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武得到林云秀的承诺，心绪初宁，“林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林云秀靠在门边，想了会儿，问道：“首先，就说这个洞道吧。你弟弟说的仙人赠钱，其实是王村长利用了这洞道，在石壁后往石缝里投的钱，对不对？”

“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尚武苦笑道：“她也是为了我们。十八年前，父母被判死刑，我们三兄妹流浪了大半年，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心中早已麻木。王姑收留了我们，我们虽然感激，但内心仍对父母是死刑犯的事仍是耿耿于怀，怕王姑哪天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终究放弃了我们。”

林云秀心头浮起往事，那年干娘去世后，自己刚被师父和杨乔接到山上，又何曾没有担心过师父和杨乔到最后还是觉得找一户可靠的人家收养她比较好呢？

尚武那时的敏感多疑，她感同身受。

“王姑知道自己尽管一再表示会将我们抚养长大，我们也不敢相信。十七年前的一个夏天，大雨几乎淹死我们四人辛苦种的菜，我在石洞水池边郁郁寡欢，觉得养活自己真的好难，也恨父母。忽然，我听到了东西落水的声音，一看，竟是一枚铜钱。可石洞里只有我一个人，哪来的铜板呢？”

“后来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说我很努力，这枚铜钱是对我的奖赏，还让我有空试试用山上的竹子做些竹制品陶冶情操。我兴奋极了，心想一定是遇到了神仙，还拉着弟弟来听仙人的声音。后来，我告诉了王姑，王姑笑着说世间确实有神仙，但也不能事事都依赖神仙。”

林云秀轻声道：“所以，当年那道声音和几枚铜钱，给了你们难以估量的勇气和力量。”

“是的。谁不崇拜神仙，谁不向往神仙呢？所以，那个时候，我们真的为被神仙眷顾而开心。”

“那……后来呢？”林云秀听出尚武声音中藏着浅浅的温柔，但最终还是打破了这份温柔。

尚武道：“那时的我们，时不时地去水池边祈福，想听一听神仙说话，可十次有九次是没有回应的。我们有些失落，王姑说，神仙是不可能一直都要呆在同一个地方的。我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仍然会盼望，只是不会再失落。”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洞屋中那大衣柜后洞道的秘密，才知道那个一直鼓励我们的仙人，就是王姑。那个时候的王姑在我一个孩子面前，却比他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我这才明白了王姑的苦心，那时的弟弟妹妹还那么小，也没有揭穿。有时候，人要有点信仰，才会有勇气快乐地活下去。”

“十五年前，我六岁的小妹尚双发了高烧，烧了一天一夜。那时的我们尚能温饱，哪来治病的钱？眼看小妹病得快没气了，弟弟哭成泪人，他想起神仙，在水池边磕头边呼唤仙人，求她大发慈悲。我心中明白，王姑是拿不出钱来的。”

林云秀听到这里，心中也浮现了故事大致的走向，“所以，你加入了千珍阁的？”

尚武苦笑道：“对……那时王姑坚持为小妹擦身冷敷，上山采药到喂药，一再说一切会有转机。可我根本看不出任何转机，便跑去了城里，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没有人施舍。我……甚至做好了被玩弄羞辱的心理准备时，意外结识了一个人，那人给了我一两银子，要求我帮他做些事。我求钱求太久，也不管是什么事了，便答应下来，奔回家准备接小妹去城里医治。”

“回到家，小妹已退烧，能喝稀饭了。这个时候，王姑累瘫在床睡着了，我忽然觉得，王姑是真的不会抛下我们，是真心把我们当成她的孩子。”

林云秀忍不住为王村长叫屈，“三年的时间，才感受到王村长的真心，会不会太长？”

“你是想说我不识好歹吧？”尚武轻笑了一声，“我们在城里乞讨的时候，因为这难以启齿的身世背景，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白眼和唾弃。有人收留了我们，不到一个月又抛弃了我们。我们真的不敢相信我们能有被善待的运气。”

林云秀一时不语，她虽不幸，出生时没了父母庇护疼爱，但又很庆幸自己尚在婴儿已□□娘收养当亲生孩子一样疼惜，过了几年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叹了口气，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你有了这运气，为什么还要加入千珍阁？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吗？”

