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一下近一周林小青的生活——真是糟心透了。

老师同学已经将她视为后排第一位逆天改命的传奇人才，大事小情都备受瞩目，回归学渣小透明的生活是不可能了，她现在整天提心吊胆备受折磨，迎接来自老师和同学出其不意的炮弹攻击。好在沈章林适应能力很强，几天下来，他已然摸透华严中学的管理与六班的氛围，与林小青的配合也渐入佳境。

“你不能老是走神，学霸上课不听课，老师抽查问题也要能答出来，要是睡得太沉了，我也不知道这个老师问的是什么！”沈章林警告。

好吧，那上课也不能睡觉了。而且如果她睡着了，老杨的粉笔头就会精准地投射过来。

可真是难熬啊。

尤其是物理课和数学课，她最为头大的两个学科，搭配两位老师念经一样的公式推导、宇宙大回环级别的变形折腾，简直就是催眠咒语。

不过她渐渐也摸到了规律，比如老杨提问的时候会先提问傅菱舟，傅菱舟答不上就会提问韩纪，如果韩纪答不上来，就要问她了。

当然，新手也有疏忽的时候，比如连着几天前面两位优秀的同学都帮她挡了提问，她就懈怠了几分，直到今天。

马上要下课了，她就趁老杨不注意打了个小盹。

沈章林吼道：“他没答上来，快到你了！”

果然韩纪才坐下，她就警铃大作。

“林小青！”老杨低头，从眼镜片上方看她。她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她脸憋得通红，瞄向鲁梓梓，鲁梓梓目不斜视地低头“看卷子”。

完蛋，她绝望，这厮也睡着了。

“倒数第二道大题。”一个声音小小地响了起来，左后方。

啊！是李来义，他那英俊的大眼睛朝她眨了眨，指了指卷子上的位置。

她立刻清醒了。

“其他人好好看题，想想怎么做，还没问你们呢！”老杨警告。

“沈大聪明，快看看这题！”她低头去看。

沈章林十分无语。

老杨要不耐烦了。

“这道题是基础力学的相遇问题······”她刚要回答，就被老杨打断了：“我不是问这题答案，也不是让你讲解法，答案都在卷子后面呢，看几遍就会了。”

林小青眼前发黑，老杨总是玄之又玄，整天跟他们打哑谜。

“我问你这题在考什么？”老杨生气，“提问你，你还走神？”

“啊！”林小青连忙盯卷子，“这道相遇问题······”

“是，是相遇问题，但是我讲过，相遇和追及是同一类问题，我问你他们都在考什么？”

“考什么？”沈章林诧异：“我答得不对？不是相遇吗？”

林小青快哭了，全班同学在老杨的质问下战战兢兢。

“那我换个问法，”老杨非要纠缠，“这题第一步是什么？”

“列方程，解方程？”林小青试探。

“力学问题，运动问题！”老杨气急败坏，“我问你，应不应该建坐标系？为什么建坐标系？怎么建坐标系？”

“你们老师今天头被门夹了？”面对三连问，沈章林不客气，“他这么刨根问底，跟考题有什么······”

“沈章林？”林小青呆了一瞬。沈章林好像消失了。

“不要溜号！”老杨怒吼。

她踟蹰，一时也拿不准杨老师究竟在追问什么。

“我的粉笔已经拿到这里了，”谁知杨老师说道，“就问你，我现在建不建？”

“啊，这！”

林小青懵了，这该说还是不该说？说建，等老杨反应过来肯定会打死她，说不建，老杨现场就能打死她。她权衡利弊，只好不说，埋头当哑巴，满脸无辜。

“问你话呢，我建不建？”老杨不依不饶，“到底建不建？”

她进退两难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老杨本来已经愤怒地撑到了讲台上，见状满意道：“好，我建！”于是转身开始画坐标系。

林小青松了一口气，谁知吐到一半，他又转了回来，“我问你，我该怎么建？”

又来了！

“说啊，我怎么建？” 林小青要晕了。后排一众“败类们”憋笑的肩膀都要抖碎了。

“林小青，你怎么又不说话？”

在老杨的咄咄逼人中，林小青两眼一闭、一睁，坚定不移：

“建啊！杨老师、建，必须建！”

甚至有些慷慨激昂。

“此时不建，更待何时？杨老师，您想怎么建，就怎么建！”

“噗！”鲁梓梓喷出一口饭，“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死定了，听说全理综办公室都知道老杨建坐标系的梗了！”

