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叶胜待了大概二十分钟，放下笔，问闵先：“走吗？”

闵先摇头，“我再待十分钟。”

闵先不想和叶胜一起出校门，推迟了自己的放学时间。

“哦，好。”叶胜把衣服拉链拉到最上方，兜里揣着耳机，准备走。

“你回去不看书了吗？”闵先忽然问。

“一般不看。”叶胜说，“怎么了？”

“没什么，如果你再努力一点，应该可以考得更好。”闵先观察叶胜很少把书带回家学，他上课时是极认真的，为了做出来一道题也愿意熬夜熬到十二点，但平时没有全情投入。

现在的成绩不是叶胜的顶点。

叶胜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他把下巴藏在衣领里，朝闵先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叶胜把放学后的时间搞定了，但晚饭时间还没搞定，晚饭前一节课下课前，他转着笔忧心忡忡。

马上到晚饭时间，他又要和周野钱嘉超一起吃饭了。

叶胜抹了一把脸，手撑着下巴。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他将脸转向闵先。

“有没有不会的题？”

闵先头都没抬，摇头。

叶胜有点着急，“不可能，随便找一道，哪科都行。”

闵先有点为难，叶胜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目光落在他正在做的英语完形填空上。

“这个可能教不了你，但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于是全班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讨论起了英语题。

在讨论英语题的时候，闵先没藏着掖着，他发现他和叶胜旗鼓相当。

下课铃声像傍晚林中婉转悠扬的鸟鸣，一下课，学生们从前后门涌了出去。

钱嘉超早已拉好了衣服拉链，看到周野后，招呼叶胜:“胜哥，快快快！”

叶胜抓了一把头发，没什么演技地低着头说:“我和闵先有一点问题没有解决，你们先去吃。”

“最近学的挺猛。”钱嘉超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离开座位，“我俩先去给你占座。”

“不用给我占座，你们吃就行，我还需要好久才能结束。”叶胜忙抬起头，看了一眼周野后，心虚地说:“快去，不用等我。”

钱嘉超的起跑姿势准备了许久，招呼周野，“行，走吧。”

周野从叶胜身边经过，“需要给你带饭吗？”

叶胜摆手，“不用。”

钱嘉超带着晃神的周野走远，叶胜松了一口气。

下课五分钟，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周围变得空旷，冷气随着前后门灌了进来。

问题讨论完，闵先继续做题，叶胜无聊，当自习上。

过了十分钟左右，闵先站起来去吃饭。

叶胜余光瞥到，立马也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闵先愣了愣，站在原地不动。叶胜穿好衣服，以极寻常的口吻说:“你，很排斥和别人一起吃饭吗？”

闵先没有说话，两手插兜，率先往外走。

叶胜很自然地当闵先的沉默是不排斥。

一路很安静，到了食堂，人流顶峰已经过去，叶胜打好饭之后发现闵先已经找地儿坐下，他跟着坐了过去。

“你怎么又吃白菜豆腐粉条？”叶胜瞥了一眼闵先的餐盘，吃了一口自己的排骨饭。

闵先似乎很不喜欢回答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叶胜看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太爱吃肉。”闵先说。

“哦。”叶胜囫囵吞了两口饭，“你爸妈不管你吗？一般小孩挑食家长会管吧，你妈不说啊。”

叶胜问完之后闭口了，因为闵先沉默了。叶胜大概猜测到闵先有一个不靠谱的爸，但不知道他妈妈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闵先说:“我爸妈离婚了。”

他的语气并不沉重，仅是阐述一个事实，如同说一条数学定理。

沉默继续蔓延。

闵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叶胜说这些，这些是埋藏在心底的伤疤，也是秘密，他原本不会和这个班级里的任何人说，可当下，情绪和语言的开关似乎不由他掌握。他想给叶胜理由，也想让叶胜闭嘴。

叶胜像闯祸了一样咬唇，低着头，乖巧地把一盘饭都吃光。

吃完饭回去，差不多该上晚自习，周野坐在叶胜的椅子上，等叶胜回去，他立马站了起来。

叶胜拉开校服的拉链，沾染在衣服上的寒气散去，他不安地坐下。

和闵先从食堂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无言，四条长腿在路上像狂风扫落叶一般，匆匆往前推。

闵先心事重重，叶胜也心事重重。

和周野的关系仿佛骤然有了质的变化让叶胜不知所措，老实说，他不会处理，他没有办法装作无动于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周野相处，起码在当前的阶段，他还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心绪。

