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后,联邦第一军区烽云S3军医院。
【身份识别中——识别成功,滴——】
砰!
大门被猛地推开,呼啸的风哗啦啦地吹起病床上年轻男人手里的书页。
男人眉弓立体,眉眼深邃,浅金色的眼眸像是一抹洒落人间的夕阳,浅淡透明到发光。明明是锋芒又攻击性十足的长相,但在垂眸看书时,整个人显得安静又温和。
“伽法勒!你当初怎么和我保证的啊?!不进入A3污染区的保证是被你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伽法勒轻轻合上手里的《基础医疗》,顺手搁在腿上,抬起缠了好几圈纱布的头,颔首道:“沃伯利上将,午安。”
“午安个屁,我问你话呢,少给我装傻充愣。”沃伯利不客气地开口。
“很抱歉,沃伯利上将,我失忆了。”伽法勒歉意一笑,“虽然这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上我失去了一切有关于这次进入污染区的记忆。”
沃伯利被他气笑了,他大步走到伽法勒面前,相当粗鲁地把手里的慰问花摔进伽法勒的怀里,冷喝道:“你把这话留着去骗军部那些大脑萎缩的废物,他们或许会信。你来骗我?哼,我看你不是失忆,而是脑子进了水。”
伽法勒随手把花放到病号床旁的白柜上,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证明在柜上。”
沃伯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从花下扒拉出张白色的医疗证明,一目十行地飞速扫完后,复杂地看着伽法勒,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伽法勒,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伽法勒笑了,再苍白的脸也无法”掩盖这位年轻Alpha那张扬到极致的锋芒。
他重新翻开书,没看几页,就已经止不住地花束瞟了好几眼,忍不住吐槽:“谁慰问伤患带花啊?不都带果篮的吗?”
“滚!不遵守约定的混蛋没资格给我挑三拣四。”沃伯利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把证明重新放回柜上,指着柜子上另一束小黄花,“这束花谁送的?”
“霍格少将。”伽法勒边说边翻了页书,“今天早上,霍格少将抱着花来看望我,简单寒暄两句后,他就放下花,匆匆离开了。”
沃伯利轻嗤一声:“这么丑的花也就只有他会送,走得那么匆忙,估计是看到了你摊在柜子上的医疗证明,赶着回去和他那几个废物上司报告呢。”
伽法勒不置可否:“或许吧。沃伯利,如你所见我目前失忆了,因此你所说我曾进过A3污染区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并不能作为我违反约定的证明。”
“你可真会给我扯淡,我亲爱的伽法勒。”沃伯利嗤笑道,“也是,你现在失忆了,我想你也应该忘了你其实从A3污染区里带回了一小瓶污染样本。”
“虽然从未有人进过A3污染区,但以现在科学技术来说,我们是完全可以做到预测A3污染区的污染指数的。你带回的样本经检测发现他不属于任何一种现已知的污染物,甚至其污染指数远超A1、A2两区,反倒和我们所预测的A3污染指数相吻合。作为第一位成功进入A3污染区并安全返回的人类,我亲爱的伽法勒上校,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伽法勒面不改色地又翻了页书,语调平静:“是吗?可我不记得了。”
沃伯利一脸微笑:“我亲爱的伽法勒上校,你可真他妈不要脸。”
伽法勒欣然点头接受:“感谢您真挚的赞美。”
沃伯利被他一噎,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示意伽法勒扯淡到此为止:“这事先暂时揭过,说回正题。伽法勒上校,很不幸地通知你,你被停职革查了。”
伽法勒波澜不惊:“原因?”
