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李栖筠正在低头看着一朵花。
在他打开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基本就已经断定这位朋友就是原著里提到的男主的好朋友沈雪亭了。
无他,只因原著多次提到这位朋友眼皮上和鼻子上都有一颗小痣,不知道是不是作者个人的癖好,反反复复提到这两颗痣的结果就是——李栖筠对他这张脸早就有过幻想,今天真正见到真人时,他甚至没忍住悄悄多看了几眼他的痣。
可也只是看了几眼。
他是心软,不是笨,不是看不出沈雪亭对自己淡淡的敌意,尽管他隐藏得很好。
或许没有人能不对自己产生怀疑,毕竟自己是被汪青蕊安排过来的,哪怕说自己是纯粹对封陵好,估计也没人信。
呼。
他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闻了闻花香,脑子的混乱思绪终于被花香冲淡了一些,身后却突然有道女声响起。
“李医生真是闲情逸致啊。”
李栖筠转过身,看到汪青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装作听不出来她话语里的讽刺和愤怒,只是呆呆地“噢”了一声,随后有点尴尬地解释称:
“大少爷说要和朋友讲话,就让我先出来了。”
“你,”汪青蕊盯了他一会,有些无奈地说:“你就不能机灵点,进去送杯水、端个果盘吗?”
“刚刚您不是说让阿姨准备了吗,我本来是想准备,又怕打乱夫人您的安排,就没敢。”
他说话时喉咙里有些不清不楚,好像真是因为愧疚和尴尬而说话都含糊了起来,汪青蕊心底不满,面上却越发温柔,手底下轻轻捻着一朵带刺的花枝:
“也是,这次倒是我的问题了。”她说着拍了拍李栖筠单薄的肩,看着这个年轻人在自己的动作下瑟缩了一下,又是好笑,又是不屑,就笑了笑,俯身摘了一朵园子里顶红的花。
“怕我做什么?”汪青蕊招招手,让李栖筠过来些,李栖筠不明所以,微微低头靠近了一些,下一秒耳朵上就被汪青蕊笑着别了枝花。
“你这么年轻,干嘛总是这么朴素寡淡,哪怕照顾一个瞎子,也得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一点啊。”
“我,”李栖筠实在是不自在,脸都红了,往后退了退摆摆手说: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只要穿得舒服就好了。”说完就要急急忙忙把花从自己耳边摘下来,汪青蕊看了,笑嗔一句:
“是觉得我给你戴的花不好看是吗,得,老阿姨的审美终究还是被年轻人看不上了。”
李栖筠原本想要摘花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把笨拙和青涩展现个淋漓尽致。闻言摘也不是,不摘,玫瑰花枝戴着细细的刺,他又实在不舒服。汪青蕊见他这幅不自在的样子,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挥了挥手,说:
“回去接着照顾封大少吧,人和沈少爷都站在窗边等你好久了。”
李栖筠顺着她的话往二楼的窗边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在窗边盯着自己——其中沈雪亭看到自己别着的花后,竟然好像呆愣了一瞬。李栖筠抬起头,对着封陵的那张脸,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可心底的不自在却更多了。
他扶着耳边的花,慌慌张张地重新往二楼跑去,汪青蕊在后面看着他被风吹得鼓起的白衬衫,手撑在眉前挡住了阳光,看了眼阳台上垂头看着李栖筠的沈雪亭,又看了视线茫茫落在楼下花园虚空中的封陵,看着他顺着李栖筠跑步的声音,身体微微转动。汪青蕊真心实意地笑了笑,对着已经跑进别墅的李栖筠喊了一声:
“别把我的花跑掉了,今天没离开封家,你可不能摘下来。”
说完她也不管李栖筠的回应,对着二楼的沈雪亭和封陵笑着挥了挥手,便继续回去招呼沈家太太了。
***
李栖筠跑进别墅的客厅时,脸上的热气还没散。
羞是其次,主要是气。生一种说出去别人可能都会觉得矫情的气。
早在他知道自己只能做封陵的家庭医生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自己要做一些自己没那么喜欢做的事情的现实:是啊,自己已经穿进小说了,是小说诶,这些人的行为逻辑和性格真的是自己可以理解、可以应付得来的吗?
如果可以不做这个家庭医生,如果不是一睁眼就要接受这个身份带来的相关剧情的一切,他是不是可以去学一点自己想学的东西,是不是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多交几个朋友,不用怕什么剧情走到最后自己控制不住的羁绊。
可是他毕竟是借着李栖筠才重活了一次。
他还有好不容易拥有的爸爸妈妈和妹妹。
他手捂着花,跑过客厅时和正在沙发上坐着的优雅妇人匆匆对视了下,那位夫人在看到他脸上的花后也有些惊讶。李栖筠对她点了点头,指了下楼梯示意自己要先上去,见夫人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温柔理解的笑后,就快步走上去了。
他回到封陵的房间,敲了两下门,下一秒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李栖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和前来开门的沈雪亭对视了眼,无视了目露关切的他,就直接走进房间,微微低着头,绷着一张脸,走到桌前。
他整理起封陵房间的东西,天气瓶、雕塑摆件、水晶球、盆栽......手很稳,动作又很快,连封陵都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心情的不平稳。
“怎么了?”
他皱着眉,沉沉发问:
“她欺负你了?”
