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倾斜

玛丽女王号上。

船舱走廊里,铺着墨绿色威尔顿地毯。

两侧有很多扇门,但全部都闭合着,里面也没有人。

“哎呀,掉了一粒。”

3158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捏着周黑雨的鼻子,一手将一粒不慎落在地毯上的药片拾起来,丢进周黑雨的嘴里。

安眠药片表面是涩手的磨砂,摸一摸就会沾了像粉笔末的一层在指上,瓶底有些碎了的屑末,和那些完整的药片,现在全部堆积在周黑雨的口腔里。

上颌和牙齿接触被劣质粉笔擦过的黑板,让人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因为重力,它们像沙子一样不停地顺着喉管往下渗透,一点一点挤占她口腔中的空气。

周黑雨感到从胃腔里涌出来恶心,她从食管到咽喉的每一块肌肉都尽力反抗着、抽搐着,拒绝药片滚进肚子里。

她试图摇头,或者把嘴里的发苦的药片吐出来,然而太阳穴被身后的3517嵌着,她像一粒花生米被夹在扳手钳口中间,一点反抗也做不到。

3518蹲捏着她的鼻子,将矿泉水灌进她的嘴里,伸手在她的喉咙上按了一下。外力让喉头蜷缩了一下,一部分药片顺势落进肚子里。

鼻子被捏住,喉咙矿泉水堵住,气道阻塞,出于求生的本能,人类机体必须马上腾出一个可供呼吸的地方。周黑雨眼底憋出泪来,这样下去,在被安眠药毒死之前,她会先因为缺氧而晕厥。

走廊左右有很多扇客舱的门,可是没有一道门能够打开,给周黑雨哪怕半分希望。

窒息引发了剧烈的咳嗽,一部分混着药片的水被喷出来,顺着周黑雨扬起的面颊流下去。

3517在这方面是个新手,担心道:“她吐出来一点没关系吗?”

3518道:“没关系,还有一瓶,算上损耗剂量也差不多了。”

药片磨着周黑雨喉咙火辣辣地痛成一片,过量的吞咽物挤占了大量的空间,食道和气管错了位,她濒死的绝望驱使下来回扭动,试图从3517手里挣脱出来。

3517的手指按着她的太阳穴,她每挣扎一下,头上就传来咀嚼塑料般的疼痛,催得泪水肆虐。

“住手!”

在窒息的濒死中,周黑雨朦胧地听到身后传来穆万格的声音。

大约是顾忌身份,3158劈在穆万格颈侧的掌刀用力不狠,只是让她短暂的昏迷了几分钟。

她甚至想跑过来拨开3157的手,“我让你们停手!听不到吗?”当然被黑西装们拦住了。

“少奶奶,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尤其是……”3158和她对视的目光下落,停在穆万格的猫跟鞋上。

穆万格一愣,只听3158继续道:“少爷说,他要把您的脚下来,用木头框柱,挂在墙上。”

她寒毛直竖,但既然赵玉吉能说出这话,保不准真能做得出。

等不及周黑雨和她有什么交流,穆万格颈后再次传来剧痛,她重新晕过去。

两个黑西装将她拖走。

3158拧开了矿泉水瓶盖,斜起瓶身。

水从瓶口汇成一条细流,落入周黑雨张开的口腔。

堆积的药片像是海绵被水体浸湿,越来越沉,越来越细密,水泥一样塞在气道里。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弯曲的音波从四面八方撞击所有人的耳鼓,伴随着巨震,声量之大像是近在耳边。

3158手一抖,矿泉水瞬间撒出去大半,泼在了周黑雨身侧走廊的墙上。

震感从跪在地上的膝盖骨传来,周黑雨整个身子都被震得发麻,周围所有人都在无措的踉跄中停下来动作。

“降低重心!保持平衡!”35**喊道,顾不得手下的周黑雨。

“嘀呜嘀呜嘀呜嘀呜——”

广播里传来刺耳急促的警铃。

走廊的警报器红光旋转着闪烁。

然而警报声马上被另一道宽而重的低频音波覆盖。

“呜——”

驾驶台顶上,汽笛鸣响,通过号筒式扬声器飞向更广的天际。

六道连续的短促笛声,预示船舶遇险!