“特密S小队未经军部批准,擅自进入高危污染区——A3污染区,导致全队十人仅有一人生还。尽管此次行动,特密S小队带回了珍贵的A3污染样本,但全队目无军纪,擅自行动的影响极其恶劣。经军部高层一致决定,给予特密S小队总队长兼指挥官伽法勒·杨上校停职一周,接受一切调查的处罚。”沃伯利低头念完手中的处罚单后,抬头看向病床上平静的伽法勒,“但碍于你现在正处于失忆状态,并不适合接受任何调查,因此今日的调查暂且不进行。由于军部尚且不知情你已失忆,所以我会将你目前的情况如实报告回军部。”
沃伯利拿起柜上的医疗证明:“根据规定,医疗证明需带回军部审查。”
“请便。”
“感谢配合。”沃伯利说,“这几天就在医院好好休息,过几日军部会再派人来。”
伽法勒明白军部这是要把他变相监禁在医院里,毕竟仅凭一个医疗证明并不能使军部信服,军部永远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亲眼所见永远比一切理论证明更具信服力。
伽法勒不置可否地点头:“好。”
沃伯利把证明塞进军装口袋,临走时突然道:“哦,对了,你这几天可能没办法好好休息了。你的医疗证明不是被霍格那个大嘴巴看到了吗,就他那嘴碎程度,你失忆这事估计已经在军部传开了。所以后面这几天你自求多福吧,S3军医院的门还是很结实的,不会那么容易就被踏破的。”
伽法勒微笑道:“出门右转,不送。”
沃伯利回以一笑,自认扳回一城,转身潇洒离去。
三天后,天空仿佛披上了身灰纱,远远望去,一片灰蒙蒙的。
滴——砰!
伽法勒不用抬头就知道谁来了,他懒散地拖着调子:“老头,稍微爱惜下军部的公共财产,别老动不动就摔门,你知道你吵到伤患休息了吗?”
“有事沃伯利上将,没事老头,伽法勒你可真会喊人——”沃伯利风风火火地大步走进病房,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一位身着国安部制服,面容俊秀儒雅的男人时,脸一下就臭了下来。
国安部部长白墨客停下手中削到一半的苹果,起身将苹果连同削皮刀一并递给伽法勒,温和地笑了笑:“我就不打扰你们俩谈话了,剩下的一半苹果皮自己削。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看你。”说罢便要离开。
在走到沃伯利面前时,白墨客敛了笑,不加掩饰的厌恶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冷淡地开口:“沃伯利上将。”
沃伯利臭着脸,不屑地冷哼出声:“白部长。”
等白墨客走远后,沃伯利“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转头注意到伽法勒一边熟练地削苹果皮,一边伸手去够果篮里的香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骂道:“吃什么吃,人给你你就吃,这是糖衣炮弹不知道吗?人就送个果篮,你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我平时是饿着你了吗?!真他妈丢脸!”
伽法勒将香蕉顺手搁在腿上的书皮上,心满意足地啃了口苹果,含糊道:“果篮是糖衣炮弹,可苹果不是啊,苹果本身有没有错。再说了你又不给我送果篮,我不吃人送的水果难道吃你送的那束破花?”
“放屁!你要不违规进A3禁区,你会伤成这样?!我会给你带花?!”沃伯利如同点燃的炮仗,出离愤怒了,“伽法勒,你他娘是军部的人,少他妈和国安部的人不清不楚,尤其是白墨客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老狐狸鸡贼的很,上一秒能和你笑呵呵的,下一秒就能把你送进去铁窗泪!”
伽法勒悠哉地又啃了口苹果,说:“得了吧老头,你这话从小到大我听了不下千遍了,谁真心待我好,我能分不出来?承认吧老头,你这是对白部长**裸的偏见。”
“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和白部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怎么就到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难不成真如军部所传的那样,你俩喜欢过同一个人?你俩是情敌?”
“扯淡,谁特么和他是情敌。我和他之间的事,你瞎打听什么!还有我对白墨客的评价不存在任何偏见,他本来就是这一个人!”
“除你以外,白部长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
沃伯利嗤笑道:“你懂个屁,你又没见过他私底下的样子。”
伽法勒一挑眉,正想继续套话,就见沃伯利抬手一挥,烦躁地插开话题:“不说他了,军部最终的处罚通知下来了。”
他清清嗓子,缓声道:“特密S小队总队长兼最高指挥官伽法勒·杨上校因涉及严重违规违纪,经军部商讨,一致决定给予伽法勒·杨上校停职察看两周,记过一次并上交检讨两万字的处罚。”
“多少字?!”伽法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两万字?!”
“这次的处罚已经算是雷声大,雨点小了,毕竟你是全联邦唯一一个成功进入A3禁区并安全返回的人,还带回了珍贵的A3污染样本,就冲这两点,军部就绝不会罚你太狠,这次处罚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伽法勒生无可恋地剥开香蕉:“做做样子还要写两万字检讨?”
