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远方

在马格斯从小到大的听闻中,桑那是一片贫瘠又荒芜的巨大岛屿,岛屿上住着许许多多的恶魔和恶魔的信徒——桑那人。在不离雪人的历史书上,是这样记录桑亚人的:他们野蛮而无知,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他们深受恶魔的蛊惑,世代传承着黑暗的魔法和可怕的血祭。为了带领桑那人回归光明的怀抱,不离雪第二帝国伟大的迈尔斯·卡尔元帅率领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舰队驶向了那里。在卡尔元帅的带领下,不离雪士兵与桑那的恶魔进行了殊死搏斗。虽然卡尔元帅牺牲了,但是不离雪成功让桑那的部分区域回归了光明神的怀抱,这片地区,在这两百年来,成为了异教徒们的坟场。

在马格斯还没有踏上这片土地前,他就对这段历史有着深深的怀疑。如今,他终于得到了一探究竟的机会。载着马格斯的马车在桑那的土地上飞驰着,他渐渐深入了那片荒芜的放逐之地。马格斯看见了茂密的森林里,勤劳的桑那伐木工正在使用从未见过的机械砍伐树木;看见了桑拿人与不离雪人在路边交谈着;看见了巨大工厂发出轰鸣的声音,从工厂出进进出出的人们看上去一个个都神采飞扬。马格斯呆呆地望着那些人,他对眼前所见的一切感到无比的震惊,许久,直到那些人淡出了他的视线,他才收起望远镜,交还给了面前的人。

“马格斯先生,我听闻在您的故乡,这些场景也是随处可见的。”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奇装异服的男子,头上插着羽毛,身披兽皮制作的披风,上身是宽大的衣服,下身是不长的裙子,那是桑那的传统服装。

“您能和我说说,这些先进的技术是怎么来的吗,马萨口先生?”马格斯凑近了马萨口,他迫不及待地握住了马萨口的双手。

“这些技术,还得感谢不离雪一百年来不断到来的先知们,他们教导我们使用新的技术和科技。让我们不必再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你们的国王,竟然愿意接受这些新技术和新科技。”马格斯惊喜地说道,要知道那些被放逐者被放逐的原因,就是那些一开始不被王室和百姓接受的科学和技术。

“本来他们也是不接受的。”马萨口尴尬地把手从马格斯的手中抽出,“但是你们不离雪人真是太伟大了。他们带来的瘟疫只对修行元素魔法的高等祭祀和恶魔后裔有影响,那些吸血鬼为了躲避瘟疫的制裁,全都逃去了大陆的西边。”

“没想到,原来不止我们国家有吸血鬼的传说,原来你们这里也有。不过他们和高等祭祀有什么关系?”马格斯拿起烟斗,加入烟草。

“哦~马格斯先生,我说的吸血鬼就是指高等祭祀和恶魔后裔们。”马萨口拿出火柴,为马格斯将烟斗点上,“自从他们逃去了那里,我们终于不必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了。”

“哈哈哈。”马格斯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烟,缓了缓神,“用吸血鬼比喻他们,真是太生动形象了。”马格斯沉默片刻,突然拿出了叼在嘴里的烟斗,有一件事情实在是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请问能停下车让我去看看你们的工厂吗?”

“对不起,我们要立刻赶赴黎明市,我不得不遵从首相的命令。”

马车在一个多月的奔波中,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黎明市。自从高等祭祀和恶魔后裔被赶去桑那的西部,桑那国就被分裂成了东西两个国家。西桑那依旧传承着血祭和奴隶制那样落后与野蛮的传统,由恶魔的后裔统治着国家。而在东桑那,桑那人和不离雪人居住在一起,人们掌握着科学与技术的力量,在桑那这片土地上繁荣生息。东桑那人称呼他们的最高领导为首相,他们的首相在黎明市工作。

“你好,马格斯先生,我的名字叫桑,是东桑那的首相。”桑是一名一头银发的年轻人,他的五官就像精雕细琢一般,白皙的皮肤甚至要比得上天上的月亮,幽暗深邃的眸子仿佛可以看透他人的内心。不过他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桑首相,感谢您的亲自接见。”马格斯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鸟窝一样的头发,让它看上去至少不能再住鸟,随后双手握住桑伸出的手。

“在桑那,人与人都是平等的,马格斯先生。你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也不必用您来称呼我。”桑伸出另外的一只手,握住了马格斯,“马格斯先生,你的事情他都已经告诉我了。我已为你安排好了住所,你在这里可以安心的做研究。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想如果事情都按预料的发展,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到你的故乡了。”

“桑,”马格斯依旧握着桑的手,他犹豫片刻,松开双手,说道,“请问我能去参观参观你们这里的工厂吗?”

