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征和路悠悠父女俩离开后，方瑾走到厨房，对着正在择菜的杨诺喊了一声。

杨诺听到后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妈。”

“过来。”方瑾坐到餐厅的椅子上，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这。”

杨诺把手洗干净，走到餐厅，坐到方瑾面前，“妈，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年龄还小，还在上学，但是悠悠今年七月就要三十了，年龄不算小了。”

“您的意思是？”

“我是想说，你们小两口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方瑾突然这样开口，杨诺有些措手不及。

“你们结婚已经一年了，悠悠为了你也考到首都，你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也不存在什么异地的事情了。人家说女人三十五岁之后再生孩子就算是高龄产妇了。时间过得快，再拖下去也没几年了。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杨诺的回答有些结结巴巴：“我······我想要孩子的。跟悠悠提了两次，她不太愿意，我也就不敢再提了。”

方瑾也猜到会是这样。

“我年后就会直接进研究所，现在也有稳定的收入，生孩子是养得起的。”虽然这件事是方瑾主动提出来的，但杨诺跟丈母娘说这种事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要的。这件事情，还麻烦您劝一劝悠悠。”

“我跟她说过一次，被她打哈哈糊弄过去了，所以才说想过来问问你的想法。我原本还以为是你们小两口想多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才暂时没准备要孩子，这么说来只是悠悠的原因，”方瑾叹了口气，“她不愿意，可能还是因为之前丢了孩子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太大了。流产不是小事，她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流产。

杨诺听到这两个字之后，脑袋里“轰”地一声。他连忙问：“妈，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方瑾因为杨诺没由得而来的问题也有些茫然：“什么？”

杨诺的声音有些颤抖，“您说悠悠流过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你们分开的那时候啊。”方瑾马上反应过来：“你不知道？悠悠没有告诉过你吗？”

杨诺摇摇头：“没······没有。所以当初悠悠离开我，是因为······流产？怪不得，悠悠怎么仅仅因为我失联几天就狠心地离开我，她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原来是因为她当时······”

——

路悠悠窝在沙发封红包，杨诺洗完澡之后走出来，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脚，感觉冰凉，就习惯性地将她的脚放到自己肚子的地方，给她捂着。姿势变了之后，她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数钱。

“暖气在你回家之前就已经提前打开了，可是到现在你的脚还这么凉。”

“没关系，习惯了。”路悠悠随口回答着，将手里的红包递到杨诺面前，“你帮我数一数是不是都一样的。”她掰着手指头算着家里有多少小孩，准备的红包数量是否足够。

“好。”杨诺接过之后问，“怎么包这么多红包？”

“这是我们家的习俗。只要没结婚，就可以拿到长辈的红包。一旦结婚就要给别人发红包了。”

杨诺一边帮忙数钱，一边回答：“我们去年过年之前结的，怎么那时候没有发红包，还收了一大堆。”

“新媳妇第一年么！哦不，应该是新女婿第一年。”路悠悠故意打趣，她突然想到些什么，拿回杨诺手里的红包，从中挑了一个大一些的，往里面又多塞了两张红皮，“这个大一点的给遥遥。”

“遥遥是谁？”

“路遥遥，我小叔叔的女儿，现在在上小学。我可喜欢她了。我没跟你提过她吗？”

杨诺摇摇头。

“也对，小叔叔过年都在庐州不回来的，今年说是要回来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小叔叔，他只比我大八岁，从小对我可好了。庐州那边的房子就是他帮我装修的，之前苏苏生病的时候，小叔叔也帮了不少忙。我前年过年不是没回家么，因为单位安排的有值班，我回不来，就在小叔叔家过的年。”

“所以那时候你是真的没回来，怪不得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路悠悠心虚地笑了笑：“唉，那时候不是生气么。”

提到盛苏苏生病这件事，杨诺的脑子里立刻想起那段时间所遇，突然有一个想法进入脑袋。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他连忙问：“你说你小叔叔只比你大八岁？”

“对啊，在我面前就像同龄人一样，我都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叫他叔叔。”

“我想我可能见过他。”

“我没有带你去见过他啊。”

杨诺斟酌着开口：“我们分开之前，就是我最后回首都之前的那一次，我去找你，在你家楼下看到你和一个男人拥抱着，他还摸你的头，还摸你的脸。”

路悠悠眉头皱的几丈高：“那确实是我小叔叔没错，可是你不是很晚才回来的么？所以你早就回来了，就在楼下，眼睁睁地看着我跟一个你不知道是谁的男人拥抱，也不上来问我？”

“我还能怎么问。就算你真的喜欢别人，我也只能假装不知道，只要你不跟我分手，我就当你的心里有我。”杨诺抿着嘴角，他知道那些是不着边际的想法，他骂过自己不争气，但如果她真的有别的男人，他可能真的愿意忍受。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路悠悠的心里难受极了，她轻轻地喊着：“诺诺。”

“那还能怎么样。”杨诺的声音很委屈。

路悠悠放下手里的东西，收回了腿，往他的身边蹭了蹭：“你不要这样嘛，你当时站出来问我，我肯定跟你解释清楚，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误会了。”她捏了捏他的脸颊，“你现在还装很委屈的样子，那天晚上我本来因为苏苏的事情心情就不好，你非要闹着我做。现在想来，你是生了气不说出来，晚上还往我身上发，我都快被折磨死了，而且那天你还没有戴······”

路悠悠本来只是想碎碎念，结果不小心念叨多了，她马上闭了嘴。撇了一眼杨诺，没想到被他抓了个正着。她心虚地收回目光，脑子里转悠着怎么就从手里的红包提到那件事了，现在该怎么把话题岔过去。

