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吹吧，这样的风对我来说，和无风没有区别。”爱德华本想说，快关上窗，别把你吹感冒。临到嘴边，他想起贝拉可以不管不顾地去到湖畔，便改了口。
贝拉察觉到爱德华的改变，但她不想说出来，她现在只想吹吹风。月光被几丝云絮托着，像是仙女的衣袖，清晨湖畔的水汽一样掠过了自己的脸颊。
月光下维多利亚正坐在树梢尖，朝自己挥手。
贝拉惊喜想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爱德华，他正低头看书，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抬头笑笑。贝拉便也放心地笑了出来，更肆意了。爱德华说：“你看你，脸都笑红了。”又微笑着继续翻起书来。
有什么东西从维多利亚那边飘了过来，越飘越近，越飘越近了，隐隐绰绰地，原来是一团红色的花瓣，被半透明的气体包裹了起来，花瓣在气体内翻转。贝拉伸出手来，那气体便渐渐消融于月光，花瓣纷纷飘落在了她的手掌，再从她的手掌飘落下去。
她的掌心剩下一块糖。她再抬头看看她，她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她笑了，因为她接着便消失不见了，她的手像被火舌舔了一下。
那块糖上刻着“维多利亚”的名字。贝拉赶紧合上手掌，生怕那块糖被风吹掉。
“贝拉……”
她这才听到爱德华在叫自己。于是掩饰什么似的将糖放进了嘴里，匆忙从窗台跳下来。
“贝拉，我觉得刚才的味道不太不对劲。你有看到什么吗？”爱德华关切地问。
贝拉看他像是已经做好准备战斗的样子，立刻坐进他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没有看到什么，可能是我吃了糖，你闻到了糖的甜味。”
“我也想尝一尝……”爱德华眼神迷离，像两簇火焰，拉扯着贝拉的嘴唇。
贝拉眼睛一闭，低头吻了下去。
糖在两副唇齿间，香甜得更加明显。它在自己的嘴唇印下它的影子……不知道会不会印在另一片嘴唇上？那嘴唇是否会足够柔软，足够记忆下这个影子？
“把我磕痛了。”爱德华微笑着轻声说。
他故意这么说，贝拉却不想回答他，只托起他的脸，继续吻着，吻着一团模糊的甜蜜火焰。
他们躺下的时候，贝拉紧紧抱住爱德华。这样一来才能显得她的处境没有危险。
“放心睡吧贝拉，我会把所有威胁你的事物，全部清扫干净。什么红发吸血鬼，她要是动了你一分，我会让她千倍万倍地还回来。”爱德华说完，亲了一下贝拉的额头。
他的语气温柔，亲吻也温柔。贝拉却心跳得飞快，她紧张不安，只能抱住爱德华，像抱住一个摇摇欲坠的门框。“爱德华，你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等到以后我变老了，看不清楚东西，听不见你的声音，走路都需要你搀扶，那时候的仍然像现在一样年轻。”
爱德华立刻说到：“这有什么！你相信我，贝拉，我会永远爱你，我永远属于你。”爱德华听到贝拉心跳，心想贝拉为自己的话而心动，十分满意。
“你不属于我，你终究只属于你自己。”贝拉知道，爱德华觉得一时的激情能够支撑到永久，可是她不相信永久。
“你这是在推开我了……”爱德华感到很落寞。
贝拉立刻解释道：“我需要吃喝，会纠结，有的事你可能觉得……”
“为什么你这里有划痕？”不等贝拉说完，爱德华自顾自地问道，边问边摩梭着贝拉的锁骨。
贝拉这才发现，锁骨上有一条长长的痕迹，往背后延伸。
“对不起，我太用力了。”爱德华故作忏悔，内心喜悦不已。他以为这是他划出来的痕迹。
贝拉笑着，沿着那条痕迹从后背往前描摹，顺势抓住爱德华的手挪到枕侧，指腹擦着他的指甲盖，敷衍道：“没关系。”她彷佛还闻到了树枝的味道，不想让爱德华给闻了去，便侧了侧身。爱德华的指甲长长了，手腹却没茧，娇嫩的少爷模样，她记得维多利亚手心是有茧的，自己的手心也生了薄茧。爱德华这双手，却是能三下五除二将一颗头扭下来，头掉落的瞬间，就好像刚拧下的汽水瓶盖失手掉落在地，瓶中汽水则突突直往外冒。
或者是进入一片芦苇荡。在这里看不到前路，只能抬头看到阴云的天空。小船的边沿就快要沉入凝滞的水面，又很快翻向了另一侧。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和维多利亚在水里，正想抓住维多利亚的手臂，抓住的却是爱德华。爱德华一脸迷茫，他拿着一颗苍白的头，扔进了水里，贝拉的手被猛地甩开，芦苇荡划开了，又很快合上，彷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颗头是维多利亚的。
“维多利亚！”贝拉绝望地大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爱德华，他仍然一副苍白的脸色，很快收了戾气，幸福地笑着，笑成一个框架，笑得将要脱离他的脸。她不敢承认，这样的爱德华她仍然认识，仍然爱着。
猛地醒来。
月光渗进黑夜里，贝拉这才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没有芦苇荡，没有小船，没有摇摇晃晃的迷路，只有月光，只有月光之外的爱德华没有被打湿。她转头看着他，他的脸在阴影中，没有呼吸，彷佛就这样融在了空气里。但是他的头仍然躺在枕头上，像石头躺在岸边，凑近一看，眼角似乎还带有笑意，只是要平和许多。