“在这里你是自由的,只要是我们法律许可的事情,都是可以做的。”桑的眸子一转,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但是修习元素魔法是法律不允许的,在西桑那你会因为渎神罪被杀死,而在我们这里,你会因为传播瘟疫罪被抓起来。”

黎明市的工厂并没有比不离雪的任何一座工厂更加先进,甚至从技术水平上来说,不离雪的机器更加稳定,产量也更为丰盛。马格斯在仔细观察了这些机器和他们的产品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马格斯先生,不知道你对我们的工厂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你都可以告诉我。”这座工厂生产着城市的下水管道,他们的厂长是一名大胡子的桑那男人。看得出来,他与那些厂员的关系不错,他能叫出生产线上许多人的名字。那些人看见大胡子,也会放慢手头的活与大胡子开心地聊上几句,这种场景在不离雪的工厂可是闻所未闻的。

在不离雪,厂长一般都是由贵族们的亲戚担任的。这些人,别说是认识厂里的工人,他们或许连自己的厂子都没有进过。在工厂里,只能见到两种人,一种是工人,一种是监督工人干活的人。工人们每天要工作十六小时,每天像这样工作一周的报酬,是大约一百雪令。那些监工的报酬则与工人们的生产有关,工人们生产地越多,他们就能获得越多的报酬。为了获得更多的报酬,监工不允许任何一个工人在工作期间离开他们的岗位,若是有人开了小差,那监工们的皮鞭就会抽向那些辛苦工作的工人。当然,不管工人们工作的产量是多还是少,他们的报酬也绝不会多一个子或少一个子。但若是产量少了,那些监工们可就要丢失他们耀武扬威的工作,滚回生产线上去了,所以为了提升产量,这些监工甚至会自说自话地提高工人们的工作时间,当然,厂长不会多付给工人们一雪令钱。

“我没有意见。”马格斯激动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纸和笔,“但是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好啊,你问吧。”

马格斯或许是太激动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他头上那顶破旧的帽子直接被他给点了下来。他也不去捡帽子,问道:“在这里,工人们每天工作多久,厂长先生?”

“他们每天工作九小时,马格斯先生。而且,他们不必每天都来上工厂,我知道不离雪人有礼拜的传统,所以厂里的不离雪人每工作六天就可以休息一天。”

“天哪!”马格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那他们每周的薪水是多少呢?”

“马格斯先生,若不是知道你是一个不离雪人,我还以为你是刚刚从西桑那逃过来的呢。”厂长打趣地说道,“我们这里的工人,如果一个礼拜工作了五十个小时,就能获得五十贝壳币的酬劳,没超过一小时,就多给一贝壳币。瞧瞧我这脑子,你可不知道贝壳币是什么?在我们,贝壳币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不离雪的五雪令。”

马格斯记录着文字的手颤抖起来,为此写错了好几个字,他写了又划,划了又写。

“别看我是这里的厂长,其实我的时薪和他们是一样多的,唯一的好处就是我可以住在工厂里,所以能比他们多赚点钱。”厂长哈哈大笑道,“如果有人生病,不能按时上班,我们也会对这些人工资进行一定的扣除。如果每周上班时间在三十六到五十小时之间的,也能获得三十六贝壳币。如果少于三十六小时,那就只能获得二十贝壳币了。当然要是连一周二十小时的工作时间都不能保证,这样不劳而获的人,我们只能让他滚出我们的工厂了。”

“那工厂的收益呢?”马格斯边记录边提问,“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在年底,我们会先把维持工厂来年运转的钱去掉,剩下的会平均分给每一个工人,因为我是厂长,可以多拿一点点。”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马格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他终于记录完了之前的对话内容,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帽子,“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恕我冒昧,是不是你们的工人曾经发动过数次罢工,让你们不得不这样做?还是说,神是真实存在的,他构建了这样一个世界?”

