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拙这才拍拍手,高兴地回屋了,她其实挺忙的,现在要多养一个人,就更忙了。每个晚上她都要用来洗菜切菜,好在院子里就有一口井,一桶一桶的水挑进来,再倒出去,也是不小的体力活。
偶尔看看被吊着的郑开羽,她以为最多一两个时辰对方就会服软,谁知郑开羽仍旧挺着,偶尔动两下想要缓解手上的压力,又会把背上的伤口拉扯开,苦不堪言。
剁完最后一块肉,已经是酉时,白拙有点心软了,毕竟那也是个大活人,是她拿攒了半年的银子买回来的,万一就这么死了可怎么办?
她端了半碗温热的粥,送到果树下,“叫我一声主人,我可以把你放下来,这碗粥也是你的了。”
“痴心妄想!我乃……”郑开羽的声音完全沙哑了,只能通过一些‘嘶嘶’的声音来分辨他说的是什么,但见到白拙过来他硬是忍着疼痛挺了挺胸膛。
“再给你一次机会,叫主人,你现在的所有痛苦都会解除,不叫,就只能等我明早起来再问你,你说我们谁能耗过谁?”白拙说。
“哼!”郑开羽冷哼一声,不看白拙。
一碗浓浓的粥被倒在了花丛里,白拙端着空碗回房。
见白拙进屋,郑开羽舔了舔嘴唇,那浓浓的米香让他早已无知无觉的胃再次痉挛,强烈的饥饿感涌上来。嘴唇裂开了无数细小的口子,浓烈的血腥味进入口中,他全身几乎每一处都在疯狂地告诉他他需要那碗粥,可是,青龙男儿宁死不屈、绝不为奴!更不会做女人的房里人。
============
白拙睡得很早,但不太踏实,她并不习惯自己家院子里绑着一个活人,却又不愿让郑开羽觉得她比一个正在受刑的奴仆更忍耐不住。直到半夜,巨大的雷声将白拙吵醒,外面已经下了大雨,白拙翻身起来,皱了皱眉,似乎跟自己作了一番斗争,终究还是没能忍心让郑开羽在外面等死。
她披了件衣服出来,果树下原本应该吊在那的郑开羽居然没了!绳子被扔在地上,仿佛在嘲笑白拙妇人之仁。正在这时白拙听到两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仔细看,原来郑开羽就在大门处,正要借着雷声逃走!
白拙有晚上锁门的习惯,钥匙就在她枕边,郑开羽拿不到钥匙,双手被吊了半夜已经如千万蛊虫噬咬一般,根本用不出什么力气,所以被困在大门处迟迟没能离开。
见白拙出来,郑开羽也顾不得那么多,举起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生生将木门用手掌劈了一个一个大洞,手掌也被木屑刺破,好几处都在流血。
郑开羽钻过洞口就要逃跑,一道火墙突然在他面前张开,断了他的去路。不错,女人觉醒二百年后,哪怕只是市井小民也都会一些浅显的法术。比如白拙家从不需要柴,因为她自身就可以生火,并且保持火焰经久不灭。
白拙三步化作两步,足尖点地不过瞬间就到了郑开羽面前。忽然一道闪电落下,在整个天穹上劈出一道裂痕,也应在白拙身后,那巨大的紫色亮光仿佛给她加了无尽的威严和神秘,让郑开羽心里不自觉的一抖。
郑开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如同魔鬼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想不过一切冲破火焰,但是晚了,就那短暂的迟疑,白拙已经过来,一掌打在他胸口,郑开羽顿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那一瞬间他明白对方练过武,而且武功不低!
他平生第一次对女人产生了惧意。
才想到此,一条胳膊就被往后一扯,把他整个人按了下去。
“想跑?我既然买了你,就一辈子别想跑!”白拙被雨水淋透了,但她顾不上擦一下,心里满是气愤,甚至有点后悔买了这个不听话的男人,“回去!”
