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的意识渐渐开始复苏,背部感受到冰冷触感,双手被绑在床沿的栏杆上,双眼也被不知什么材质的布料蒙住。当她还没完全明白自己处在什么环境之下时,就听见皮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逐渐逼近。紧接着,皮鞋的主人似乎在她身边站定,她等着皮鞋主人的下一步举动,却没有等到。他好像只是站在床边,能听见只有他很轻的呼吸声,以及从他身上传来的雪松香气。
“你是谁?”可能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乐安的声音有些嘶哑。
皮鞋主人没有回答,但她的双唇却正在被棉签洇湿,长时间没有水分补充的干裂双唇总算湿润一些,她下意识舔了舔下唇,还没来得及缩回,舌尖就突然被什么摁住,像是橡胶手套的触感。“你做什么?!快松开!”因舌尖被摁住,乐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他仍是不为所动,甚至开始将手指伸进口腔像是在检查着什么。乐安开始害怕,强烈的恐惧让她抑制不住的抽泣,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蒙在双眼上的布料。那手指骤然抽出,突如其来的抽离让口腔产生真空般的刺痛,尚未退却的橡胶气息突然被冰冷的指腹取代,乐安清晰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正在她的下唇反复轻碾游移着。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什么?如果是为了钱,我有些存款,我都可以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你放了我,我肯定不报警。”乐安尽量保持冷静和那人沟通,可轻颤的声音早已暴露了她的恐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真不乖,还想着逃跑。”这是乐安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他的声线漫过空气时,总让人想起深秋暮色里的大提琴——弓弦从容地舒展开天鹅绒般的震颤,暗流涌动的共鸣腔在胸腔深处酿着陈年松香,每个尾音都裹着被岁月打磨圆润的砂质,好似月光淌过青铜器时泛起的阵阵涟漪。
乐安的耳膜震颤着。那些游走在耳畔的温润共鸣,此刻化作毒藤正试图搅碎它脑中的理智;每一粒震颤都渗着沉闷的回响,像是魔鬼正在将蛊惑的银针刺入她摇曳的灵魂深处。
皮鞋主人说完,摩挲乐安下唇的指尖力道渐渐加重,让她感受到雪松香气越发清晰,逐步将自己笼罩。突然,下唇被他狠咬住,直到乐安唇间充满了血腥气息,他才松开。
“让我看看这张蛊惑人心的嘴,还会说出哪些让人伤心的话。”乐安听着他说的话,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意图。随后,她感到双眼上的布料被掀开,乐安睁开眼,眼前晕开模糊的光斑,逐渐聚焦的目光让她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他苍白的面容像是半透明的浮雕,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是雕塑家用完美比例尺造就的杰作,极具诱惑。可偏偏每一处又都渗出东方白釉将裂未裂的寒意,让人想起被晨雾洇湿的、正在融化的冰雕。
他的手抚上乐安泛红的眼角,似是不悦,眉头微蹙“哭什么,眼睛都哭红了。”
乐安看着房间中的布置,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她之前所住的医院病房。她直视着床边的人,尽力掩盖自己的恐惧,“你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你绑架我的目的是什么?”乐安想,既然对方没有杀了自己,证明自己对他仍有利用价值。
“先生,恕我直言,你选择我作为绑架对象实在不算明智,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也许早就将你拍下。而我,一个马上要进行心脏手术的患者突然失踪,医院很快就会发现。”乐安在说话的同时,也观察着对方,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继续说道“另外,我自己是学医的,现在读研二,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如果不进行手术,我甚至活不过一个月。所以先生,我这样一个短命的人质,完全无法成为你有利的筹码,还会变成你的累赘。”
“说完了?”他抬起眼,语气平缓,“那你有什么建议呢?”
乐安以为他是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了,说得更加起劲“先生,你把我放了,我保证不揭发你。如果怕我知道这里的位置,你可以蒙上我的眼睛,然后随便把我扔到大道上哪儿都行。另外,作为报答,我把我的全部积蓄都给你,这样你没有任何损失,还拿到一笔钱,也不用带着我这个随时会死的累赘,怎么看,对你而言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她保持冷静,尽量给对方分析清楚其中利弊,希望他能尽快放自己走。
床边的人嘴角渐渐上扬,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儿一样,“这就是你的建议?不错,还挺聪明。”他突然止住笑“可是,谁告诉你活不过一个月的,嗯?你的心脏手术可早就做完了。自己低头看看。”他俯身贴近乐安,灵活解开她胸前的纽扣,将指尖伸进她的衣领,反复摩挲着她左胸前的伤疤,“先生,你能先把手拿出去吗?”乐安制止着他轻浮的举动,同时,她十分疑惑,自己完全不记得在医院做过手术的事情。
他像是看出乐安的疑问,手从衣领里拿出,“距离我从医院把你带到这里已经过了247天,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医院已经开具了你的死亡证明。所以,你不用想着逃走,更不用期待有谁能来救你。你的手术是我亲自执刀操作的,所以,余下的日子,它只可以为我跳动。”
乐安不相信他的话,如果医院开具了自己的死亡证明,自己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醒来。“先生,你不用编故事来骗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的父母也会从医院带走我的‘遗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在这醒过来。你的故事漏洞百出,我的心脏手术难度不小,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完成的,所以先生,我并不相信你说的话。”
“随便什么人?”他重复着乐安说的话,眼神阴郁,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乐安,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乐安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她从没见过他“先生,你应该是记错人了,我们从没见过面。”