“哈?马格斯老兄你也太会说笑了,那些神只会帮那些滚到西边去的水蛭,可不会管我们这些勤劳的小蜜蜂,要是他们回来了,我们可就倒霉了。”厂长想了想继续说道,“置于罢工?什么叫罢工?”

“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这样的?”马格斯满眼期待得看着厂长。

厂长挠了挠头,思索了好一会儿:“马格斯老兄,我们的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如果违反律法,可是要坐牢的,谁会想要坐牢呢?”

“可是你可是厂长啊!”马格斯追问道。

“我和厂里的工人们可是平等的,我也是从一个努力工作的工人一步步成为这个厂的管理者的。”厂长皱着眉头,略有恼怒,“马格斯老兄,我听说过不离雪那里的故事,可你作为一个不离雪的异教徒,怎么还是和那些贵族一样,你这样的思想是大错特错的。”

“看来从不离雪来的先贤们成功了,他们成功创造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国家。”马格斯兴高采烈地点起头,他的帽子又激动地掉了下来。

“老兄,你在胡说什么呀,我们这儿的法律可都全是一个人定的。我们伟大的领袖,东桑那的总统——桑。”

马格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厂长,他停住了记录的笔,呆若木鸡。突然,一阵风吹来,将他的帽子吹起,吹到了远方。

再见桑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马格斯走访了许许多多的工厂,了解着这些工厂的管理模式和工人们的工作情况。在夜里,他就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用工整无比的字迹记录在手稿上。

文字工作者的创作总是会有瓶颈期的,一般都这个时候,马格斯总是会去往周边的农田,看一看辛勤工作的劳动者们。有时候他也会和那些农民聊上几句话,问一问最近的工作是否辛苦,问一问今年的收成是怎样的。在桑那的这些田野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作物。有供人食用的大麦、小麦和马铃薯,有可以做成衣服的亚麻,有给动物食用的饲草,还有许许多多马格斯从未见过的植物。

马格斯在自己的手稿中这样记录道:这种谷物的盛景在不离雪是不多见的,人们在不离雪多是采用三圃制或是四圃制,这就导致了土地的利用率远远不如十年或十二年轮作制的桑那。在桑那,农民既不必担心交不起税,导致自己的梁田被贵族和国家收走,又不必被贵族们规定需要种植的作物。这里的土地根据法律永远属于农民自己,他们通过售卖农作物获得薪水,而不像不离雪,贵族们用不值钱的物品来交换他们的劳动成果。这就导致了人们不需要被迫背井离乡,被迫成为工厂的奴隶。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选择他们想要的生活。

这一天,马格斯又来到这片农田,在那片麦田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桑先生,您好。”马格斯此时已换了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那是桑那的传统服饰,崭新而鲜艳。他的身上依旧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西装,上面打满的补丁。他拄着破旧拐杖,快步走到了桑的身边。

“你好啊,马格斯先生。”桑蹲在田边,将每一种作物都收集一些,然后放入不同的袋子里收集起来。

“桑先生,”马格斯搓着手,蹲在桑的身边,“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收集不同的土里种出的不同作物,以帮助我研究不同作物更适合种植在什么样的土地中。”桑拿出那些装着作物的袋子在马格斯先生面前摇了摇,“我想,马格斯先生您不会把我当做,偷取农民辛苦作物的小偷吧。”

“桑先生,没有想到您还是一位农业学家。”马格斯激动地在他的草稿纸上又加了一笔。

“马格斯先生,你过誉了,这只是我的爱好之一。”桑拿起笔,在这些袋子上标上了地区编号和作物名称。

马格斯静静地跟在桑的身边,陪桑一起收集着作物。这片农田十分广袤,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桑终于将这片田里的作物收集完毕。马格斯如今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是他依旧没有取下那顶滑稽的帽子。桑依旧神色自若,长时间的运动也没有让血色涌上他的脸颊。桑看着气喘吁吁的马格斯,笑着递给他一块手巾。

“桑先生,我知道这有些打扰,但是我还是想问您一些问题。”马格斯将帽子高举过头顶,用手巾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桑微笑着坐在了田垄之上,他拿出腰间的水壶,仰头喝了起来。随后他轻轻抹去嘴角的水渍:“来点吗?这是用桑那葡萄酿的好酒。”

“您真是太客气了。”马格斯坐到了桑的身边,接过水壶,轻轻抿了一口,那味道轻盈而柔和,就像是工人们摆脱监工和厂长后在工厂里跳了一支轻快的舞蹈,“我想问的是,您一个人,到底是怎样完成这样的奇迹的?”