压着郑开羽回去将他推倒在厨房,白拙这才注意到他后背的血水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现在大片大片的皮肉翻卷,看起来可怖至极。而他的双手似乎已经没什么知觉,僵硬的放在身前。郑开羽蜷缩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知是冷还是疼。
看到对方如此狼狈,白拙心里的怒气消了一些,已经举起的鞭子也放下了,把锅里最后一点米汤淘了出来,递到郑开羽面前。
“你若是不屑女人家里的东西,可以不吃,”白拙藏好自己的一点怜悯,冷冷的说:“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是没有钱给你延医用药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你死后把你拖出去扔了。”
她以为郑开羽还会像之前一样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她从他眼中还看到了一抹不甘。没想到,郑开羽如饿狼一般抢过那碗米汤,两三口就全都倒进了嘴里。
本能终究会战胜理智,白拙轻笑,又拿了个前日卖剩的破包子,那本是她的早饭。
“你若叫一声主人,我不会短了你的吃喝。”白拙的话充满诱惑。
那包子几乎碰到了郑开羽鼻尖,他能闻到肉的味道,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郑开羽咬紧牙,将脸转向一边。
白拙也不急,慢吞吞的将包子放起来,取出人牙子赠送的铁链,在郑开羽腿窝处重重踢了一脚,迫使他跪下,然后将锁链锁在郑开羽手上,在厨房的柱子上打个结挂在一根早前挂东西的钉子上,再将另一端锁在他另一只手上。
这样郑开羽就只能环抱着柱子跪着,无法起身也不能坐下,除了脖子还能扭动,全身几乎无一处能动。
白拙烧了一锅温水,她自己会控火,烧个水对她来说非常简单,将一锅温水都浇到了郑开羽身上,总算是洗掉了郑开羽身上的泥水。
“也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我真是个劳碌命。”
温水流过全身,郑开羽感觉似乎从地狱里又转了回来,只是已经没知觉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他逃跑失败了,无论是朱雀还是青龙,对待逃奴一般只有一个死字,即使不死也必定重罚。
当郑开羽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发现自己赴死之心也没有那么强烈,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朱雀国一个普通商贩家里,他还想看到青龙一统天下,想看到阴盛阳衰的局面逆转,还有将军,和将军的儿子他的义弟杜思远。
人往往如此,若是一时慷慨赴死许多人都能做到,但一旦有时间思考,想想亲人,想想朋友,想想没能达成的心愿……就开始害怕起来。
可是白拙没有杀他,女人到底还是妇人之仁,不敢下手吗?郑开羽有些拿不准,他在青龙没有见过会武功的女人,也没有见过敢随处用法术的女人。
在青龙,女人的法术是耻辱,一旦用了就是重罪,祸及家人,很多女人哪怕被羞辱致死也不肯用一次法术,他忘了,如今在除了青龙的所有地方,法术都是光荣和力量的象征。
郑开羽忽然想起了十五年前,六岁的他如同一只小猪一样与一群同年的孩子被人在一个圈定的地方踢来踢去,全身没有一件衣服,很多人挑选着他们,那时,他从不觉得羞耻,也没有感觉被侮辱,因为他从生下来就是那样的。
后来杜将军出现了,他将自己带离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给他吃穿,教他练武,他说过,好男儿铁骨铮铮,永不为奴。
================
第二天白拙醒来时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看来今天的生意又不会太好了。
她发现郑开羽就那么窝在柱子旁睡着了,一双胳膊肿的萝卜一样,梦里不停地发出呓语,偶尔呻吟几声,偶尔又十分悲戚,没了那如刀子一样的目光,郑开羽睡得像个孩子。也许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强硬吧,就像她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冷酷。
白拙才看了几眼,郑开羽就醒了过来,看见白拙身上不自觉的一抖,随后戒备的看着她,丝毫不敢放松。白拙长叹一声,攒了一年的钱,本以外买回来一个人后自己能轻松不少,谁知非但活都是自己干,还得时刻防着这个被她买来的人。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到底把昨天那个包子给了郑开羽,没提条件,郑开羽也狼吞虎咽的吃下了。
“我不吃人。”白拙不理紧紧盯着自己的郑开羽,开始忙自己的事,把昨天没准备的馅料准备好,弄好面开始做包子,“如果你再想逃跑,我就把你退给人牙子,就算不能全额退钱,哪怕只退一半,我也可以少忙活几个月。”
“你放我走,我给你双倍的钱。”郑开羽的声音非常沙哑。
“你哪来的钱?”白拙看看这人,都说男人不切实际、妄自尊大又好色如命,一个看不好就说不定做出什么丑事来,看来真是没错,“连你自己都是我的。”
“我在青龙有屋舍有良田,还有数百两银钱,你放了我,等我回到青龙就托人给你带过来。”郑开羽说。
“看来男人还很天真,我放了你回到青龙,你还会给我送钱过来?”白拙觉得眼前这人很可笑。
“大丈夫一诺千金,我郑开羽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你大可信我。”郑开羽却很认真。
白拙不说话了,她将包子放在笼屉上,洗干净手,回屋坐在竹椅上,拿了书自顾自的看去。
郑开羽看着白拙的动作,他知道白拙不可能就这么信任他,既然跑不了自然只能徐徐图之。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白拙,看到她拿了一本书在看,似乎还看的津津有味时郑开羽非常惊讶,他以为白拙只是不识字的白丁,没想到她不仅读过书,还在如此贫困的生活中花钱买书。
且她看的是《列国游记》,先秦的书,晦涩难懂。青龙的女人大多不识字,看的也都是一些情情爱爱的画本。这也让郑开羽惊讶。
“你、读过书?”郑开羽忍不住问。
“我为何没读过书?”白拙也十分诧异,“朱雀律例,女子六岁启蒙,十岁进学堂。就算是最偏远的村子,也要请个秀才教教孩子们认字识数。”
郑开羽一笑,是了,到了这里需得把女人当做男人,把男人当做女人。
“那男子呢?几岁学习诗书?”郑开羽问。
“男子学织布、绣工、针线,不必识字。”
郑开羽不说话。
“你也不必愤愤不平,你们男人踩在女人头上数千年,现在才被统治二百年,就受不了了?天赐女子术法来惩罚你们这些男人,又不是我们偷的,难道还怪起我们来?”白拙起来,看看天色,雨已经停了,准备去卖包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雨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