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利、洛威尔、温斯特、弗洛瑞斯，目前独独缺少斯特兰德家主。

路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以及面前四个强大的血族，犹如猎物误入野兽聚集地，随时都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以身涉险来找血族谈判，路伽之前拟订的计划成功了——但只成功了一半。

拿着斯特兰德家的徽章在伊特拉招摇，最起码招来的也该是洛维斯吧？至少两人待过一段时间，彼此了解交涉过，心里也有个底。

但是把他从奥特卡斯捞出来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强大血族。

“你身上有洛维斯的标记，你跟他认识？”走出奥特卡斯的那刻，维拉妮卡第一时间就问了他。

“不认识，仇人。”

显然是悖论的答复，红发女人听后却笑了：“刚好，我也不喜欢他。”

路伽觉得这笑容莫名地亲切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类似的笑。

他和同伴被转移到元老会扣押起来，有维拉妮卡的嘱托，守卫的血族并没为难他们，反倒把他们当作客人一样好吃好喝招待着。

事态紧急，路伽却没那个闲心享受这一切。教会不断对猎人协会泼各种脏水，试图将其彻底围剿。卡林那的猎人们再优秀，终究不及他们人多势众。

路伽托伊芙莎的关系搭桥，联系上邻国国君，成功拿到一批军队用来保护卡林那。但这点终究是不够的，路伽一日不洗清谋害国王的罪名，他们就会一直紧咬不放，以这个借口随时对卡林那发动战争。

在这个节骨眼上，伊芙莎又意外逝世了。

意外发生在一个晚上，那天下属匆匆赶来汇报，说有血族闯入卡林那，四处袭击村民。路伽闻言而去，牢房里刚被捕获的血族一见到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断地哀求着求他救救伊芙莎。

路伽霎时猜测出王宫里又发生了什么，跟着眼前血族的脚步而去，见到了身体已然冰冷的伊芙莎。

于是他又去找了那个身份神秘的信徒——班尼。对方只告诉他一句话：复活公主的契机在血族领域。

带回伊芙莎尸体的血族叫琳，她将之前从洛维斯那儿得来的斯特兰德家徽交给了路伽，而路伽则依照班尼给予的信息，动身前往伊特拉。

维拉妮卡看了一眼门外，又把目光放到眼前的人类身上：“其实剩下的那个血族来不来也无所谓，他并不会对你所说的事感兴趣。”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洛维斯携着外面的月光走了进来，紫色眼睛瞥过路伽一眼，强压住那点愤怒，在他对面坐下。

“比我想象得要快，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维拉妮卡上下扫了眼两人，看来仇人的关系不假。

“人类先生，该说出圣物的地点，以及交出你的钥匙了。”

他闻言嗤地一笑：“现在就告诉你们，待会儿我就没命出去了，我可不想被利用完就扔。”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洛维斯冷不丁地开口，直直逼视路伽。

众人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洛维斯的样子不太像因对方捉弄的话气愤，而是粗暴地毫无理由地直接将枪口对准这个人类。

路伽的目光细微变化起来，流现一缕愉悦的淘气，若不是考虑到这儿还有其它血族，他现在嘴角已经翘天上去了。

不太明白洛维斯哪儿来的火气，但看见对方这样压抑着的愤怒，他就莫名其妙觉得开心。

“我首先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吧——你们五个同时盯着我，像盯着一盘菜一样，我很没安全感的，喊一个人看着我就行了。”

维拉妮卡默了半晌，绿色的眼瞳微眯着打量他，半开玩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五个人你挑一个最有安全感的。”

路伽毫不意外地指向洛维斯：“就他吧！”

洛维斯：“......”

“他？”维拉妮卡投去视线，“你确定吗？”

“确定，这位大人一眼看过去就安全感满满～”

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下。

“美丽的血族小姐，刚才是您让我选的，怎么能轻易反悔呢？”路伽得抓住这个机会，虽然洛维斯也不好糊弄，但总比被其它一点儿都不了解的血族看管强。

“称不上反悔，只是我还想争取下，毕竟我还挺喜欢你的。”维拉妮卡有意拖长尾音，造就了话语间朦胧的似是而非，“我以为这几天把你照顾得好好的，怎么样也会获得个机会。”

成倍危险，成倍魅力，这种危险惑人的话落入耳朵，路伽内心直呼顶不住顶不住。对比起来，原来洛维斯说话这么收敛。

他咳了声掩饰尴尬，洛维斯的目光落在他微微发红的耳尖，眸光黯了几分。

但是在维拉妮卡看来，这连**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两句逗人类小孩儿的话罢了。对方反应这么青涩，一看就是没什么情感经历的人类。

“要不要考虑一下，改变主意？”

“选都选好了，就别再改了。”一直隐忍不发的血族终于开口，“人我来看。”

“斯特兰德先生。”维拉妮卡客气提醒他，“我们观点相悖，万一你把我要的人杀了，我得不偿失。”

“那就再重新投一次票。”洛维斯身子后倚，目光紧锁在路伽身上不放，“我支持兰利小姐继续修复帷幕的提议。”

