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敲响了林山的门。等了好一会儿才得到回应。屋里传来懒散的声音,人似乎刚刚起床。
“秦观,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观进去门,看见林山果然还没起床,不像他一贯的作派。仔细打量他的眉眼,才发觉不对劲,眼下泛着青,像好久不睡的样子。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没人盯着你就开始对着自己的身体作妖,诚心气我们是吧。”秦观嘴巴带火,一顿数落林山。林山还是他们这之中最大的一个,竟也这样幼稚的以毁灭自己来毁灭痛苦。
更火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距林灿离开有十天了,大家都病恹恹的,连日常交流都不多了,不是这个闷在屋自己一天不出门,就是那个顶着两个红肿的眼赌气。
秦观是这件事里自始至终没掉过眼泪的人。就连一直和林灿不对付的蒋庭观,有一天也是带着发红的眼眶吃的饭。
“秦观,别数落我了,就是昨晚想事情想的久了,睡的就晚了,你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状态吗?”林山边说边往身上套衣服,裤子穿起来有些费劲,秦观想伸手给他抻着,被林山轻巧的躲了过去。秦观索性收回手,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说出了来的原因。
“现在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把大家都放出去,闷了这么久也该吹吹外头的风,再者,顺便出去挣点钱,不然这个冬天都捱不过去,他人这一走,吃的没了,冬天烧的更不用说,今年冬天可是格外的冷。”
“我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可就是没想到来得太早,这都多少年了,外面的天早就换了又换,能收得下咱们这些老家伙吗?”林山还没穿完衣服,冬天就是麻烦,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非要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天再晚来一点,怕真是收不下咱们这些老家伙了。”秦观老气横秋的样子,逗得林山嗤嗤直笑,穿出一身汗来。
“这事儿还是得你和他们说,我的腿可走不出这里,你得跟着他们,看好他们。”
“谁说你走不出去,我和他们就是扛着也能把你扛下去。我先说好,挣了钱我先请大家下馆子,把馆子里菜都点一遍,想想都美,算了,美的事还是等美的时候再说才能美,你别跟他们声张。”
等了林山许久,总算是把衣服穿好了,秦观他用两条胳膊撑着身体坐到轮椅上,这时候心里倒是酸酸的了。秦观起身想推着他出去,门又开了,进来的是秦渡。
“怎么醒这么早,衣服也不穿好。”秦观眉头一皱就过去帮他整理衣服,秦渡看见林山也在,不好意思了,躲着秦观的手。
“我会穿,就是着急,才乱了。”
秦渡吞吞吐吐的蹦出几个字来,两眼一转,嗖的跑到林山身边帮他推着轮椅。
“他们,都等着了。”
林山坐着都快比秦渡高了,扶在轮椅上的手,皮包着骨,胳膊和腿即使穿着厚衣服也能让人看出来没几两肉。林山忽然想起刚见秦渡的那个时候,更瘦更小,脸颊没一点肉,嘴唇几乎看不见血色,话也不会说,那个样子吓的其他人都不敢和他说话。
当时林山听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还以为两个人是兄弟,不过长得不像,外貌更不像。秦观脸长的俊朗,中等身段,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夏天,裸露的手臂上肌肉流畅,小麦色,人精神又有力量。
后来秦观知道都误会了,哭笑不得地和他们解释,他们才知道,秦渡是秦观捡的人,名字也是他给他起的。
不过让林山印象最深的还是秦观说的话。
“我和你们解释,也不是想撇清我们两个的关系,就是怕你们误会我虐待他,我当然不怕误会,可是他是会当真的,他受不起刺激,你们多担待担待,他要是惹了你们什么事就找我,我都替他受着。”
林山当时听见这些话就觉得迷茫,想不通两个没关系的人怎么就这么重视彼此,秦观虽然没细讲,但林山也能脑补秦观带着有点痴傻的秦渡讨生活的艰难。这么一想,又说得通了,羡慕又涌上心头。
他们三个人一到,就听见楼上传来声音。鞋底与木地板相碰,发出空空的响声,很多年他们就是伴着这样有节奏的声响度过无边的寂寞。没想到今天又一次听见了。
黎声裹挟着一身冷气进来,鼻子冻得通红,嘿嘿的冲着他们笑。