尚武声音有了悔意，“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只想着要钱……小妹病好后，我手中的那一两碎银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但我想，它终究能让我们生活好过许多，我仿照王姑，丢进了水池里，让弟弟以为仙人也和王姑一样没有抛弃他们。事后，我向王姑解释那一两碎银是城里的一个人雇佣他帮忙干活的报酬，只是要离家许久。王姑虽半信半疑，但还是相信了我，只希望我平平安安。”

“一开始，我只是帮忙盯梢动静，再到后来运送货品，最后甚至远赴他地。只是次数不多，一直以为是哪家富人运货需要人来守护，给的钱还很大方。最后才知道，那些东西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宝贝，通过黑市拍卖转手出给巨富权贵。可是知道的是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几年间，王姑收留了好些因种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孩子，又建起了竹仙村。我想退出，那些人表面答应，还给了些钱。我收下了，但我不敢交给村里，怕他们觉得这钱有问题要追问是怎么来的。我将钱藏到洞道里，想着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没想到那些人暗中跟着我，发现了竹仙洞的秘密。”说到这里，尚武苦笑了一声。

林云秀道：“然后，他们拿竹仙村来威胁你，你脱离不得，甚至洞道尽头的山洞给了他们建起了黑市？”

尚武道：“林姑娘基本猜对了。九年前，千珍阁兰台原先的地下交易分堂被人发现，不得不烧毁断尾求生，而后兰台分堂要重新选址，于是新的地下交易分堂在山洞里悄然诞生。去年，王姑大概是年纪大了，时不时地去竹仙洞怀念过去，就发现了我在山里交易基地的秘密。她找了我，我才将这一切告诉了她。她说，她恨自己没有发现那一两碎银的不对劲，导致我今日的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林云秀动容，“那她将你关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尚武声音有了哽咽，“前几天，那些人找了我，说你已经察觉到这儿的问题，山里那些就要被舍弃了，但需要一个人为此收尾。”

“这个人……就是你？”

“是啊……我听从他们的命令，将杨乔引到山上，他们要杀杨乔，而你，他们却不动你分毫。当你发现观音像之时，就是我收尾之日……”

“他们为什么要杀杨乔？为什么不动我？我对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尚武摇了摇头，“你问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能让他们舍弃交易分堂，放弃一年四度每次上万两的真金白银，除了已被发现的风险之外，大概你的价值也远超这之上吧……”

价值远超黑市之上……林云秀打了个寒噤，如果说，之前只是她的一个猜想，落不了实，毕竟还有其他的可能，而尚武这番话，令她不得不将事情想得再糟，做最坏的打算。

“他们让你怎么收尾？把山里的一切全归在自己身上，誓死都不能说出千珍阁的秘密，否则他们会屠灭竹仙村？”

林云秀恢复记忆，从前与师父或杨乔行走江湖时的经验让轻而易举地猜出对方的意图。

“对，为了让千珍阁高枕无忧，我……我还得畏罪自尽，一切了结。”尚武说到这，声音也变得激动，“林姑娘，只要你说你没找到观音像，这观音像我会亲手归还，竹仙村、王姑也就不会受我连累。这村子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是他们的净土……如果你说了，王姑就会把我的罪责全揽在身上，代我自尽……所以求求你，先别告发，好吗？”

林云秀浑身血液凝固，尤其是脑海，呆呆地问：“你说什么？自尽？王村长？”

“昨天，有人对我说，你已经摸到了山里的交易基地，观音像将重现天日，我该准备认罪事宜。王姑听见了，她说这事是因她而起，也由她而终，她点燃了眠心草，让我昏迷，关在了这里。只要你或官差出现，她就代我认罪了！这门的钥匙、钥匙一定在她这里！”

“来不及了……”林云秀喃喃道，“杨乔已经去了县衙……”

“杨乔？他没死？”门上传来激烈的响声，像是人冲得太快，撞在了门上，“昨天那人告诉我，杨乔他死了！”

林云秀顾不上回答杨乔没死的原因，立即奔出洞道，奔出竹仙洞，她要奔向竹仙村，赶在杨乔和衙役到达，拦住王村长！

还有14章完结，但发现结局有些问题，需要改，所以缘更。

请见谅(＠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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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