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海边的卡夫卡

夏浅尘虽然都是皮外伤,不过医生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所以夏浅尘十一假期的最后几天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十月七号,启程回北沽的日子。

上午,检查完的夏浅尘换好的衣服,坐在病床上涂着指甲油,等着苏瑭宁来接自己。

这雾霾蓝色的指甲油还是昨天宁贝清包里掉出来的,见夏浅尘光秃秃的指甲壳,顺势给了她,一开始夏浅尘是拒绝的,她说自己懒得涂,不过宁贝清还是硬塞给她,说是能解闷,夏浅尘表示怀疑,把甲油放在桌子上就没管了。

今天早上检查完,正无聊,瞥见桌子上的甲油,手就不自觉的伸过去了。

房门被从外推开的时候,夏浅尘正坐在病床上认真的描绘着指甲边缘。

夏浅尘抬眼看清来人,没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苏瑭宁直接踱步到窗前,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充满整个房间。

他转过身,看她。

在阳光的照射下,空气中细细的灰尘不老实的乱窜,视线穿过数以万计的灰尘落在她身上,她被温暖包围,雪白皮肤被衬的几近透明,弯着的脊背裹着衣服也看不出几两肉。

她怎么这么瘦啊。

他想。

旁边人一直没动静,夏浅尘侧头,苏瑭宁逆着光,她只好眯着眼问:“干嘛呢你。”

他走近床边,直至用身体挡住阳光,将夏浅尘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手上的塑料袋往床上一扔:“你收拾收拾,下午两点的飞机。”

看了眼床上来历不明的黑色塑料袋,额头向着塑料袋方向斜了斜:“这什么。”

“你的药啊。”

他说第二句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弓下,一手撑在夏浅尘涂甲油的小桌子上,另一只手撑在她身后是床上。

“你不会以为,出院了就代表你好了吧。”

夏浅尘抿着唇,说不出话了。

他又好心的翻开塑料袋,把里边的药盒一个个的拿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优异的记忆里,他居然把每个药的注意事项都记得清清楚楚。

耳边的声音不停。

夏浅尘一直看着他,一句没听进去,身体微微后撤。

“我不吃药。”夏浅尘缓慢出声。

苏瑭宁的话被打断,抬眼,视线就这么落在她的眼睛上,看着她。

长时间的视线对峙,本就有点心虚的夏浅尘率先垂下眼睑。

半晌,苏瑭宁仍开手上的药盒,直起身,问:“为什么不吃药。”

“不吃药也会好。”夏浅尘的回答很短,甚至还有点理所当然,说着,她支起身,打算下床,不想再说吃药的事了。

苏瑭宁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容置否:“必须吃。”

头次见苏瑭宁这么强势,一开始夏浅尘还有点懵,但想起吃药,她扯回手臂,想要挣脱。苏瑭宁也往回拉,本来就没有他力气大,受伤之后更是拗不过。

夏浅尘吐了口浊气,硬的不行来软的。

她半跪在床上,双手缓慢环上苏瑭宁的脖颈,手指还不老实的磨了磨苏瑭宁的耳尖。

“不吃药行吗?”夏浅尘的语气已经压到最柔和了。

“为什么不吃药。”他又问,一点也没通融。

屡次说服无果,夏浅尘脸色渐变,直接松开搭在他肩膀的双手,一边下床,一边没好气的说:“不爱吃不行啊。”

“那你爱吃什么。”他顺口问道。

“反正不爱吃苦的。”夏浅尘随口回。

“爱吃糖?”他又问,扯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的动作。

夏浅尘动作一顿,过了三秒,不自然地收起手臂:“怎么这么说。”

苏瑭宁的视线从她的眼睛滑至小腹,扬了扬下巴:“要不你纹身什么意思。”说完,他又轻啧一声:“还有你游戏头像。”

“还有那个胡嘉桐的游戏头像和你的有什么意义没。”

夏浅尘低下头,没回。

她在想,想第一个问题。

夏浅尘的沉默让苏瑭宁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他用舌尖扫过后齿,带着狠劲儿说:“你自己收拾。”

……

夏浅尘收拾的时间,苏瑭宁先去办退院手续,出了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几秒屋内的人才转过身。一抬眼,身后正站着宁贝清。

她面上淡淡,嘴角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

苏瑭宁收回视线:“我先去办出院手续。”

擦肩而过的瞬间,耳边响起宁贝清疑惑的声音:“瑭宁,你耳朵怎么了?”