周野在他直男的世界中投掷出从未有过的涟漪。

叶胜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钱嘉超看到他和闵先一起回来，联想到昨天的事儿，八卦地问:“闵先同学，最近为何开始上道了？”

闵先:“？”

钱嘉超夸张地说:“你同桌可是叶胜，但你之前从不找他请教。”

“是这样的。”叶胜惹出来的事儿，他来解释，“我最近想正经帮扶他一下，而且我今天发现，晚去食堂十分钟，座位很容易找，以后吃饭时间和放学后，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钱嘉超张大了嘴巴，问闵先:“真的吗？”

闵先当然摇头。

刹那间，周野、叶胜和闵先的目光在彼此脸上转来转去，周野心知肚明，叶胜张了张口，又闭上，闵先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周野的眉头死死皱着，叶胜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闵先忽然又点了点头。

钱嘉超:“你什么意思？”

闵先:“如果叶胜不影响我学习的话，我可以让他辅导我。”

“......”

叶胜、钱嘉超和周野同时无言以对。

钱嘉超傻愣愣地看着叶胜和周野:“考倒数第一可以这么嚣张吗？”

除了钱嘉超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其余三人都知道还真是叶胜求着闵先给个机会辅导他的，于是叶胜说：“别管，他有自己的安排。”

周野点头：“对。”

钱嘉超：“......”

叶胜和闵先吃完饭回来后很快打铃。钱嘉超和周野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窗外的夜，宁静漆黑，仿佛巨大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心事。玻璃上映着教室里的倒影，周野在上面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叶胜，模糊的。

叶胜翻开一本习题册。脑子里思绪依然混乱，像找不到线头的毛球。他从草稿纸上撕下一张纸。叶胜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他把草稿纸对折了一次。越过三八线，郑重的放在闵先面前。

闵先眼前莫名其妙飞过来一张纸。他先抬头朝四处望了一眼，没什么异常后打开了纸，他知道这张纸是叶胜送过来的。闵先看到纸上的字，愣了一会儿，过了几秒，他在叶胜的三个字下面回了一句话：我不需要你辅导，以后晚饭时间和放学后你可以上自习。

闵先写完后，他把这张纸对折起来，从桌面下把纸放到叶胜桌上。

叶胜也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他打开纸条，明明都是他认识的字，莫名有些晦涩难懂。耳边尽是沙沙的写字声，宛若他均匀起伏的心跳。叶胜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写：你确定不需要辅导？？？？？？

从来没有人拒绝过叶胜，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叶胜写第一句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写第二句话时脸上稍稍红温。他把纸条重新折起来，越过桌面上的三八线，迅速再次放到闵先面前的桌上。

闵先拆开叶胜再次传过来的纸条，他认真盯了半天，像思考一道极其难的习题。然后他在纸上写：你不需要浪费你的时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配合你。

闵先把纸条从桌子下面传到叶胜的桌子上，叶胜看着上面的话同样陷入沉思。他确实想拿闵先当挡箭牌，帮他躲避周野。但他叶胜绝对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的人，他在纸条上继续写：放学后的时间和吃饭时间，对我来说是放松时间，我用这些时间帮你对我不会有负担，感谢你理解我。

叶胜写完后把纸折起来，又一次从桌子上面塞给闵先。

这一次钱嘉超比闵先更早看到纸条的轨迹，他回头，目光炯炯有神，看着鬼鬼祟祟的叶胜和明明一脸正气、但眼神莫名闪躲的闵先说：“你俩玩什么呢？”

叶胜一把把纸条从闵先桌子上拿起来，揉成一团握在手里，一副此地无银三千两的样子。

叶胜：“我们在讲题，纸上是答题过程。”

“不对吧，你俩的神情一点都不像讲题，和看片儿被人抓了现行一样。”钱嘉超说。

叶胜：“......”

闵先：“......”

钱嘉超越看这俩人越觉得不对劲，他的智商终于上线了一次，“你俩有问题，讲题直接说不行吗？有什么是我不能听到的？”

叶胜没想到钱嘉超的聪明用在了这种地方，但纸团已死，死无对证，于是他说：“你爱信不信，真的是答题过程。”

叶胜和闵先此时全都一脸正经的样子，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做题，学的人模人样的。钱嘉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这几天两个人吃饭时间一起学习，放了学还一起学习，关键曾经的叶胜没这么好心，曾经的闵先也不会这样抱大腿。钱嘉超相信一切有迹可循，一定是哪里出了点问题，他灵机一动，准备和周野用纸条传话，分析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