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这话一出,赵妈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咧着张嘴眯着眼睛地走上前,将那朵玫瑰花拿起,一边笑着一边退出了房间。
李栖筠还坐在桌子边沿,看着神色淡淡的封陵,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脸上好像更热了,只不过这次好像没什么气了。
因为刚刚摘花的动作,封陵的小腿还插在他的两腿之间,李栖筠不方便直接直接下来,只好食指戳了戳封陵的右肩:
“让我出去。”
封陵回过头看他,刚刚的冷意全都消失不见了,微微皱着眉,脸上写满了疑惑。
沈雪亭被这俩人奇怪的氛围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封陵居然如此没眼力见地不给人挪地,忍不住开口提醒:
“他是说让你让一......”
下一秒他的提醒就卡在了喉咙里。
沈雪亭看到李栖筠穿着蓝色牛仔裤的双腿夹了一下封陵的膝盖。
这对吗?
更诡异的事还发生在后面。
他张大了嘴巴看着对面自己这位认识十余年的朋友,看着这位从小到大素来以冷淡疏离著称的发小,就这么对夹着自己腿的人,笑了一下。
这不对。
沈雪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一个红着脸,一个低头慢慢笑出了声,脑子已经彻底混乱。
好奇怪,他们的氛围好奇怪。
李栖筠咬了下下唇,有些纠结,随后闭上了眼,英勇就义一般抬起腿,右脚脚尖轻轻碰了下封陵的膝盖,开口道:
“快放我走啊。瞎子还耍什么流氓?”
“我流氓?”封陵低头笑了下,蓬松的额发低垂着颤了下,“行。”
他微微后退,给李栖筠留下足够跳下桌子的空间。李栖筠看着他黑色T恤包裹着的宽阔坚实的身体给自己让开一条生路。果断跳下了桌子,跑进了洗手间。
片刻后房间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沈雪亭就看到封陵又笑了。
不是,这屋除了自己还有正常人吗?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和母亲即将离开封家的时间点,想到封陵刚刚交代自己的事,便停止了还在逗小蛇的动作,走到封陵身边,趁着李栖筠不在,刚好低声问他:
“你是真的要我买那东西做礼物送给他?”
说完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意识到封陵看不见后,就又把脸转了回来。
“嗯。”
“行,你想好的事也不需要别人劝,”沈雪亭拍了拍椅背:“到时候买好了我给你带过来。对了——”
“嗯?”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和徐存真见上面,你不知道那大小姐在我耳边催得.......”沈雪亭回想起徐家大小姐这些日子对自己的信息轰炸都还有些心有余悸:“你都不知道她知道我今天来见你,给我打了多久的电话嘱咐说得认真观察.......”
他原本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洗手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李栖筠带着一脸的水汽,湿着一张脸从洗手间出来,一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一边去墙边拿起自己的背包,抽出纸巾擦了擦脸:
“你们继续,我只是出来擦个脸。不方便的话我出去就成。”
话刚说完他就轻车熟路地往门外走。
沈雪亭想起这人刚刚出去避开一会回来就戴朵花回来的经历,也是怕了,赶紧用手臂虚虚挡了一下:
“没什么不能你听的,就是闲聊。刚刚也聊得差不多了,你继续在这屋待着吧。”
说完自己倒是摆了摆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不回头地伸出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对着屋内的两人随意晃了晃:
“我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不用送,有时间我再过来。”
他正握住门把手,打开了一点门,隐隐约约听到楼下自己母亲与汪青蕊的谈话声,正要出去,门前突然伸过来一只细瘦的手,厚重的门板突然被关上了。
沈雪亭顺着手,目光缓缓往上移,看到这只手臂的主人——李栖筠的脸,眼神都透露着疑惑:
“李医生这是?”
封陵听到门板被合上的声音,也有些讶然,不过他只是惊讶了一瞬,就静静等待李栖筠接下来的动作。
李栖筠和一脸不解的沈雪亭对视,视线又在他脸上的痣停留了两秒,片刻后才犹豫着说:
“你妈妈最近,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什么?”
沈雪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没有质问李栖筠为什么会这么说,也没有觉得一个才见自己不到两小时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冒犯到了自己,只是立刻有些忧心地问:
“李医生,是看出什么了吗?”