苏瑭宁停住脚步,手下意识的抚上,还是湿的,是刚才夏浅尘咬的地方。

见他不回,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尖,说话柔柔的,挑眉,不罢休接着问:“你耳朵上有一块蓝色的东西。”

“猫蹭的。”苏瑭宁随口绉了个借口。

“是吗。”宁贝清眯着眼看他,似笑非笑,苏瑭宁还品出了一点调笑。明明刚才和夏浅尘在病房什么都没干,可宁贝清这眼神分明是自己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似的。

苏瑭宁要抬步走的动作滞了一下,又侧过头,啧了一声,指关节点了点她的脑门:“你怎么从国外回来说话阴阳怪气的。”

宁贝清耸耸肩,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可人的优雅状态,她笑着说:“瑭宁,变得是你。”

你恋爱了,可爱了。

说完,宁贝清走进病房,夏浅尘正低头忙着收拾,视线落在垃圾桶旁边的黑色塑料袋,袋里的药盒有那么几盒散落在外。

宁贝清走到药盒旁边蹲下,把药装回带子,拎起来,放回了桌上。

夏浅尘一抬头就看到刚扔的药又回到了桌面,看了她一眼,强调:“那药是不要的。”

“不爱吃药啊?”宁贝清似听非听,坐在沙发上,顺手翻了翻袋里的药,拿起其中一盒看了看,接着说:“还是怕苦。”

“你扔多少次,瑭宁都会想办法让你吃进去,你信不信。”

夏浅尘态度敷衍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你现在真像气鼓鼓的小孩。”

夏浅尘加快手上的动作,几秒后,收拾好东西,起身,抱着双臂,眼里烦躁的情绪翻涌,没好气的说:“你们好烦啊!”

“那对不起。”宁贝清柔柔的嗓音还伴随着没忍住的笑声。

宁贝清莫名其妙的笑意唬的夏浅尘骂人的话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蹦不出来,烦躁的挠了一把头发,坐回病床,戴上耳机,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病房一下子安静了。

宁贝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视线移到桌上的蓝色指甲油,想起刚苏瑭宁的耳尖,没忍住笑出了声。

“浅尘。”宁贝清叫她。

耳机声音太大,夏浅尘没听到。

宁贝清拔高音量又喊了一遍:“浅尘。”

夏浅尘依旧没搭理她。。

“你想知道我和瑭宁什么关系吗。”她问。

听到宁贝清的话,夏浅尘的动作明显一顿,连转着手机的手也抖了一下。

宁贝清全都捕捉到。

夏浅尘终于抬起了头,下意识按小了手机的音量键,让耳机里的声音不会影响听清宁贝清的话。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眨巴着眼,等她的回应。

夏浅尘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直到脑海中的那副油画与眼前的人像完全重合,她才收回视线。

“不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嗓子有些发哑。

“那我也想说。”

夏浅尘没抬头,手上划拉手机的动作没停,淡淡说:“随便你。”

“我和瑭宁只是朋友。”

夏浅尘的手顿住了。

宁贝清接着说:“我们只是单纯一起长大的朋友,看起来我和瑭宁会比和陆晨他们更要好,只不过是因为我俩性格和一点,但也是仅此而已,我承认刚见面的时候、海边烧烤的时候,我有故意靠近瑭宁,试探你俩,那会儿,我只是头次见瑭宁带女生和我们出来玩,而且我感觉你俩应该是互相喜欢,但一直别扭着,所以我想让你吃醋,让他吃醋,让你们认识到自己的感情。”