“当然不用,两万字检讨是阿洛兹夫元帅和我一起另加上去的。”
伽法勒:“……”
他想把手里的香蕉皮丢到沃伯利脸上。
“处罚下来后,你也可以出院了。”沃伯利边说边把伽法勒的个人终端丢到他腿上,“不过在你出院前,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伽法勒低头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
叮咚!
沃伯利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看终端就知道了。”
伽法勒点开信息中心,一眼就注意到了信息的来源处,奇道:“民政局?国家给我分配对象了?”
自从联邦发现人类生育率下降后,为促进人口,联邦开始实施国家婚姻分配政策。简单来说就是国家将每位联邦公民出生时所填写的身份档案纳入国家婚姻筛选库,在每位公民成年后,由国家婚配系统进行综合分析,筛选出综合数据最适配的两人并向双方发送结婚通知。
但由于考虑到联邦创立之初的自由准则,结婚并不是强制性的,双方只要有一人拒绝,那么这次的通知就此作废。如果一方在另一方明令拒绝后仍执意纠缠的话,那么联邦的公安部门及司法部门就会请人来喝茶了。
每年因国家分配而成的伴侣不在少数,因此这种人性化的国家分配对象政策的大众认可度还是很高的。
亲爱的伽法勒·杨先生:
经联邦ABO匹配中心鉴定,您与个人终端号为94223870的Alpha裴祈先生成功匹配,请您在一个星期内与您的匹配对象前往联邦民政局办理结婚或申请撤销配对关系。感谢您的配合!
同意结婚 拒绝结婚
联邦民政局
启星历5501年8月7日
伽法勒看完后,忍不住挑起眉:“哟,还给我分了个Alpha当对象呢。”
“少打插,我问你,你怎么看这事?”沃伯利很看不惯伽法勒这完全不当回事的态度。
“我能怎么看,老头,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给一个Alpha分配另一个Alpha当对象,这件事本身就只能用两种理由来解释。”伽法勒转着手里的个人终端,微眯着眼,“一、匹配中心的系统脑抽出Bug了。二、这是军部的意思,名为结婚,实则为一种变相的监控。也就是说这两位Alpha中有一位或者两位对军部造成了威胁,军部现急需将其秘密监控起来,但又不能闹得很太大,所以只能安排两个Alpha结婚。一来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方便随时监控。二来两人都是Alpha,信息素排斥加本能使然,不打起来就算不错了,断然不会假戏真做。”
“更何况前不久我刚同意了他入职特密S的申请,军部这时候盯上我,不奇怪。”伽法勒笑得很是张扬,“毕竟无论怎么看我不都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吗。”
“**不离十。”沃伯利叹息,“军部怀疑裴祈与地下叛军私下之间有所往来,特派你去调查与监视。”
伽法勒闻言笑出了声:“我都被停职了,还特派?”
“伽法勒——”
“行了老头,军部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有时候话没必要说的那么明白。”
沃伯利看着伽法勒现在这副样子,莫名心里很不是滋味。
军部真的太乱了。
伽法勒的父母是沃伯利多年的至交好友,夫妇俩在离世前,将自己唯一的儿子伽法勒·杨托付给沃伯利照料。当时的伽法勒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Alpha,沃伯利又是那种对孩子啥屁都不懂的单身Alpha。可想而知两人往后生活的一地鸡毛,而伽法勒就在这一地鸡毛的生活中被沃伯利拉扯长大了。
在这近四十年的光阴中,沃伯利早就把伽法勒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来疼,身为军部上将,军部是什么样子他心如明镜。
军部势力盘根错杂,每一个人单拎出来都能牵扯到好几条利益线,看似无坚不摧,实则各自为政,一盘散沙。他不想伽法勒被牵扯进这个巨大的蛛网,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脱身,他希望伽法勒永远不要进入军部这个大染缸,他希望伽法勒一生平安顺遂,快乐无忧。
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当他知道伽法勒以综合成绩第一进入天水因第一军校时,一个人静坐在阳台上,默默抽掉了三包烟,呆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他随便洗了把脸,拍了拍伽法勒的肩,什么都没说。
他留不住一只自由的鹰隼,也舍不得将鹰隼锁进精心编织的金笼里,他沉思良久,决定让鹰隼自由翱翔,他只要跑得够快,肩臂够有力,足以在鹰隼不幸跌落是接住他就行了。
但现在他发现他好像接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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