鲁梓梓真是睡觉、溜号、听八卦三不耽误。

林小青满脸黑线。

“杨老师认真负责，带咱们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孩子生病都不请假，怕耽误进度，给咱们带晚课。”傅菱舟又来到了后排，“你们却没心没肺地闹笑话。”

这事她理亏，便假装没听到。都怪沈章林这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实在可恶。

“你们21世纪的磁场比较稀薄，信号不好。”沈章林抱怨道，“5G信号换成了2G网，卡顿很正常。”

“要是换你，你怎么回答？”鲁梓梓不高兴看傅菱舟那副样子。

“怎么回答，也不会像林小青那么回答。”傅菱舟居高临下瞪了林小青一眼。

这能忍？

林小青立刻怼了回去：“你要是能答上来，也轮不到我来收场了——少在这里马后炮！”

“就是！”后排同学见状都笑起来，“大忙人不去找班长讨论问题，来我们这里转悠什么？”

傅菱舟愤而离去。

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对沈章林进行声讨：“你也是，掉线就算了，还蹦回来搅合什么？”上次演讲的教训仍历历在目，“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佛系低调的人设？”

“贵班主任这么想要个答案，我当然要给。”沈章林狡辩道，“君子‘成人之美’。”

“你这叫乘人之危！”林小青反唇相讥。

“你脑子快，怎么不去多做几道小学生物理题？”沈章林不甘示弱。

林小青噎了一下，还真没法反驳这句话。

呵，被拿捏了。

“林小青——”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这么巧，你也往这边走？”

“不会是李来义吧！”她惊喜地回头，结果发现是班长韩纪，不禁站直了，“哦，班、班长！”

韩纪的声音和李来义确实有一点像，但气质截然不同。李来义作为后排特驻嘉宾，总能颇有分寸感地和后排人打成一片，走到哪里都自带热场属性，人称“后排浴霸”。韩纪则是六班著名“三寡头”之一，是班级前三的常驻客，且做事有条不紊，对外彬彬有礼，对内上传下达，是许多前排女同学心目中的理想型。

一言以蔽之，林小青久居后排，自然认为韩纪和自己完全不是一类人。

“免礼哈哈哈。”韩纪骑着一辆自行车，在她面前停下了，和气道，“你家也住这边？”

“我，我家，我家住，”林小青脑子宕机，脑海中只剩下了土拨鼠报警尖叫，“这是第三次偶遇了！！！啊！！！”

沈章林差点被震出一口老血。他忍无可忍，接过话头：“我家住风眠大街那边的东风庄园，班长你呢？”

韩纪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说了什么，然而万籁无声。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夜色如深沉的海水，路灯是黄色的，雪花是鹅毛状的。

沈章林感到周围的雪花仿佛变成了金色的棉花糖，落在林小青头上时发出了大提琴温润持久的泛音。

西风起舞。在那幸福的嗡鸣中，他的余光看到了林小青的刘海如花般绽放。

“我家最近刚搬到西岳山庄，也在风眠大街上，”韩纪温温一笑，“说起来，好像就在隔壁。”

“那还真是巧了。”沈章林竟然无师自通，读懂了这句高难度的唇语，甚至还抬头，“呦，下雪了。”

“走啊，我捎你一段。”韩纪拍了拍后车座。

于是，沈章林同手同脚地坐上了这座简易的21世纪古董，心道：“真是新奇。”

而林小青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正当沈章林低头研究这个工具如何使用时，自行车猛地启动了，根据惯性定律，他在后仰的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韩纪冬季校服飞扬的帽子。

“竟然是活扣！”

只听刺啦一声，韩纪脖子一紧、脑后一凉。沈章林则无辜地站在原地，举着韩纪的帽子注目着他一骑绝尘冲下了大下坡。

“救命，他是觉得我有多胖，”半晌，林小青欲哭无泪，“我的淑女形象呢？”

许多年以后，林小青回忆起这件事，总结性陈词道：“笨，果然是会隔代遗传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但不管怎样，这曾是我生命中又一个伟大的转折点。”

“前一个转折点是什么？”

“是宇宙的秘密。”林小青轻轻一笑，避而不答。

“那时你开心吗？”对方追问道。

“开心——”许久，她珍重地说，一字一句，“在岁月的刀锋中刻骨铭心。”

纪念一下，本文原发表于2022-08-07 15: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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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淑女本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