“怎么了，贝拉？”爱德华问。
吸血鬼是不用睡觉的，贝拉又差点忘记了。爱德华确实早就发现了贝拉已醒，他故意闭上眼睛假睡，给贝拉打量自己的时间，他也享受着她的打量。
“没……只是突然醒来了。”贝拉略带惊慌地说，她抚摸着爱德华的侧脸。他们两人躺在一起，躺在这个夜里。
过了好一会儿，贝拉说：“我们结婚吧。”贝拉的眼皮眨也不眨。一个决定就这样落锁。
“好。”爱德华欣喜道。
“我想成为吸血鬼。”爱德华话语刚完，她立刻说道。
“不好。”爱德华说。
“为什么？”
“不好。”
“为什么呢？我想成为吸血鬼，这样你就不用为我担惊受怕，时刻保持警惕，排除身边潜藏的威胁……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心甘情愿，贝拉。”爱德华柔情地亲了亲贝拉的额头，结束了这场对话，“快睡吧。”
贝拉听罢，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想要结婚。她希望这是自发的行为，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就是从内心涌出的冲动。她爱他，所以想和他结婚。她爱他，所以愿意不顾一切。当然，她绝望自己如此清晰地知道，并非如此。
对于他们要结婚这件事，爱德华自然是在第二天，就告诉了所有能告诉的家人朋友。
贝拉刚起床，开门就看到面前就站着一个脸色冷冷的人。
“噢，杰克！你怎么来了。早上好。”贝拉低呼一声。她的脑袋还有点晕沉沉，眼睛眯缝着，看杰克就像阳光下的一台冰箱。
“贝拉！”冰箱一把揽住了贝拉的双肩，贝拉不经意撇了撇嘴，眼神传递着些许不耐烦和一丝丝惯常的无奈，杰克就自觉放下了手。他继续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你不读书了吗？你不问问你的父母……朋友们吗？”
“杰克，你怎么一上来就说好长一串话，叽里呱啦的，我好懵。”贝拉转身走回房间，示意他进来，“把门关上。”
杰克和她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这里有一杯水，昨天晚上倒的，还能喝。”贝拉指了指。
杰克便顺从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再放了回去。
“贝拉，你为什么突然提出结婚呢？我不是反对，我也没立场反对……我只是想聊聊。”
“因为我爱他，我感觉自己很爱他。爱的时候，就结婚了。”贝拉盯着那个水杯。
“你爱他，为什么一定要通过结婚的方式呢？为什么这么突然？”杰克急切地说。
“因为人类爱到后来就结婚啊！”贝拉喃喃道，“是吗？是吧。”
“他是人类吗？他需要结婚吗？贝拉，你确定这不是他在锁住你吗？他可以全身而退啊。”
贝拉抱住双腿，下巴放在膝盖上，久久凝视着一片似有若无的空气。过了一会儿，说道：“是啊，他需要结婚吗？这一项人类的制度，关他什么事？是我需要结婚。只有结婚，爱德华才会转换我，之后，成为吸血鬼。之后，我才能和他有一样的感受，一样的世界。而不是现在这样，看到的其实不是一个太阳，摸到的不是一片花瓣。”
“仅仅为了这个？”杰克感到不可思议，“而且他完全可以只和你结婚，不转换你。你如果想要转换……我也拦不住你。希望你能够多考虑考虑事关自己的重大决定。”
“杰克。对我来说，这不是‘仅仅’，”贝拉叹了一口气，“但或许你说得对，只有和他结婚，我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在爱他。想到我穿上婚纱，他穿上西装，我和他走在红毯上，在音乐中走向牧师，你们坐着，目送我们，为我们鼓掌，我和他相视笑着。想到这样的时刻，我就觉得自己是爱他的，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贝拉，为什么你需要通过结婚来证明自己爱他？让我猜猜，是不是你对他的爱产生了迟疑？”杰克语调轻快地说。
“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这样一个方法，来确证自己的心。”
“你的心，你的心，你的心，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杰克气冲冲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气冲冲放回去，但不敢放得太重，最终成了一根紧急停止的弹簧。
“杰克，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觉得就快要把一切理清楚了。”贝拉说。
“好吧，好吧，贝拉，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我希望你能够幸福。这么仓促就决定，以后不要想要撕掉此刻的轻松。撞南墙的英雄主义，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杰克说完，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水冰冰的，不知道是让他冷静了些还是让他放弃，他轻轻开门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