笑。

将外衣搭在沙发背上后他悠然走向床幔,现在他终于可以对杰森坦白奥斯兰的“预见”,因为那是假的,错误的,永远不会发生的。当他挑开幔帘,床榻空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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