“他嫌手冷,庭观把手套借给他,他不要,非上去拿他的手套。”夏曦给晚来的三个人解释。黎声则是指了指脖子上的围巾,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手语。
是说自己还拿了围巾。
早饭是稀饭和馒头,还炒了一盘菜,就着一叠咸菜。
众人吃的沉默,喝粥和筷子碰碗的声音都不大,这是林灿一直的要求。
“找个天气好的日子,下山吧。”林山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出了声。
蒋庭观听见这话,平常慵懒妩媚的吊梢眼都瞪成了可爱杏眼,俊美的样子让人移不开眼。
“你们看庭观的眼都亮了,第一次见他这样。”夏曦最先注意到,笑出声来。气氛活络起来,他们刻意略过不安,讨论起山下的种种。不过他们能讨论的不多,大多都是从那稀薄的回忆里展望。
第二天一早,蒋庭观就挨着敲响各位地门,兴奋的说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出门。
秦观打着哈欠出来,靠在栏杆上,跟他犟,说天还蒙着黑,冷的不行,要等到中午头再看。
蒋庭观气的不理他,转头敲李鹤的门。秦渡睡眠质量好,被这么叫都没醒,秦观无事做,看着炭篓子里的碳不多了,就准备下楼去装点碳。刚下去就看见林山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屋檐下。
看见秦观,笑着摇头,“昨天是你,今天是他,就折腾我一个人了。”
“庭观比我厉害,把大家都折腾起来了。”
本来也没定好什么日子去,既然今天天气确实好,他们也就一致同意今天去了。
这件事可以算得上天大的事了,二十年来他们不被允许踏出这里一步,住的是类四合院构造的宅院,吃的有人定期送来,衣服林灿会给他们做,他们要做的就是听林灿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姐姐,你可以借给我一件衣服吗?”夏彤推开夏曦的门,看见夏曦在化妆,小声地问她。
“彤彤,我正要去找你呢,来的正好,我来帮你搭配衣服!”夏曦拉着夏彤进了自己的房间。
夏曦翻箱倒柜,每一件都拿到夏彤身上比量比量,迟迟找不到满意的。
看着夏曦堆成山的衣服,件件精美,用料也是最好的,林灿设计给夏曦做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他们之中最好的。
可是在夏彤眼中,绸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东西,尖锐地刺向她,皮开肉绽。
她没有姐姐漂亮、活泼,只能无端地承受林灿的厌恶和打压。
就像现在这样,她连一件漂亮的,能迎合这天大的事的衣服都没有。
夏彤突然就不想借夏曦的衣服了,她怕自己穿上后不舍得脱下来,清醒地走向邪恶的一面。
夏曦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衣服,递给夏彤。夏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麻杆似的身材找不出一丝美感。她其实更喜欢刚刚一闪而过的淡粉色的羊绒大衣。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在心里偷偷地埋怨夏曦,姐姐甚至都没问她一下。
每个人都把自己收拾得隆重极了,林灿划着轮椅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大门的钥匙。不长的路,走的脚出了汗,口水干涸。
“你们去吧,我就不跟着你们一起下去了。拿着这些钱,不够的话这次就收敛一点,等下次。”林山开开门,看着他们都踏出了门,自己一步都没动。
“林山……”秦观想开口说什么。
“我真没什么想法,倒是你们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可得记下来给我讲讲,说不定我就心动了,但不是现在。”
“别劝林山哥了,让他静静吧。”李鹤靠在秦观身边小声说道。
秦观知道劝不动,但心里又憋着气,气地拉着秦渡走在前面不理人。就这么僵着走了一会儿,气消了,脚步也放慢了,跟着大家一起走。
下山的感觉全凭感觉,大部分的路都是淌着雪走的,脚都冻僵了。
幸运的是还真让他们走对路了,十几个小平房散乱的码在山脚,人虽然没看到,狗和鸡倒是看到不少。几人兴奋得不行,继续往前走,远远地就看见前方密密麻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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