一言出，众人皆瞠目结舌。

埃文?温斯特：“洛维斯大人，你这么摇摆不定的吗？”

“既然这个人类都说了有圣物可以帮助修复，适时改变一下想法也没什么不好。”

“......过家家一样的改变。”

“温斯特先生，话也不能这样说。”维拉妮卡倒是乐意看见眼前的场景，“斯特兰德先生一直都是缜密的人，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才决定改变想法，说不定我们都不知道呢。”

路伽的目光起了一丝变化，这眼神被维拉妮卡捕捉到，她余光瞥向洛维斯，开始重新梳理二人的关系。

“既然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家重新投票吧。”

支持继续修复帷幕的家族：兰利、斯特兰德、洛威尔。

克莱斯见斯特兰德家倒戈，正好就不需要再犹豫了，把票直接投给了兰利那边。

埃文?温斯特冷哼一声，手中仅握的反对票没用了，也投了支持。

一场会谈下来，发自内心高兴的人似乎只有维拉妮卡。

猎人协会这边提出了修补帷幕的条件：二十年内卡林那边界和伊特拉互不打扰。

这对双方都是件有益的事。伊特拉流民数量激增，尤其是元老会对各大家族的监督失去权威后，这一形势还在急剧扩张。

洛维斯之前提出以五大家族为中心加固力量，也是在防范未来流民对伊特拉的核心地段造成威胁。

而且——维拉妮卡最近调查到，还有一股隐匿的势力在伊特拉边境蠢蠢欲动......

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想再多一支猎人协会的潜在威胁。

猎人协会那边，与教会的交战迟早有一天会爆发，他们也分不出过多精力去应付血族。

路伽获得了暂时的人身自由，为随行的猎人争取到回去通报消息的机会：“跟协会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随时备着，万一我回不去——”

话在看见不远处的血族时被阻断了。洛维斯静静倚靠在墙上，月光下的阴影里露出半张侧脸，又抬眼向路伽看去。

有点心虚啊，真奇怪。

不对啊，他心虚什么？搞得像什么奸-情一样。洛维斯这么充满怨气地盯着他，活脱脱一个被抛弃了的小鳏夫，可当初在床上体验到愉悦的又不是他一人。

路伽将自己代入莉娜姐，心里默念：烦死了活了那么久的老男人在矫情什么？

嗯，不心虚了。

路伽重振精神气，决定直接略过他，谁料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被人捏紧。

“！”

“借你们的会长用一用。”

“？！”

路伽被拖拽着离开，还不忘叮嘱被抛下的猎人：“把我的话记着，别忘了——”

“砰——”门被重重关上。

“为什么来这儿？”

路伽记起班尼的嘱托，那份承诺不告诉任何人的约定。他抬头，轻佻里流淌出玩味儿：“只是为了见你。”

“带着钥匙离开，伊特拉这边我会帮你周旋。”

路伽目光审视他：“你就这么轻易放弃到手的钥匙？找神鸟之羽不是你最初的目的吗？既然你不想要了，那我就去找兰利小姐，她可是很感兴趣。”

说罢就迈步欲走，洛维斯扣住人类的手臂，紧紧抓住舍不得松开。

他明显感觉到吸血鬼的呼吸重了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燃起奇异的火苗，恨不得把自己彻底燃尽才好。

“洛维斯，你很早就知道了吧？”路伽没动，来的时候反反复复整理过自己的心绪，但下定决心坦诚面对这人的那刻，还是有些不适应，“我其实就是那把钥匙。”

臂上力道一松，下一秒又用力地收紧。这话石破天惊，轰隆隆地在洛维斯心底降下雷声闪电，心情犹如阵雨下破土而出的嫩芽，狰狞地长出黝绿粗糙的藤条，把人缠紧、缠紧，最好勒死。

“我说我是为了你来的，你怎么不信呢？”

路伽在洛维斯面前假话掺真话说太多了，挑挑拣拣也拼凑不出各自完整的部分。他起初觉得这些东西混在一起什么都不是，就像那禁-书里描绘的血族人类的感情一样荒谬。

如果洛维斯不是血族，他第一眼见了，就会毫不犹豫地和他在一起。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路伽自己推翻了，它变相地否定了洛维斯本身，也否定了自己的感情，因为无论是他还是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成为了塑造“他”本身的一部分。而他被他吸引。

“你最初找我，就是为了找神鸟之羽，所以后来你为什么不想找了呢？是因为你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对对方有着相似的念头？”路伽想起误以为洛维斯死去的那些时日，“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确实，失去你我寝食难安。”

“你喜欢我吗？”

洛维斯曾在雪地里说爱他，但“爱”太重了，有些人被这个词绊着，绊着他人又绊着自己，他不理解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情感搞得那么沉重。他只想问“喜欢”这个朦胧又纯粹的情愫。