沈雪亭没有质疑李栖筠的话,不仅是因为他听说过,医玄不分家,有些医术精湛的医生甚至可以为人卜卦算命,也是因为李栖筠多少还是有着江城大学专业第一名的名号。他虽然不知道李栖筠这方面的具体能力,可是江城大学的医学在国内一向是top级的专业,出于对母亲的关心和对李栖筠的些许信任,他不得不真的认真考虑起李栖筠的话。
“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直说。”
听到李栖筠和沈雪亭的对话,封陵神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他没有催促李栖筠,而是道:
“如果现在不方便说,可以......”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次说【没有不方便】的成了李栖筠,他打断了封陵好像试图要维护自己的话,说:“就是刚刚在客厅打了个照面,看到阿姨脸色好像有些不好,近期最好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这是真的。
刚刚和沈妈妈匆匆对视的时候,李栖筠的确看出来这位温柔妇人唇色过于浅淡,眼底还有些盖不住的青黑,他猜测,恐怕是这位妇人近期忧思较多,身体较虚弱导致的。
可这也没到直接劝人去医院体检的地步。
真正让他敢贸然给出建议的,还是他突然想起的原著的一段剧情:
《风起江城》的作者大概真是爱极了沈雪亭的两颗痣,以至于连他穿着一身黑,捧着白菊站在空无一人,唯余母亲纪兰方尸体的空旷灵堂时,作者都用了些笔墨专门写他的脸上的痣如何埋在白菊花丛中,又是如何与躺在灵柩中的母亲脸上那别无二致的痣遥遥相望。
对于纪兰方的病,原著只是草草带过,只是简单描述了下起初纪兰方只是隐隐腹痛,误认为自己是激素导致的身体反应,等到后天有一天突然在家里晕倒,被家里仆人送去医院后,才被诊断出原来她早已经患了癌症,可是拖得太晚,已经没法治了。这么突然的死亡,就这样落在一个善良了一辈子的温柔妈妈的身上。
算一算,距离她晕倒的日子也不远了。
见惯了生死的李栖筠本应觉得生老病死,都是人生规律,总要接受。可是大概是因为自幼被送进福利院的他实在没得到过什么家人的关爱,也实在还没真的把现在的生活当作纯粹的现实人生。
他真想改变一点这部小说的剧情,可以,多救赎一点点人。
或许原著只是为了借着一位母亲的下线,成功让沈雪亭彻底完成小少爷到资本家的究极蜕变。从此沈雪亭真的和男主封陵在江城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终也真正成了跺跺脚都要国内能源产业震一震的商业巨鳄。
可是李栖筠也记得原著提到过,男主的这位美强惨好友,在男主去世后,也只是撑着把黑伞,在暴雨倾盆的日子,站在桥边,看着湍急的河流,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撤掉了伞,仰头苦笑了下,任由雨水缓缓流过他的两颗痣。
“他脸上的两颗痣,似乎天生是为了让眼泪流过而长出来的。”原著作者专门这么写道。
可是,李栖筠完全不理解。
事物的美丽为什么一定要用悲惨的命运来证明呢?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人可以不用失去妈妈。
有妈妈多好啊。
李栖筠看着沈雪亭担心到有些发白的一张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我刚刚只是打了个照面,也不确定沈妈妈的真正情况,你先不要太担心。”
“我没事,也没真的检查出什么,你,你直接说就好。”沈雪亭努力稳住声线道。
李栖筠没有再出声安慰,他抓住沈雪亭的手腕,举起给他看,食指与中指紧扣住他的脉搏,说:
“你心跳太快了。真的没事吗?”
说完他看了会沈雪亭,见他面色终于好些,便直接开口:
“我上楼的时候只是和阿姨打了个照面,其实没看太仔细,只是好像看到她脸色不是很好,而且似乎在捂着肚子,看起来不太舒服。”
“很多病都是因为患者不重视才会拖得越来越严重的,而且肚子如果不舒服的话,出现的原因也有很多,夏天很容易就被患者误认为是肠胃炎或者细菌感染给忽略过去了。所以有条件的话我还是建议抓紧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早点看了也早点放心。”
“好,我回去就给我妈妈预约全身体检,”沈雪亭点点头,深呼吸了几下,随后直视着李栖筠的一双眼睛:
“无论如何,无论最后查出来是什么结果,这次都谢谢你了。”
“谢谢你,栖筠。”
李栖筠自认为自己只是借着自己知道原著剧情做了个小小的提示,这边还在为自己医术没能精湛到直接给病人看相断病而羞愧呢,那头又被沈雪亭这么一感谢,也是有点受不住,很认真且正经地说: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帮上,而且也的确是我医术还没修炼到家,都没法帮你妈妈确认到底是怎么了。”
“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沈雪亭正想告诉他自己欠了他一份恩情,之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自己。可是他视线向后看,看着坐在椅子上正在沉默地听着这一切的封陵,想到他刚刚和自己说过的事,便悄悄把这句话咽下。他拉住了李栖筠的小臂:
“要不,你现在下楼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妈妈,正好我们也要回家了。你刚刚不是给我把脉了,能不能也给我妈妈把一下?”
说完拉着李栖筠就想往门外走。
沈雪亭想,他想要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让自己欠李栖筠一个恩情。
这样他才能同时去做封陵刚刚交代自己要做的事。
他正拉着人,打算开门,可是下一秒他的手被一只手轻轻推开了。
“你?”沈雪亭抬头,不解地看着李栖筠,又看了眼坐在更远处手里正把玩着水晶球的封陵,努力扯起嘴角问:
“是觉得有些麻烦吗?确实是我太心急了,没事的。你可以下去只是和我妈妈聊聊天,看一下她的面相,你们医生不是讲究什么望闻问切吗?可以只是下楼看一下她,然后就......”
李栖筠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这个。沈少爷,不是。”
他看着沈雪亭脸色两颗小小的痣,想到原著他被随意安排的悲惨命运,又想到封陵被安排好的一切,忍不住露出一个称得上冷笑的表情。转瞬间他又恢复成了一张温和的脸,那表情变幻得,让沈雪亭误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其实你和我都应该清楚哪怕我现在真的为沈夫人把脉,也帮不到什么忙,况且我也没那个能力。”
“重要的不是我的医术多高超,而是你想让我去,想让我去帮一帮沈夫人,想让我能因为这事被沈家,或者说还有封家,能够真的看在眼里。”
他头也没回,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封陵。
“既然如此,那我就真的没有下去的必要了。”
沈雪亭凝眉,没想到他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还点了出来,他不知道李栖筠为什么不愿意,更不知道李栖筠为什么会选择直接说出来。
下一秒他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李栖筠环着臂,眼皮有些耷拉,看上去整个人都清瘦的、恹恹的,好像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吸引力,只是一个通关后不想再玩的游戏。
沈雪亭为自己有这样的认知而感到心惊。
“都知道我是汪太太请来的,那还有什么让我去沈夫人面前露个脸的必要呢?你是很希望欠汪太太一份情吗?”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也一直相信,我是汪太太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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