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说我的枕头开始渗血是在立秋那天。
这个睡在我上铺四年的广东姑娘,此刻正用棉签蘸着碘伏擦拭我开裂的指尖:“茜茜,你又在睡梦里抓墙了。”
她指着墙角斑驳的血痕,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我数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光斑,灰尘在阳光里沉浮。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陌生号码的诅咒短信不断弹出:
“婊子去死。”
“小三暴毙。”
“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脸活着。”
上周有人往宿舍门口泼红油漆,黏稠的液体顺着门缝爬进来,像条吐信的赤链蛇。
“别碰!”我打翻林小满递来的温水,玻璃杯炸裂的瞬间,镜面碎片里闪过许临安的眼睛。
自从书店被砸,我总在破碎的倒影里看见他——电梯金属门、橱窗玻璃、甚至勺子背面,他永远站在我身后微笑。
周教授是最后一个来书店的顾客。
这位白发苍苍的明史专家拄着拐杖跨过满地狼藉时,我正在用绷带包扎烧伤的右手。
“小宋啊,”他颤巍巍地从废墟里捡起半本《万历野获编》,“我早说那个男人眼带桃花煞……”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们冲出去时,看见“古籍修复”的木牌正在火苗中蜷曲成焦炭。穿连帽衫的少年骑着改装摩托呼啸而过,尾气管喷出的黑烟在空中拼出“小三”的字样。
“小宋啊,”周教授有些无奈地说,“要不你还是开个直播,给广大网友们道个歉吧,记住,要关掉礼物通道。”
“周教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晚直播道歉的视频点击量突破百万。
我跪坐在镜头前背诵公关部给的台词,粉底盖不住颈间的淤青。
弹幕洪水般掠过屏幕:
“装什么可怜。”
“去死吧。”
“早干嘛去了,被发现才出来假惺惺装白莲花、博眼球?”
“我看她不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她是怕以后再也得不到许临安给的好处了……”
有一瞬间我竟觉得畅快——原来被千万人憎恨,也好过被一个人遗忘。
我搬出了宿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公寓。我把自己蜷缩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秋风卷起香樟树的碎金。
许临安出现的很应景。
他像从前那样用指纹解开公寓门锁,西装革履的模样仿佛刚从董事会出来。
我没有给他回应。
“小茜,”他走过来,伸手要碰我的脸,“我来处理……”
恨意直直涌上心头,一刹那,我咬住他的虎口直至尝到血腥味,他吃痛松手时,我撞翻了茶几上的药瓶。
白色药片滚进地毯花纹的沟壑里,像撒落的舍利子。
他却忽然笑起来:“你现在这样,倒比从前更动人。”
呵,挺不要脸的,这个男人,都什么时候了,老娘快要被舆论创死了,他还有心思在这跟我**?
我拒绝了他的缠绵,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候这才想起来,这栋大平层是他送给我的。
“那你还是休息,小茜,最近什么都不要考虑,交给我,我来处理。”
我冷笑,深知这不过是他的场面话罢了,他不会管我的。他只会让我自生自灭。
至少在我的视角里看来,这就是这样的。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亦或许,他是爱我的,只不过他爱的,是我的容貌外形、单纯好骗,以及我的年轻的□□罢了。
许临安,这个在我身边看似护了我整整九年的男人,我一生也没有弄明白,他到底是人是鬼?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真心的样子,某些时刻我不禁有些好奇,你说他真心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我只见过“我爱你”这三个字,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迸发出来。
他走后,我没让阳光照射进来,我把所有的窗帘都全部拉了起来,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我蜷缩在床上,只有床头那一盏小小的金色光芒在发出——那是许临安送给我的爱马仕的St.Louis水晶灯。
可如今它仿佛黑夜中猛兽的瞳孔一样,让我心生畏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它要把我一整个都撕裂掉。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最终彻底疯狂,爆发起来把那盏灯砸得粉碎……
事后,却又忍不住崩溃大哭。
当晚暴雨夜,我沉沉睡了去。却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梦,我梦到自己坐在顶楼露台数安眠药。手机播放着三年前生日那天的录音,许临安在雨声里哼《红河谷》。
忽然有冰凉的手指攀上脚踝,我低头看见许太太猩红的指甲:“跳啊,怎么不跳?”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我正数到第十七片银杏飘落。那个总来借《东京梦华录》的女生举着手机在楼下尖叫:“要跳快跳!”
她的直播镜头映着朝阳,像只贪婪的眼。
我惊叫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正睡在主卧的大床上。
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眼角渐渐渗出了一点泪,我把自己紧紧环抱住。
无尽的夜色深深吞噬着我,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罢了。
可我多么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刚才的那一场长长的噩梦罢了。
病痛的折磨、以及舆论和良心的谴责,终究让我痛苦不堪。
父亲母亲一边责骂着我,一边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他们做不了什么,只是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生怕我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偶尔吃饭的时候,妹妹宋妍会言语讥讽,对我出言不逊,每当这时她也总被爸妈厉声呵住。
事后又哒哒哒地跑到我的房间,向我道歉。
我温柔地看着她,问她近来学习成绩怎么样,想考哪所高校。
我又说:“千万要好好学习,千万要读好大学,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嗯,姐姐,我会的。”她点点头,用胳膊环住了瘦弱的我。
我的眼睛不禁有些发酸。
妍妍是美术生,她打小就热爱绘画,也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有时在画室里可以废寝忘食地待上一整天,谁喊也没有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