面前的血族顿了半晌，看着他喉咙发紧，闷出一声低笑，却没有给出答案。

这询问是从峡谷里吹来的浩渺无拘的烈风，栉风沐雨地穿过山川河流，直率无遮拦，洛维斯感受得到，却抓不紧抓不牢它，不是他理想的最佳状态。

路伽摆出一条条证据：“你销毁了元老会里有关我的档案，销毁了神鸟之羽存在的证据，又急着赶我离开这儿，因为你早就发现了我的血是开启圣物的钥匙，而圣物就在那片我溺水的湖泊里。”

“你当时生气不是因为误以为我逃走，而是以为我被什么东西掳走了，会被当作钥匙工具用完就扔。”他一点一点剖析拆解洛维斯，直视对方再次问道，“你喜欢我吗？”

像岩浆流经脉络经络，青绿色的血管都变得滚烫灼热起来。路伽等着他的回应，洛维斯却一直沉默着。

敲门声打破这阵沉默，是随路伽而来的猎人有事商量，他回头看了眼洛维斯，走出房间。

那些话挥之不去萦绕脑海里，洛维斯不久后也出了房间，遇上维拉妮卡。

“那个人类在哪？我有事要问他。”

“你跟莱诺抢人就算了，别抢到我头上！”

“你反应那么激动干什么？”维拉妮卡顿觉莫名其妙，“你喜欢这类再去养几个啊？”

她骂了几句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路伽也回来了。毕竟他现在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人质”，由洛维斯看管。他没再提那个的问题，就好像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两人并行走着，路伽突然冒出一句：

“露西在哪？”

......

斯特兰德家的后花园。

露西弯腰剪下枯萎的花枝，拿在手里，看着它深深叹息。

尽管她已经为之付出更多的努力，但还是没能让从人类世界移植到伊特拉的花多活几日。

每多种一朵，意味着她手里枯萎的花又会多一枝。她将枯萎的花束揣进胸口，好似在用温暖的体温复活它们，重新绽放生命。

矫健的脚步声从身后走来，露西下意识转头看去，五彩斑斓的花瓣在夜风里簌簌抖擞，送来了一阵芬芳。

她接住来人递来的一大捧花束，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金发碧眼的来人：“阁下——！”

路伽探出脑袋，见她踟蹰着要不要收下，又往她怀里塞了塞：“是给你的。”

“......谢谢。”露西腼腆地笑起来。

“为了长时间保存都做成了干花，比不上新摘的。”路伽解释道。

能收到这样一份礼物已经是十分喜悦了。露西没想过路伽会回来，还记得她曾经随口提及的话。她粗略地扫了一眼花束，因为种类太多，布局不算精致优雅，反倒显露出别样的真挚。

露西不由得笑出声，笑声被风吹散，融化在空气里，传到远方已经没了声音，不过洛维斯光看到画面便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多么和谐的气氛。

“你怎么老是喜欢在这个角落看？”莉娜皱着眉头走到洛维斯旁边，顺着他视线看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露西已然抱着花束告别了路伽，往楼上走必经过两人的位置。果不其然她走上楼梯便看见两人，于是乎欣然地打招呼。

“莉娜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不久。”莉娜的目光无法避免被她手中的东西吸引，由衷赞叹道，“很漂亮。”

露西脸上含着笑容，来到两人跟前：“莉娜小姐有喜欢的吗？要不要挑几朵？”

“都任我挑吗？”

“嗯嗯。”

女人说罢，也笑着地挑选起来，选定一枝后，露西又把目光给了洛维斯。

男人沉默着，没有给回应。莉娜瞥过去一眼，又重新看向露西，温和地笑着：“我帮他挑一枝吧。”

露西点头应了声，这才又重新燃起笑容。待对方选好后她心情愉悦地回到房间，拿出之前细心珍藏的植物花卉书籍，实物和绘画一一比对起来。

“真的，和画册上一模一样。”

另一边，某处的两人。

莉娜把花扔进洛维斯怀里，毫不客气地开口：“那么小心眼干嘛？喜欢就去找你的小情人要啊。”

整天在那莫名其妙的。莉娜心想着，迈开腿离开了这里。

洛维斯低头看去，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枝浓郁的紫罗兰。

......

几日后，洛维斯和路伽来到那片熟悉的湖泊。

他们之前曾都搜寻过这个地方，皆无果。这次，也并不是有十成的把握能办成这件事。

路伽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想协会里的大小事宜，确信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拿出刀割破了掌心。

不过一看见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深吸一口气。洛维斯就站在旁边看着路伽，这时他忽然走过来，毫无征兆地紧紧抱住对方。

“sweetie，你一直都是个坏孩子。”洛维斯轻笑，像在品味些什么，但那些回忆撕扯着他，快把他逼疯了，“你对我说过那些情话，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每一句我都记得。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你重伤流血时问我的那个问题——”

“如果你死去，我会不会为你殉情。”

“我的回答是，愿意。”

路伽的太阳穴突突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妙的事要发生。

“所以，殉情吧。”

其实还有另一种委婉的浪漫说法：

“坠入爱河”

洛维斯蓦地张开翅膀，抱着人飞向湖泊上空，路伽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体便感觉到一阵极速、极速的下落。

洛维斯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洛维斯！！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有些时候，真的是，有些话确实不能乱说...(吸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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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殉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