这话一问出,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愣:一个是震惊封陵立场的李栖筠;一个是刚刚还在调侃李栖筠这是汪青蕊给封大少下的美人计的沈雪亭;另一个则是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的封陵。
他不是知道这是汪青蕊给自己安排的人吗,不是告诉自己不应该多相信他吗?
为什么会问出汪青蕊欺负他这句话?
就因为跟李栖筠待久了,自己也心软了?
他凝了凝眉,却没打算再收回自己的话。李栖筠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能沉默了片刻,然后闷闷来了一句:
“反正是为了挣钱,没什么。”
封陵眉皱得更深了。
“我没听说过谁当医生挣钱,工作内容还包括得戴着雇主戴的玫瑰花,不下班还不能摘下来的。”沈雪亭见这两人不把话挑开了说,直接在旁边逗着蛇,冷嘲了一句。
“戴花?”封陵听后闭上眼片刻,随后睁开眼睛,低声说:
“过来我看看?”
“你看什么?”李栖筠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难过,于是刺了他一句:
“你看得着花吗?”
封陵听到这句,心里总算舒服了些,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说:
“看不见的花,我也能摘下来。”
李栖筠不知道他这句话哪里有什么魔力,只觉得自己顶到胸腔的委屈好像突然少了些,空落落的心好像突然安定了些。
多可笑,他本以为自己是来救赎封陵的。
这样想着,他靠在桌边,伏下一些身子,双臂撑直支在桌边,头慢慢靠近封陵,凝视着封陵那双空洞到近乎神经质的眼睛。
封陵感受到额头被一点柔软的发丝蹭过,他伸出手试着摸向戴在李栖筠耳边的花。
触手却不是花,而是另一种比花更柔软的触感。
他单手捧住了李栖筠的脸,李栖筠呆在了原地,旁观这一切的沈雪亭逗着蛇都感觉到了这一幕的诡异。两个人都愣住了,可始作俑者封陵却只在静止了一瞬后,就顺着李栖筠的脸,手慢慢移向了他的耳边。
“头,低下来点。”
他伸直了手去够李栖筠,李栖筠内心腹诽了一句“明明你往桌子这边挪近一点就不用我低头了”,可动作还是很诚实,体谅封陵看不见,没说什么让封陵坐过来一点的话,只是头更顺从地低了些,细瘦的脖颈都被封陵瘦长的手指擦过下颌,扶住了。
“笃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李栖筠条件反射性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身体也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大概是想要去开门,下一秒就动弹不得。他整个后颈就被封陵的手掌都裹住了,只能梗着脖子小声说:
“让我去开门。”
“不用。”
封陵淡淡回了句:
李栖筠又忍不住挣扎了下,被封陵的力道和动作慢慢降服住了,老实不动了。沈雪亭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俩人,十分有当客人的自觉,也不出声,全当不在意外面是要有什么事。
“笃笃笃。”
赵妈端着一盘新鲜水果站在门外,见迟迟没有人来给自己开门,神情有些不耐,只好开口道:
“大少爷,太太让我来给您和沈少爷端些水果上来。您方不方便现在开一下门?”
“你端进来吧。”
封陵没有半点让李栖筠和沈雪亭答他的意思,于是开口直接让赵妈把水果端了进来。赵妈穿着浅褐色的工作服,微微低头端着水果盘进来,余光看到封陵正用大拇指捧着李栖筠的脸时,脚步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把水果放到了桌边。
“那您二位慢用,”
赵妈放好水果后便准备静静退出房间,她刚走到房门口,正要关上门,封陵听到她的动作响,突然把人叫住了:
“封家应该还没穷到只能送上来两份水果的地步?”
“大少爷,您这是.......”
“不是说刚刚是给我和沈少爷端上来的水果,李医生那份是准备一会端上来吗?”
他稍微松开了一些李栖筠的脖子,让他能够坐直了些,便转过身,偏过头,空洞洞的眼睛正对着赵妈。
“哎呦您瞧我这脑子,”赵妈被他看得一冷颤,也听出来他话语里的冷意,立刻陪笑道:“是我人老了糊涂了,忘了少送了一份水果了。”紧接着又笑着对李栖筠道歉说:
“李医生对不住啊,你多包涵,我这就是今天忙忘了,你的那份我一会就给端上来。”
“好。”
李栖筠这次没再装大度,也就直接承了她这份道歉。
封陵听到他说话,感受到手下细细一节脖颈随着李栖筠说话时而泛起的轻微震动,眼底流露出轻微的笑意。他听到赵妈正要关上门,门板上的风铃已经叮铃作响后,突然又叫住了人:
“等一下。”
“哎?”
“麻烦一会下楼时顺便帮我带个东西。”
“什么东西您给我就好。”
封陵手指终于摸索着来到李栖筠的耳朵,手指被那支玫瑰的细刺刺了下,动作却丝毫没停,指节捏住那支玫瑰的细枝,慢慢把它从李栖筠的耳边取下:
“麻烦告诉汪夫人一声,我对花粉过敏,一闻到玫瑰花味就会觉得恶心。”
“以后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在我房间了。”
他顺着刚刚的动作,手指重新回到李栖筠的脸颊,帮他把被花枝带乱的头发理到耳后。之后才终于把那段红烂透顶的玫瑰放到了桌面上:
“也别出现在李医生身上了。”
“他天天都在我房间。”
“我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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