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别

回到国公府,令仪脱下衣服,渊柔查看一番,见无甚大碍,才放下心来。

过不多时,宫里传来皇后亲信云雁死去的消息。渊柔抚着胸口,惊吓不已:“这是你们的杰作?”

令仪按了按肩上的伤口,只觉不可思议:“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生气。”

不过想想,皇帝这么处理也在情理之中。本朝禁止后宫干政,他因苏家上书没有废黜皇后,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次也不过是把火撒在云雁身上,借此打压苏家罢了。

渊柔沉吟道:“云雁对皇后很重要,皇后一定会设法为她报仇。到时候,她们只怕会变本加厉。”

令仪冷笑一声,把在皇后宫中听到的话告诉了渊柔。

渊柔万没料到指使浣柔的人竟是皇后,喃喃自语道:“她为了嫁给齐谌,不惜出卖我们,以为这样就能当皇后了吗?”

两人正觉寒心,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之声,忙唤人进来问知端的。

一个婆子躬身应道:“有个小丫头偷了小姐的东西,现已被擒获,夫人把人交给姑娘发落。奴才来请姑娘示下,该如何处置她?”

渊柔忙叫人把那个丫头带上来,问她道:“你偷了什么?为什么偷?都一一招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那小丫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趴在地上抖得似筛糠一般,半晌才把话说囫囵了。

原来是她家里人来信说母亲病重,急需一笔安葬的费用。她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偷了渊柔的首饰若干,已经全都交出来了。

渊柔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叫人取银子来给她:“给你钱一是因为你可怜,二也是为了告诉大家,谁家里若是急着用钱,都可以禀明了来支钱使用,偷盗是最不可取的。”

令仪瞧那丫头面善,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抛到脑后不再想,补充了几句:“但是不可欺骗主子,随意支钱。若是叫我们发现了,逐出去永不再用。”

渊柔点点头,道:“虽然这次情有可原,但我若不罚你,以后府里越发没规矩了。”

说罢,便叫人来打了她二十板子,目送那小丫头千恩万谢地去了。

五日之后,正是程远扬离京的日子。他身披甲胄,先去宫中辞别了皇帝,然后由程家母女三人送至城门处。

程远扬抚摸着身上甲胄,自觉十分威武气派,登时把满腔郁闷抛到了脑后:“还从来没有那么多宫女偷偷看我呢,六公主也多看了我两眼。”

令仪刮着自己脸颊,取笑他道:“谁偷看你了,真不羞。”

渊柔也笑道:“离岭南还有万里呢,你这就穿上甲胄了,会不会累?”

程远扬满不在乎地回答:“没事,出城我就脱了,便装去岭南。”

孟懿容正色道:“不可。这点重量你都承受不住,以后怎么上阵杀敌?就这么去,路上不许换衣服。”

程远扬肩膀立即垮了下来:“沉就算了,这也太惹眼了吧?”

孟懿容望着他身后众卫兵甲胄折射出的光芒,道:“惹眼又如何!小毛贼不敢惹你,乱党你难道对付不了?”

程远扬愁眉苦脸地四处打量,平时走得近的兄弟们此时一个不见,气得一跺脚:“一群势利眼,我是去守边,又不是死了。要是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见我!”

令仪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早点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就很好了。”

程远扬长叹一声,上马而去。临行时,令仪攀着他的缰绳殷殷嘱咐:“哥哥多保重。这边尚有些事未完结,过一阵子,我再过去。”

程远扬抚着她脸颊,只觉比自己去守边还要痛心:“别去,哥哥一个人能行。”

令仪摇摇头,语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我不放心,再说,凭什么你能出去历练,我就得闷在家里?”

“你是女子,太危险了。”程远扬顿了顿,又问,“不是为了齐询吧?”

令仪嗔道:“你太小瞧我了,我就不能是为自己吗?”

程远扬不满地“啧”了一声:“我会帮你照看他的,如果你只是为了他去岭南,还是慎重些。”

说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马蹄卷起的烟尘中。

再过几天,就是齐询出发去柳州的日子了。中秋宫宴之后,令仪托程远扬给他带了好几封信,收到的回复都很简短而克制。

她听闻齐谌最近正悠闲自得地处理秋闱相关公务,气得牙根痒,但齐询一直蛰伏着没有动静,她也无处下手,正好借口告别去探探他的心意。

令仪随渊柔进宫见齐瑛,扮作小太监的模样,借着给齐询送东西的机会偷偷来见他。

一别数日,他虽然极力掩饰那股颓废之气,眉宇间的憔悴仍是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

许是令仪的错觉,他在见到她的一瞬,眼睛倏地一亮,目光扫到她手上提的鸽笼,又立即回归沉寂。

听她说明来意,齐询安抚道:“对付他不急在一时,本宫想到了那边再做打算。在这当口多生事端,平白落人口实。”

令仪按捺下内心的急切,抚着鸽笼上的布罩道:“这只信鸽你带到柳州去,我都训练好了,以后咱们就用这只鸽子通信。”

她仔细端详他的脸,在他鬓边发现几丝碎发,道:“你头发乱了,拆了我再给你梳梳吧。”