“你指的神迹是什么?”桑问道。

“所有人都说桑那的这一切都是由于您的存在,没有你就没有如今桑那的美好。”马格斯将酒壶递还给桑,拿出他的笔和纸,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桑那的律法真的都是由你一个人制订的吗?”

“那是前人们的智慧,我只是照着抄下来罢了。”桑接过酒壶,放在了地上。

“可是你又是怎样维持住这样的律法的呢?在恒古大陆的所有国家,总是有些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马格斯望向桑,桑却久久不语。

“我们不如聊些别的吧。”桑拿起酒壶,又是长饮一口,他看了一眼马格斯,问,“马格斯先生,你觉得人是自由好,还是被条条框框约束着好。”

“如果法律能够让所有人都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那才是最好的。”马格斯没有犹豫,马上给出了他的答案。

“马格斯先生,可如果你说的自由,得到他的代价却是失去大部分的**,失去思考的能力,失去创造未来的可能性呢?”桑皱着眉,似是喝多了,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桑先生,我想人是永远不会失去他们的**的。大部分人,当他们地位卑微时,总是想爬得更高。当他们和别人平等时,又会想居于人上。当他们居于人上时,他们就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是人了。”马格斯苦笑了一声:“这就是困惑了我许久的问题之一,只要人的**一直存在,那斗争就一直存在。”马格斯说着摸了摸怀中那如新的怀表,“那我的理想究竟在何时才能实现呢?”

“是啊。”桑叹了一口气,径直躺在了田垄之上。

“桑先生,自由为什么会和你说的这些东西有关系呢?”马格斯不解地问道。

“马格斯先生,你想听一段你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吗?”桑闭着眼,微笑着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作为神和魔的仆役生活在一起。每个人都是生而平等的,因为对于神魔来说,人和蝼蚁又有怎样的区别。在那个时代里,没有贵族,没有贫民,没有人对人剥削,也没有人对人的反抗。他们不必思考明天需要做什么,也不必思考需要为他人做什么,因为伟大的神魔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他们只需要遵从神魔赋予他们的命运,走到生命的结束就可以了。”

桑睁开眼睛,翻起身来:“我说,马格斯先生,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马格斯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桑继续说下去。

“后来,突然有人发出了质疑,他们问神:‘为什么我们要按照神魔为我们规定的路线走下去,我们也是生命,也有自己的思想。凭什么,我们要服从神魔的安排?’你知道神魔们是怎么回答的吗?他们说:‘因为我们天生比你们强大。’”

桑停了下来,他又望向马格斯,看马格斯只是安静地听着,于是继续说道:“后来人们之中出现了一些英雄,他们拥有着与神魔一样强大的力量,带领着人们推翻了神魔的统治,并成为了新的统治者。在他们的带领下,人们终于获得了想要的自由。”

“可马上,英雄与英雄之间就爆发了冲突,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救世主,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才是带领人类走向光明的先驱。那些英雄带领着他们的信徒互相征战,鲜血将七海染红,白骨让九幽无隙,这时神魔重新回到了大陆,问人们,是否想要回到原来的样子,至少不必再自相残杀。”

“我想人一定拒绝了吧。”马格斯说。

“对,人们再次团结在一起,在鲜血把七海灌满之前,将神魔彻底赶了出去。那些能力强大的人们担心神魔的回归,再也不敢随意地互相争斗。他们划地而治,在各处建立起自己的王国,成为王国的领袖。而他们的后代,继承着他们的能力,也继承着他们的权力。他们为了像神魔一样管理人类,建立了律法,建立了城邦,他们学习着神魔的一切,他们也成为了神魔。人们很快就忍受不了这些变成神魔的人,新的英雄从人群中出现,推翻了这些暴虐的统治者。而他们的子孙却忘记了是什么成就了自己的父辈,是什么毁灭了从前的英雄。周而复始地重新变成新的神魔。在这个过程中,律法被不断完善,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也越来越小。”桑终于把他的故事说完,他拿起他的酒壶,一饮而尽。

