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散场时,已是深夜。酒店门口的霓虹还在执着地闪烁,红的、蓝的、粉的光交织在玻璃幕墙上,却被秋夜的凉风吹得淡了几分暖意,连带着空气里的酒香,都散了大半。晚归的出租车排着松散的队,停在酒店门前的环岛边,车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像给黑色的柏油路镶了层金边。江玄跟着许佳年走出来时,还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替她挡了挡迎面吹来的风,又快步上前拉开出租车门,等她先弯腰坐进去,才跟着上前——先把她的米色托特包轻轻放在副驾脚边,怕包带勾到座椅缝隙,又伸手帮她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些,调到她平时最舒服的角度,自己才绕到后座坐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生怕打扰到刚结束六七个小时应酬、终于松了口气的人。
他靠在后座的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贴着后颈,稍微驱散了些酒意带来的燥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窗外。车子缓缓驶离酒店,穿过繁华的商圈,路边的霓虹招牌、高楼外墙的轮廓灯、街角便利店的暖光灯飞快倒退,像一串被突然拉散的彩色光点,模糊了彼此的边界,最后揉成一片温柔的光晕。酒精的微醺还在脑子里慢慢打转,决赛前后连日熬夜训练的疲惫也顺着四肢百骸往骨子里钻,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像挂了铅似的,好几次都快彻底闭上,又硬生生撑了起来——他总想着多看看副驾的人,哪怕只是看着她休息的样子,也觉得安心。
可即便困得厉害,脑海里却偏偏不肯安静,像放电影似的,反复回放着宴会上的画面。先是祁城端着香槟、整理着西装领口走向姐姐时的样子,那人眼底毫不掩饰的欣赏,话里话外刻意打探行程的亲近,像根细细的刺似的扎在他心里,现在想起来,指尖还忍不住攥紧了后座的衣角,布料都被捏出了几道褶皱;紧接着,画面又猛地跳到祁城说他“靠运气赢比赛”时,他气得浑身发烫、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是姐姐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又稳稳地站到他前面,把他护在身后,语气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几句话就把祁城的挑衅堵了回去,那一瞬间,他看着姐姐的背影,觉得比拿到决赛冠军奖杯时还要安心,好像只要有她在,就没人能欺负到他;最后,画面定格在餐台旁,姐姐拿着白色纸巾,指尖轻轻擦过他嘴角奶油时的温度,柔软又温热,像微弱的电流似的顺着皮肤窜到心里,让他当时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现在回想起来,脸颊还忍不住悄悄发烫,连耳根都泛着红。
他悄悄转头,目光越过前排座椅的缝隙,看向副驾的方向。许佳年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休息,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两把小巧的扇子,脸颊上还带着点应酬后的薄红,比平时在基地里穿休闲装、谈战术时更显柔和。江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又软又甜,刚才想起祁城时的烦躁和别扭,也慢慢被这安静的画面抚平了,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车子过了个路口,红灯时司机猛地踩了下刹车,车身顿了一下,他的头轻轻撞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细微声响,却没醒透,反而更困了,意识开始变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他又想起姐姐在宴会上跟他说的那句“护着我,不是错事”,像颗裹着糖衣的温软奶糖,在心里慢慢化开,连刚才喝红酒时的涩味,都变成了甜丝丝的味道。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皮终于彻底撑不住,轻轻合上,只是脑海里最后停留的画面,还是餐台旁姐姐笑着给他挑点心的样子——她拿着小盘子,仔细地挑掉三明治的面包边,确认没有香菜才放进盘子里,眼神认真又温柔,清晰得像就发生在眼前。
“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许佳年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带着点疲惫后的沙哑,却依旧温和。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转头看了眼后座昏昏欲睡的江玄,轻轻把自己搭在肩上的深灰色外套脱下来,又侧身往后座递过去,外套上还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是她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江玄下意识地往里面缩了缩,接过外套,小心地盖在身上,又把脸轻轻埋在柔软的衣料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雪松味,心里忽然安定下来,像找到了归属的小兽。他没真的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听着前面许佳年和司机偶尔说两句话——司机问要不要绕近路,她轻声说“不用,走平时的路就好,安全”,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让他更觉得踏实。
车子驶到战队基地楼下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江玄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抱着许佳年的外套,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连衣角都舍不得攥皱。“姐姐,外套还你。”他跟着许佳年下车,把外套递到她面前,眼神里带着点不舍。
“你披着吧,晚上风大,基地楼道里也凉。”许佳年推开车门,又叮嘱他,“上去好好睡一觉,我跟教练说过了,明天上午不用训练,你晚点起,别再熬夜了。”
江玄乖乖点头,却没立刻转身上楼,而是站在基地门口的路灯下,看着许佳年的车缓缓汇入路边的车流。他一直盯着那辆车的尾灯,直到红色的光点彻底消失在夜色的尽头,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往基地里走。身上披着的外套还带着她的温度,雪松香气裹着暖意,顺着衣料渗进皮肤里,让他心里暖暖的,连秋夜的凉意都感觉不到了。
回到自己的宿舍,江玄先把外套小心翼翼地挂在衣柜的衣架上,又翻出一个干净的透明防尘袋,轻轻罩在外面,拉好拉链,生怕沾了灰、弄脏了。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那个金灿灿的冠军奖杯——奖杯上还沾着点宴会上不小心溅到的香槟渍,他伸手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忽然想起庆功宴上沈括凑在他耳边说的话:“野神,你对佳年姐的心思,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全战队上下都门儿清,就差有人帮你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像被火烤过似的,连耳朵尖都红到发烫。他赶紧抬手摸了摸脸,又把视线移开,不敢再想,可沈括的话却像生了根似的,在脑子里反复回荡。