3157贴着墙面站稳,按着耳边的对讲机:“请确认是否需要紧急支援,是否有自然灾害发生,是否需要紧急避险。”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片嘈杂的吱呀作响的电流音。

所有黑西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讲机上,周黑雨反而短暂地被忽视了。

她闷声咳嗽,把嘴里粉笔末质感的药片吐在地毯上。

来不及等她喘口气,3158立即分神将她重新钳住,控制在手边。

走廊的地板开始颤抖,仿佛包含着恐惧,整个剧烈地摇晃起来。似乎是巨型的炸弹凿穿了地板,或者地震了,而向外辐射地震波的震源中心就近在耳边,却无处寻觅。

一个黑西装没站稳,还没来得及调整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3158手里的药片在震颤中洒下来大半,他伸手去拢,手里还拽着周黑雨,把她拽到在地上。其余的黑西装无措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震感的源头。

走廊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也找不到热武器使用过的痕迹。

相比于危险,未知才是更可怕的。

除了头顶一晃一晃的吊灯,一切都渐渐平静下来,仿佛无事发生。

然而所有人的心都提着,一边将小心地将自己调整到备战状态,一边小心等待着下一次余震或者攻击。

精神像满弓绷紧,虽然3158仍然揪着周黑雨的脖领子,但已经无暇顾及她。

周黑雨也并不轻松,紧张的氛围催动血液加速。

她肚子里的安眠药已经开始被融化、融入血液,她困倦的眼皮沉重得像石头,头也抬不起来,整个人昏沉得发晕,恶心得想吐,眼前全是乱飞的小星星。

墙壁、地毯、人影、灯光全都模糊成一片,视线似乎被打上了马赛克,什么都看不清楚。

药物将她对方向的感知力消解了大半,四肢异常沉重,她甚至感到地面、墙面和自己都开始倾斜。

周黑雨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短暂地清醒过来。

领子勒着脖子,她勉强驱动身体,不引人注意地蜷缩成一个圈,头朝下跪在地上,一只手揪住地毯,另一手费劲地伸进喉咙里。

“她要催吐!”

3158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然而一手拿药一手揪着她的领子,空不出手来制止。

3157立即回头钳住周黑雨的手,然而没有了其他人的控制,在短短一瞬间周黑雨仍然抓住了渺茫的生机,指尖使劲捅进喉头。

喉头敏感的肌肉立马挣扎着拥挤起来,胃部痛苦地痉挛,胃液裹着未消化掉的药片被吐出来大半。

她趴在地毯上,强忍着喉咙里胃液的烧灼,吐了一口反流出来的药片,使劲摇摇头,稍微清醒一些,能看清眼前地毯上绣着菩提叶一样的佩斯利漩涡花纹。

3157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别动小心思。”

周黑雨咳嗽着,说不出话来。

又一阵震感从脚下蔓延,但并没有伴随着巨响,仿佛只是玛丽女王号面对强敌时身体本能恐惧的颤抖。

周黑雨感到身下的船体开始倾斜。

门边的花瓶,地毯上的所有物件,开始朝走廊末端偏移,好像站在一个斜坡上。

甚至他们所站着的地毯,没粘好胶水的顶端一节也开始朝下滑落。

不仅是周黑雨,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像跷跷板的一端,在未知的力量中倾斜起来,而且角度正在逐渐变大。

长久的等待令人急躁,3158深深皱起眉,招呼几个黑西装:“你们几个去确认一下少爷的安全。你们,留在这里完成任务。”

电流“滋滋”声中,3158的对讲机里微弱而茫远地响起慌乱的交流。

“第十四、第十五水密舱破损进水!”

“船只左侧遭到撞击,请立刻检查舱室漏水情况!”

“左侧水密隔舱撕裂,左船舱进水,船只开始□□。正在组织排水,并加固邻近舱壁!”

3158凝神倾听,从噪音中分辨言语。

沙沙的电流音之后渐消,对讲机里传来清晰的人声:“3158!3158!请尽快结束任务,组织撤离!请尽快结束任务,组织撤离!”