她的脑子里还没有转过圈来，杨诺忍了一整天，终于开口：“原来是因为那一次。那天我太生气了，但是也不敢表现出来，不敢直接问你，所以就······当时我确实是忘了戴，不是故意的。”

路悠悠假装笑着：“没关系，过去了。”她正准备要起身，被杨诺一把拉住，带到他的怀里。

“你干什么啊？”她小声哼唧着。

杨诺自从知道路悠悠曾经流产的事情，这一整天都过得很煎熬，她回来后，又只能装作不知道。此时却是完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放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用尽柔情，轻轻抚摸着。

路悠悠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这个动作的含义。从知道怀孕到流产的那短短一段时间，她经常控制不住自己地做出这样的动作。然而现在杨诺······

“诺诺。”她只能装傻，“我们回屋睡吧。”

杨诺一动不动，路悠悠动了动身体，被他牢牢锁在怀里。他的手再次摸到了她小腹的位置，轻柔又谨慎，胆怯又惧怕。

“诺诺。”

“他在里面那段时间，你是什么感觉？”他的声音中，有着试探，有着不忍，更多的是满溢出来的悲伤。

路悠悠知道装傻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别过脸去，伸手把他的手拿开：“你别摸了。”

他却固执地没有动作，只是轻轻地碰着她平坦的小腹：“你曾经感受到过他的存在吗？”

路悠悠深深叹了口气：“早就没有了，还摸他干什么。”

杨诺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如果当初不是我失联的话，你就不会流产，如果我们没有分开那一年多时间的话，我们早就可以当爸爸妈妈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丢。”

路悠悠看到他这样，心里也很难受，“不跟你说就是怕你难受自责。结果你还是知道了。肯定是我妈告诉你的吧，我早该跟她说不让她提这件事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孩子的爸爸，有知情的权力。”他越说心里越难受，“难怪你明明很喜欢小孩子，却一直不愿意要一个孩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诺诺，你别这样。”路悠悠根本见不得他伤心，更不舍得他因为这件事自责，把所有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其实也是我的问题，我当时找不到你太着急了，本来就有流产先兆，结果来回跑没有好好养胎，才会把他弄丢的。是我没有保住他。”

“悠悠，我从来带给你的就只有伤害。”杨诺紧紧地抱住她，他难以想象得到她当时有多么的无助，会伤心到什么程度。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可是我······”杨诺将头埋在路悠悠肚子的位置，“我想他，我舍不得他，我对不起他。”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唉！你看你，还总是喜欢装成熟，自己就像个孩子，怎么可能当好爸爸。”

“如果我们能有孩子的话，我肯定像照顾你一样照顾他，肯定会当一个合格的父亲。”

“你真的那么想要孩子吗？”

杨诺很想脱口而出：“想。”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资格说这个字。

看着半天不吭声的杨诺，路悠悠心里难受极了。她知道杨诺的心里有多想。

结婚这一年以来，两个人虽然一直都有做安全措施，有时他还是会磨磨蹭蹭不肯老实戴。他侧面试探过她，问她想不想家里再热闹一些，她却装作听不懂。他直面说的时候，她又说想享受二人世界。说多了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再问了。她不想要就不要吧，他自然是顺着她的。

路悠悠其实也是想的。她本来就喜欢小孩子，特别是那种圆嘟嘟粉嫩嫩的娇娃娃。就算只跟那个小小的生命共处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那种自然而来的母爱和对新生命的向往也一直无法散去。

只是不愿。特别是知道当初事情的原委之后，她就会觉得杨诺才是那个受害者，自己是个大傻子，冲动又莽撞，没能保护好那个孩子，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所以之后心里一直有芥蒂。

路悠悠看着趴在她肚子上一动不动的杨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要我们就生吧。”

杨诺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如果是今天之前，他肯定会高兴地抱着她转圈圈，抱她回屋赶紧造小人。知道了她因为他流过产之后，他却完全无法高兴起来。他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肚子上，脑子里想的却是重新在一起后，路悠悠那从来都不规律的生理期和捂不热的脚。越想越难受，一边想一边骂自己。

路悠悠见他没有反应，往后退了退，将杨诺推起来，果然看到他红红的眼圈。

“你——你不是要哭吧。”路悠悠皱着眉头说，“你这是干什么。”

杨诺摇了摇头，想笑却根本挤不出来。

路悠悠抱着他的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现在说实话，是想要个孩子吗？”

杨诺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把头底下，声音哽咽：“悠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杨诺，看我。”路悠悠用生气的语气说，“我流产这件事你说原因在谁？”

“在我。”

“好，你说在你就在你。既然在你的话，你为什么现在反过来让我安慰你。”

杨诺能听出来她的语气，连忙睁开眼睛，“不是，我不是······”

“我已经答应你愿意生了，你还让我求你是吗？”

“悠悠我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路悠悠的语气这才软了下来，“我之前说过，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知道你心里会内疚，我也是舍不得你这样难受才不愿意提这件事的。既然你知道了，还觉得对不起我，过去的事情又没法挽回，你以后对我更好就行了，对我们以后的孩子更好就行了。”

这样的路悠悠让杨诺更加难受。仔细想一想，他们在一起，虽然全天下人都可以看出来他把路悠悠宠到天上去，对她百依百顺。但在所有大事上，做出退让的永远都是路悠悠。她嫁给他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为了他放弃了自己体面稳定的工作，离开了待了十年的城市。现在又让他知道她怀着孩子去找他却满世界找不到而流产。

杨诺紧紧地抱住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会更加爱她、宠她，也会努力变得更好、更优秀，永远做她心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