他忍不住打开手机,翻到和许佳年的聊天框——里面没有什么暧昧的话,全是她发来的各种训练提醒,“明天上午十点训练,记得吃早餐”“决赛后别松懈,国际赛的对手很强”,还有偶尔的生活叮嘱,“最近降温,记得加衣服,别感冒”。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先是打下“姐姐,你到家没?”,又觉得太直白,删掉改成“姐姐,路上顺利吗?”,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好,又删掉,来来回回改了五六次,最后还是按最初的想法,发了一句:“姐姐,你到家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江玄盯着屏幕,心脏跳得像擂鼓似的,“咚咚咚”地响,连手心都冒出了点汗。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聊天框,生怕错过她的回复。
过了大概三分钟,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江玄吓得差点把手机掉在桌上。他赶紧点开一看,是许佳年的回复:“嗯,刚到,你到宿舍了吗?”后面还加了个小小的安睡表情——一个穿着睡衣的小人儿,闭着眼睛躺着,可爱又温柔。
江玄看着那个表情,忽然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嘴角一直往上扬,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又飞快地敲了几个字:“我到了,姐姐也早点休息,别再忙工作了,太累了。”
这次许佳年回复得很快,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却让江玄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刚才的紧张和不安全没了。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嘴角还挂着傻乎乎的笑,连宿舍里的空气都好像变甜了。
可躺了没一会儿,他又开始不自在起来,脑子里总冒出祁城的影子,还有庆功宴上祁城说的那句“下周S市见”。姐姐之前确实提过要去S市参加战术研讨会,祁城也去,那他们会不会在研讨会上见面?祁城会不会又找姐姐说话?
越想越烦躁,江玄索性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夜色像浓稠的墨,把整个世界都裹了起来,化不开的黑,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在许佳年的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他知道现在很晚了,姐姐肯定累了,不该打扰她,可心里的不安像小虫子似的,爬来爬去,让他坐立难安。最后,他还是咬了咬牙,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许佳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还有点沙哑:“江玄?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姐姐……”江玄的声音也有点哑,可能是刚才吹风的缘故,也可能是紧张,“我睡不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轻微的翻身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大概是许佳年从床上坐起来了。“是不是酒喝多了难受?还是哪里不舒服?”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担心。
“没有。”江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的边缘,声音又快又轻,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就是……有点想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瞬间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连呼吸都屏住了,手里的手机都在微微发抖,甚至做好了被姐姐调侃“傻小子”的准备。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久到江玄以为信号断了,正想开口道歉,说“姐姐我开玩笑的,你快去睡吧”,就听到许佳年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藏不住的纵容:“傻小子,这么晚了,就为了说这个?”
她的声音透过手机电流传来,带着点轻微的失真,却依旧温柔,像羽毛轻轻搔过江玄的心尖,让他刚才所有的紧张、不安和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是不是还在想祁城的事?”许佳年忽然问,语气里带着点了然。
江玄愣了一下,没想到姐姐能猜到他的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放心吧,”许佳年的声音很笃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S市的研讨会我已经跟苏晚说了,让她替我去,我留在基地陪你训练,盯着你的状态。”
江玄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烟花,连漆黑的房间都好像亮了几分。“真的吗?姐姐你不跟祁城去S市了?”
“真的。”许佳年笑了,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国际赛在即,你的状态最重要,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带训练。”
听到“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几个字,江玄的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快要溢出来,连指尖都变得暖暖的。他攥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傻乎乎地笑着,嘴里反复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还有事吗?要是没事,就乖乖睡觉,别再胡思乱想了。”许佳年又问,语气里满是宠溺。
“没…没有了。”江玄连忙说,生怕耽误她睡觉,“姐姐你快去睡吧,晚安。”
“晚安,江玄。”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江玄却还握着手机,贴在耳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连眼睛里都闪着光。
姐姐说,她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了他心里所有的角落,也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别扭。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那个金灿灿的冠军奖杯,奖杯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江玄忽然觉得,这个奖杯不仅仅是他和战队的荣誉,更是他一点点靠近姐姐的底气。以前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只能躲在姐姐身后,让她护着;现在他拿到了冠军,以后还要拿到国际赛的冠军,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不用再借着深夜的电话,说一句没头没尾的“想你”,而是能大声告诉她,自己藏了很久的心思。
他又走到衣柜前,拉开拉链,看着防尘袋里的外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像还能摸到残留的温度。之后,他才躺回床上,把手机放在枕边,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决赛的赛场——万众瞩目下,灯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举起冠军奖杯,耳边是观众的欢呼和战队成员的呐喊。他转身看向台下,许佳年就站在最前面,穿着他熟悉的米白色衬衫,冲他笑得温柔,眼里满是骄傲。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退缩,放下奖杯,朝着她跑了过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