“不过,在酒吧,你临走说的话,让我意识到,我好像玩过了,你对我和瑭宁的关系彻底误解了,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良久,夏浅尘才开口:“不可能。”

这次换宁贝清愣住了:“什么不可能。”

“他只画了你。”她喃喃自语。

宁贝清注视了夏浅尘几秒,而后似是回忆起什么,神情微微恍然,笑着解释:“瑭宁画室的画吗?那画本来是陆晨我们四个合照,当初是陆晨他俩逼他画的,之后瑭宁把画裁开又框好,宋瑾他俩早就拿走了,我只不过一直在国外,那个画暂时放他那。”

宁贝清抚了抚下巴,做回忆状:“如果要是论他第一个画的人是谁……”

“应该是合照里的他自己吧。”

“……”

回到北沽已经一个多星期,一切回到最初的轨道。

唯一不同的是,宁贝清作为交换生转到了梨乐大学,她一个学期的研究生学业会在这里度过。转学第一天,是苏瑭宁带她到医学院报道的,学校风云人物的话题度,一举让一个刚转学一天学生的名字传遍全校。

不出一天,宁贝清的个人信息传遍学校,医学世家、国外名校归国、拿过的奖项专利不计其数。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苏瑭宁青梅竹马的身份,俩人幼儿园的合照乃至两家人聚餐的合照都被放在贴吧超话上面。

贴吧,八卦的聚集地、网暴的巢床。

人们似乎对干净、温柔的事物带有自动的美化功能,认为王子就是要和公主在一起。宁贝清和苏瑭宁的绝美爱情故事编的一版又一版。

有吹捧的地方注定有对比,专门拿来拉踩的那种,苏瑭宁最新的绯闻对象夏浅尘首当其冲躺枪。以难惹、乱搞、太妹、小三等形象穿插在另外俩人的故事里,在贴吧,夏浅尘被贬的一文不值。

夕阳西下,艺术楼天台,暖阳洒地。

夏浅尘将手肘撑在台沿上,指尖掐着烟,在吞吐的云雾中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人来人往。

“干嘛呢。”苏瑭宁走到她身侧,看她,把手上的瓶子搁在台沿:“新的。”

夏浅尘将涣散的注意力收回,余光最先看到的是他修长的牛仔裤与当下最流行的潮牌鞋,后又集中到透明玻璃瓶上,瓶里是椭圆形的巧克力,和前几天他拿来的一样。

不过这次她不会和上次一样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巧克力,她知道巧克力里包裹着被她扔掉的药。

夏浅尘侧过身,背对着阳光,拿起药瓶,轻晃,是巧克力撞击玻璃瓶的声响,闷闷的,而不是平时药丸撞击药瓶清脆的声响。

伴着晚霞,她的脸就这么映照在瓶身上,握着玻璃瓶的手指微曲:“我都说了,我不想吃药。”

拒绝的意思即使未变,但还是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抵触小了。

他笑了一声:“没良心。”

这样安静了几分钟,夏浅尘手头的烟都快抽完了。

苏瑭宁注意到了,抬手取下她嘴里叼着的烟,扔地上,鞋底撵灭。

随后,他把手放进了裤袋,不经意的问:“最近看了贴吧吗?”

正低头摆弄手上瓶子的夏浅尘动作顿下来,她抬起头,平淡回:“看过。”

他挑眉,这无所谓的语气,不得不说他还是很佩服夏浅尘的抗击打能力:“我还以为你会挺介意的。”

“毕竟他们说的也不全是真的。”

夏浅尘轻笑打断,她看向他,眼睛平静的犹如一波死水,然后用极其平缓的语气说:“习惯了。”

“我解释他们就会信吗?”

“我介意,他们就不会说了吗?”

“我哭,他们就会向我道歉吗?”

夏浅尘又讽刺性的笑一声。

“看过《海边的卡夫卡》吗。”夏浅尘看他:“暴风雨结束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你甚至不确定暴风雨真的结束了。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现在这些东西早已经击垮不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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