齐询因与令仪联盟,痛苦之余生出几分振作的决心,回忆着她曾经的温柔,慢慢戒了酒,只是每日仍思睡昏昏。

今天他刚醒,就有人通报令仪来见。他怕她多等,只顾着整理衣冠,没想到还是被她看穿了自己的狼狈。

他脸上作烧,低下头不置可否。令仪便慢慢拆下他的束发莲花金冠和簪子,用象牙梳子细细抚过他的长发。

他的头发很柔顺,带着一点体温;发丝还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点点碎光,就像星光落了他满头。

令仪用梳子理了一遍又一遍,手指不断若有意似无心地陷入他的头发中。

她既留恋他此时的温度,又为前世他的绝情而愤恨。手一时轻柔,一时紧绷,不自觉扯下了几根头发,但他仍是一声不吭。

她察觉到他的隐忍,侧过脸去看铜镜中的他,恰好捕捉到他仓皇躲避的视线;片刻后他又转脸来看她,她也慌忙躲开了。

她给他戴上金冠,长叹一声:“好了。”

齐询抚着整齐的鬓发,低头默默不语。若不是令仪瞥见玉衡在宫门外探头探脑,这诡异的安静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玉衡得了令仪的召唤,上前禀明来意:“皇上叫三殿下去,有事要叮嘱。”

齐询冷笑道:“不知又要怎么歪派我呢,我都躲得那么远了,他还嫌不够清净吗?何苦扮演慈父骗我。”

令仪接口道:“就算是装模作样,也总有几分真情,比装都懒得装要好。”

齐询抬头望向她,令仪方品出自己话中暗藏的意味,不由得红了脸。

她对他也是如此吧?

齐询换了衣服便走了,玉衡犹豫片刻,大着胆子对令仪说:“殿下虽然表面上淡淡的,实际上很记挂你,只是放不下面子而已。姑娘若是有意,何不哄哄他呢?”

令仪眼睫低垂,越发衬得瞳孔中一片幽深:“姑姑有没有尝过为了一个人苦心付出二十年仍独守空房的滋味?”

见玉衡摇了摇头,她又慢慢说下去:“如果再来一次,你会不会和相看两厌二十年的人在一起?”

重生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婚姻是最次要的事。

玉衡黯然道:“三殿下已经输了太多,他现在只有你了。”

令仪定定地看着她:“皇上再如何震怒,终究没有杀了他,一切都有转机。我们没有彼此,都不会一败涂地,希望姑姑明白。”

柳家诗案平反后,玉衡已脱离了奴籍,但因无处可去,加上顾念齐询之恩,便仍在宫里服侍他。

她听闻柳珠弦已死,内心生出几分物伤其类之感,希望硕果仅存的亲人能得到幸福,却不知令仪有自己的考虑。此时见令仪态度坚决,她便不再劝了。

片刻后,齐询回来转述了齐烜的叮嘱,无非保重、勤勉等语。令仪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随渊柔回家了。

齐询离开那天,随行的只有福瑞等几个贴身侍从和齐烜指派同行的官员,看上去人影稀疏的队伍略显寒酸。

令仪远远地跟在后面,认出其中一人是当日搜查明华宫的侍卫总管赵健,方知他因皇后受罚遭到波及,心中警铃大作。

齐询与她对视一眼,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出了城门。

猎猎秋风中,令仪的衣裙随风飘舞,点点泪珠从眼角滴下。

齐询出了城,正自神思不属,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悲号,忙唤福瑞上前一探究竟。

福瑞去了一会儿,回来禀告道:“是先前暴民作乱中的逝者遗属在给亲人上坟。”

齐询心中一动,下马到坟前拜了几拜,塞了些银钱给逝者的亲人。那媳妇称谢不迭,听他自报家门,面色顿时沉下来,把银子掼到他身上。

“谁要你的臭钱!要不是因为你,我夫君根本不会死!”

齐询伸手接住那锭银子,连忙解释:“那件事不是我谋划的,我答应你们,以后我一定会手刃真正的凶手替你们报仇。”

那媳妇下死力啐了一口:“谁管你,假惺惺!这世上如果真有所谓公道,你就该马上死了!”

趁两人正在说话,那婆婆抬起一双混浊的眼睛,慢慢从挎着的筐里掏出一把剪子,朝齐询扑过来,被他闪身避过。

媳妇惊呼一声,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拦腰抱住了婆婆,慌忙下跪求饶:“我婆婆是老年痴呆了,决不是有意刺杀殿下的。”

齐询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伙伴身边,对福瑞道:“看来以后的路上将会凶险不断呢。”

福瑞道:“奴才要不要去查查她们是受何人指使的?”

齐询望着婆媳蹒跚离去的身影,只觉无限心酸:“谁会指使这样的人刺杀我?但是今后可就不好说了,我要是老四,也会趁机派人假装复仇的百姓下手的。”

他转过头,撞见赵健侧耳偷听他们谈话的样子,笑容里带上了探询的意味:“此去路上凶险不断,咱们要一起度过难关,可不要因为旁人挑拨生了嫌隙啊。”

赵健打个哈哈:“正是,卑职会尽力辅佐殿下,为您肝脑涂地。”

齐询暗暗发誓此去定要建立一番功业,洗刷恶名,便带着一群人踏上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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