3158对留在原地的黑西装道:“尽快完成任务。”

他们重新聚拢,把周黑雨围起来,粗鲁地拽着她朝后仰头倒下去。

头被固定住,3158拧开了另一瓶安眠药,伸手再次捏住了她的鼻子,周黑雨一开始憋着气拒绝张嘴,可马上就不得不屈服于获取空气的生理本能之下。

她再次被灌了一嘴的药片。

然而在摇晃颤抖的走廊上,3158已经无法完全控制手里的矿泉水瓶了,矿泉水从周黑雨的嘴边擦过,落在毛衣上。

他们脚下的倾角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不容忽视地地步。

周黑雨呼吸通道全部被堵着,嘴里只有干涩地堆成堆的药片。喉头本能地收缩,将其中的十几粒药片吞下去,留出足以供空气进入的窄小通道,然而她每一次吸入空气都会有更多的药片进入喉咙。

走廊倾斜的角度已经接近45度,头顶的水晶吊灯甩着玻璃球晃了晃,像游乐园大摆球那样摇晃,切割的棱面变成了无数个晃动的细小镜子,在整个空间里照来照去,让人眼花缭乱地恶心。

一个实心的玻璃球衔接处裂开,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诡异地转了个弯,朝着3157的脑袋飞过去。

3517察觉到危险,不得不躲闪,他钳住周黑雨脑袋的双手松开,接着无法控制平衡地一个趔趄,朝后栽倒下去。

那玻璃球被离心力一股脑抛出,险险擦过他的脑袋,撞在墙上撞出个凹下去的洞来。

黑西装们大多正自顾不暇,大多数抓走廊边房间的门框保持平衡,甚至有个人因为晕船趴在地上大声呕吐起来,除了为首的3157和3158,他们都忙于自救。

人们脚下又是一震,似乎是饱经摧残的玛丽女王号终于无法支撑,从内里开始支离破碎。

伴随着震颤,走廊上的四个半人高花瓶颠了颠,缓缓倾倒下来,撞在墙上,进而撞击着翻滚,花和泥土在“咣咣铛铛”的翻滚中撒了一地。

满肚子的泥土赋予了金属花瓶足够的势能,浑圆的外形让它们像金属的轮子一样滚向低处,朝几个人的位置滚过来。

四个巨大的金属圆柱越滚越快,像古时候守城的滚木,重力带着巨大的惯性,交错着占据了单面走廊的全部横截面。

身前是越来越近的四个实心金属柱,堵死了前路。身后没有地方可以躲避,过道上的舱房门都打不开,走廊尽头是个死胡同。

“快闪!”

3158飞身跃到吊灯顶上,一个黑西装抓着壁挂依靠臂力将自己悬吊起来,3157扫落条案上的形状各异的工艺品,试图拽着周黑雨跳到条案上。

然而他一只手拽不动周黑雨,周黑雨也丝毫不配合他,似乎并不想跟着他一起避险,反而故意和3157向反方向施力。

“哧啦!”

两力作用,周黑雨的毛衣领子瞬间裂了,周黑雨摆脱了3157的摔倒地上。她踉跄着爬起来,迎着滚下来的金属花瓶奔过去。

“我靠!你疯了!”

然而此时,在场没有人能阻止她了。

周黑雨强忍着安眠药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在四个金属花瓶压翻自己的前一秒,侧身躲进舱房走道的门与墙壁形成的凹面。

舱房的门凹入墙面,留下窄小的纵向落差可供栖身。

这凹面很窄,至多不过十几厘米,周黑雨踮起脚尖,后背紧紧贴着舱门,感到一阵呜呜的风,混杂着沉闷的撞地声,擦着脚面和膝盖飞过去。

她成功躲过了飞滚而下的金属花瓶,立即朝着倾斜走廊的上坡向跑过去。

“她要跑!快去追!”

距离周黑雨最近的是3157,然而他蹲着的条案前,四只金属大花瓶正“咣咣”地滚过。

他必须等到花瓶滚过去才能下地。

这为周黑雨争取了三五秒的微弱优势,她拐弯逃出了这条倾斜的走廊。

3517追过去,3518跳下吊灯,按着对讲机耳麦:“那女的跑了。”

那个吊在壁挂上倒霉蛋来不及躲避,立即被花瓶卷着滚了下去,四个花瓶连番将他砸在尽头的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被他撞上的走廊尽头,墙壁轰然裂开个大洞,冰冷而黑沉的江水涌进来,很快淹没了四分之一的走廊。

3158一边趟着水将嘴角渗血的倒霉蛋拖出来,一边继续汇报:“舷门已经沉入水下,她必定去甲板了,请立即支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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