捏住她下巴的手骤然发力,传来清晰的痛感,他冷笑着“没见过?你太健忘了。”说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照,“乐安,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
乐安看着照片,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终于想起这是她大三时和导师参加医学交流会时拍的合照,而照片里站在导师旁边的...竟是眼前这个男人!她全都想起来了,他叫纪川,国外留学回来,学术造诣很高,导师十分欣赏他,在交流会上和他交谈许久,一个劲和自己说这才是真正做学术的人,和他一比乐安简直是个庸才,自己当时还因为导师的话而不忿好久。
乐安反复想着那场学术交流会和纪川相关的全部细节,完全理不出头绪,记忆中自己和他几乎没有交流,“纪先生,抱歉忘记了您,可没记错的话,在当时的交流会上我们并无深交,我真的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让您这么对我?我好像并没有得罪过您。”
纪川听到这话,突然掐住乐安的腰,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侧脸上,“想起来了?但好像还是忘记了最重要的部分,我来提醒你一下”纪川轻咬了一下女孩的耳垂,女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此刻的行为实在太过轻浮。
乐安瞪着面前的男人,“纪先生,请你自重!”这哪是导师说的那个彬彬有礼、年轻有为的学术天才,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纪川忽视女孩的气愤,自顾自说着“乐安,很早之前我们就见过面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机场,你还替我打抱不平来着。那时候,你比现在活泼好多。现在,想起来没有?”他把头靠在女孩的肩窝,轻轻磨蹭着,女孩往旁边躲了躲,又被他拽回来。
乐安仔细回忆着,终于想起好多年前在机场帮过一个被碰瓷的男孩,可记忆中的男孩和现在的纪川差别太大。
“看来全都想起来了。”他在乐安耳边轻笑着,“所以乐安,你看看,是你先招惹我的。”
“纪先生,当时那种情况不管是谁我都会帮的,所以,您千万别放心上!您放我走吧,好不好?”乐安心想着,这纪川怕不是精神有问题,自己帮他,他不但不感激,还绑架自己。
“乐安,这可不行。我本来都打算放过你的,是你把自己一次次送到我面前,还总忘掉我。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太狠心了,你这样没心的人就得锁在我跟前,我才能安心。”他边说边揉捏着女孩的耳垂。
“纪先生”乐安躲着他的手,“我真不是故意在您眼前晃荡的,您放心,这回您放我走,我保证不再出现。就算是为了感谢您给我做心脏手术,我也绝对不再出现在您面前给您添堵!”
纪川听完女孩的话,好像更生气了,转身从托盘里拿起注射器,银针对着女孩的脖颈,“晚了!张乐安,这六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每次想把你忘了的时候,你就又出现在我眼前,一次又一次。知道吗,你早变成我血液里的吗啡,现在,也该让你尝尝成瘾的滋味了。”
乐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溺毙前的最后挣扎,猛烈跳动着,寒意蔓延至每一根骨骼中。注射器里的药剂大概率是成瘾类药物,一旦注射,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纪先生!我错了,我就不该出现,我不该在机场帮你,都是我的错,我给您道歉!我道歉!注射过量会成瘾的,求您...求求您,放过我...放过我...”乐安拼命向后躲着,不断避开拿着注射器靠近自己脖颈的手。
纪川将注射器随手扔进垃圾桶,看着眼前缩成一团颤抖的女孩,低笑着“怕了?”伸出手攥住女孩纤细的手腕,“乐安,我怎么舍得用那种东西伤害你”他俯身咬住女孩的锁骨,从旁边拿起听诊器贴上女孩狂跳的心脏,“看,多美的律动......乐安,既然你想起了一切,”抬起女孩的下巴,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神,轻声道,“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
后记:
2018年,张乐安高中刚毕业,心脏还没发病。上大学之前父母给她提供了一笔经费去毕业旅行。那天到机场之后,张乐安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白净的男孩子被推搡着。一开始,她其实也没想管,想着那男孩看起来怎么也得一米九高,还能真被欺负。结果她都把行李从后备箱卸完打算进航站楼了,一转头,男孩还在那被个五大三粗的男的用手怼来怼去,头发上呆毛一抖一抖的,看着有点可怜。那时候的张乐安性格比后来活泼开朗许多,活脱脱一个小女侠,这事她还真管定了,带着自己的一堆行李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走过去了。
“叔叔,怎么了这是?”
“看看,他撞得,都给我撞出血了还想跑。今天你不赔钱别想走!”
“对!叔叔,要真是他撞得,可不能放过他!他怎么撞的您呀?”张乐安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一直低着的脑袋抬起来,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紧盯着她,看起来有点委屈。更可怜了!
“哎呀,小姑娘,你是个懂道理的!我和你说,他刚才往出租车上搬行李,我路过,那行李箱哐当一下子就撞我头上了,你看看我这血流的......”
“叔叔,咱俩差不多高,那么大个箱子他得抬多高才能砸着您啊,另外”她趁其不备,一把摁住碰瓷小人流血的地方,果不其然,有个小血包,“您这血包颜色也有点太深了,下次记得调调颜色再出来碰瓷。”
“你个小丫头片子!和你有什么关系!”碰瓷的恼羞成怒,要来推张乐安,她的手腕上突然多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把她拽到一边。
“叔叔,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你这是敲诈,会被拘留的!”
碰瓷的瞪着眼睛看张乐安,“行,你等着啊!你个小丫头片子!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转身就跑。
“好了,你也快走吧!我得赶紧去值机了,拜拜!”和男孩道别之后,张乐安潇洒转身,拉着行李就飞奔进航站楼。
后来呀,张乐安还把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勇事迹在家里一个劲地宣传,得意了好一阵儿。大二的时候心脏病发,就再没敢出去旅游过。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救得是个白皮黑心的小变态!
嗐!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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