“所以说,桑那的人都能过得那么好,是因为人们不断地反抗吗?”马格斯问道。

“也许吧。”桑自嘲地笑了笑,他望着天边沉下的太阳,“或许是因为这个国家才刚刚出生,没有什么能比朝阳更光明和耀眼。”

“桑先生,日升和日落都是必然的现象啊。”马格斯望着夕阳,感慨道,“正是因为夕阳的落下,人们才更加期待朝阳的升起。”

“马格斯先生,你觉得我是故事里的谁?”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是神魔,还是英雄,我是英雄之后,还是平凡之子。”

“桑先生,您谁也不像,您不是故事中的任何一个人。”马格斯吃力地用手杖撑起自己,“故事里的所有人都只关心他自己,桑先生,但是您不是。”

“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年轻人,那时他比你还小,却诉说着一个宏大而不切实际的梦想。”桑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看着夕阳下的马格斯,好像看见了那个少年的模样,“和你一样,马格斯先生。”

“那他实现了他的理想吗?”马格斯紧紧握着他的怀表,问。

“我这不是正在帮他实现吗?这个国家的律法,都是按照他对未来的蓝图所设计的。”桑又举起酒壶想喝一口,却发现酒已经喝光了,他摇了摇头:“只是你不觉得在这蓝图下生活的人们,就像是神魔统治下的凡人吗?他们不必去思考明天,不必去创造未来,因为前人已经为他们规划好了这一切,他们只需要在这个框架里按部就班就好了。”

“桑先生,你知道吗?人只有在过得不好的时候,才会向往明天的到来。他们不去思考,只是因为蓝图下的他们过得很好,至少在目前而言。他们并没有失去思考和畅想的能力,只是桑先生为他们创造了一个暂时不需要这样做的世界。”马格斯的脸上挂着笑容,他高举着握着怀表的手,握拳,挥动,放下,“我想有一天,当人们不再能够快乐地生活,他们一定会为着理想而努力,创造出更美好的未来!”

“马格斯先生,你问了我那么多的问题,我收点报酬不过分吧。”

“当然,桑先生,这是您应得的酬劳,不过我需要靠劳动才能支付给您。”

桑挑眉,嬉笑着说道:“马格斯先生,我要的报酬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确定要支付吗?”

马格斯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请马格斯先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问题的答案就是你给我的报酬。”桑昂起头,目光一路远眺,掠过了麦田,掠过了群鸟,掠过了云朵,掠过了地平线,最后,望向了红得发烫的太阳,“是英雄创造了历史,还是人们创造了历史?”

马格斯顺着桑的目光远眺而去,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少年,他愤怒地拿着长剑与恶龙搏斗,他喜悦地提着锄头在土地上耕耘,他专心地调试着工厂里的设备,他严肃地制订着未来的律法。马格斯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他在这里。”桑又遥远地一指:“他在远方。”

寂静的月光笼罩着桑那,如同美丽的女神一般安抚着桑那的一切。桑提着一壶酒,肆无忌惮地朝着嘴里灌去,那酒**而激烈,只是不再有举杯共饮的人了。桑端起酒壶,敬向月亮:“来,陪我共饮!”他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指着月亮,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长啸道:“你失约了。”他猛地将酒扔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大笑起来,“但是我不会失约。”

桑摇摇晃晃地走回屋子,看见了那顶马格斯在工厂遗落,被工人们送到自己这里来的帽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自言自语道:“真是些有趣的家伙们!为什么你们即不聪明,也不强大,又不勇敢,却总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奇思妙想,想完成连神魔都做不到的事情呢?我期待着,他可以给我,你现在还没有给我的答案。人生苦短,不过数载,我有美酒,可以消愁,哈哈哈哈哈。”

“当”的一声,桑倒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昏睡过去。

在月光下的另一座屋檐,马格斯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今天的手稿,哪怕手稿落到了地上,也没有注意。他思索着桑的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马格斯看了看怀表,差不多是时候睡觉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羽毛帽高高地挂起,随手将破旧的外套扔到了椅背上,他扶着手杖走到了床边,然后将它挂在床头。马格斯躺上了床,双手捧着怀表。突然,在黑暗中没了方向的夜风吹开了窗户,马格斯掀起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向窗边,他向窗外眺望。窗外有月亮,有星星,有农田,有砖房。但窗外也什么都没有,只有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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