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秀跑得很快,可溪流边的河石湿滑,她做不到像王村长那样稳稳当当,数度脚滑差点摔在地下。对竹仙村尚不熟悉的她更不知晓还有什么路可以直接绕过这溪流直接去竹仙村。
就在她再一次脚滑稳不住身形摔倒在地、磕到了后脑勺时,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衣服——那是衙役的服装。
“林姑娘!”
林云秀脑中轰然一响,有捕快已经来找她,意味着村子里已来了更多捕快。她呆怔了一会儿,心急如焚地一边急跑,一边抱着微弱的希望问道:“你们……你们还没到竹仙村吧?”
“早到啦,是杨少侠命我走这条路来接你的。”捕快答到最后,发现林云秀脸上的焦急,竟还流了泪,“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终于走完了溪流河边,林云秀眼睛里落进了冰冰凉凉的水滴,这天又下雨了……
“千万……千万……还来得及……”林云秀一边心中祈祷,一边冒着大雨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村长家。
村长家门外没有捕快的身影!林云秀心中瞬间升腾起了一点希望。
她跑入院子,一边推门进屋,一边喊了声“王村长”。声音未落,整个人僵在了门口。心中刚燃的那点希望,在她看到悬在梁上的人时已经破灭了。
身后传来了许多脚步声,接着自己被推开踉跄跌坐在地,不知是谁扶起她来,可她目光一直牢牢地看着那具身体,看着她被尚武抱下,看着她一动也不动躺在尚武怀中,在许多人呼喊中怎么也不睁开眼睛。
头顶那根绳子仍在晃晃悠悠的,自己神智也在晃晃悠悠的,后脑勺隐隐发热泛疼,直到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林云秀又发起了烧。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后脑勺那个肿起的包还好没什么事,已经消下去了。”是黄大娘的声音,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又有一熟悉的人声响起:“这烧也退了,阿秀怎么还没醒?”
是胡知柔。
林云秀好些天已经没想起她,这一听似乎有种这才想起家里还有这样的一个人的延迟之感。
胡知柔?
额头有温热柔软的触感,林云秀浑浑噩噩地睁开了双眼,是黄大娘正用手掌探着她额头,确认到底有没有退烧。
“阿秀,你终于醒了!”黄大娘惊喜出声,“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些了?”
林云秀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张开嘴,却觉喉咙发干,有些涩然,“好多了。”
“来,喝杯水。”胡知柔已端了粗瓷茶盏凑到了她唇边。
林云秀撑着身体坐起,接过茶盏,望了一眼胡知柔,“谢谢……”缓缓地将水喝下。
“不用客气。”胡知柔见她喝完水,从她手中接过空了的茶盏,口气不无关怀,“阿秀,你饿吗?你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一定是饿了!”
林云秀微微一笑,望向黄大娘,低下头摸着肚子,小声说道:“好像是饿了……”说着,双眼不住瞧着黄大娘,眼里多了些灵动。
黄大娘轻点她的额头,笑道:“再好好休息会儿,我马上给你做些你爱吃的菜来!今天少宇休息,他也担心得很呢,一会儿我让他也来看看你。”
“谢谢干娘!”林云秀朝着走向门口的黄大娘绽出大大的笑容来,“好久没吃干娘做的菜了,怪想念的。”
黄大娘笑了一声便出了屋子。此刻还在屋子里的胡知柔对林云秀笑道:“阿秀,你这么快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
“让你担心了,”林云秀面带微笑望着眼前的胡知柔,“刚才干娘说我烧了一天一夜,想必你夜里一定也没睡好。对不住了。”
胡知柔不知怎地,觉得林云秀看她的眼神与往常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些洞悉与悲悯,就像那尊观音像一样。
她想了想,应是经历了山上生死,又生了场病的人都会这样自认看透红尘。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虚伪又做作。
“没什么,阿秀,你好好休息。我去帮大娘给你准备饭菜。”胡知柔笑首站起身,走到桌边放下茶盏往门口走去。
林云秀什么也没说,靠着床头望着胡知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没有带上门,林云秀看向门外,外面阳光正好,雨后未干的泥地面微微闪着细碎的光芒。
恢复记忆的她,在睁开双眼看到胡知柔的那一刻,就已想起了她是谁。
去年冬天郭家庄大堂上,胡知柔在场,站在藏龙武馆馆主许藏身后,看她一身狼狈。或许,许藏特意追到坟前找她时,胡知柔也是在场的。
所以……胡知柔从一开始,应该是刻意接近她的,王锦的钱袋丢失应当是她设计的手笔。
林云秀想起自己决定追踪观音像的事,有部分是她极力促成的原因。不知道胡知柔、许藏、千珍阁,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自己在其中究竟能起什么作用?
如今兰台地下交易分堂的秘密被发现,如果她真是千珍阁派来的人,那么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吧?
林云秀呆怔了许久,心中一个决定悄然形成。
“云秀姐!”
林少宇中气十足,声音格外响亮,林云秀略微恍惚的神智猛然恢复清明。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叫这么大声干嘛呀?我又不聋。”
“我看你发呆嘛……”林少宇神情有些委屈,不一会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你能抱怨,说明是真的没事啦!”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有事还能在这里和你说有的没的?”
林少宇哼了一声,“刚才你发呆的样子,有点让人担心的。你倒是不识好人心,在这数落我。”
林云秀哑然,挠了挠头,不经意间瞧见门口光影中多了个奇怪的阴影。那阴影与门边墙壁的阴影连在一起,是有人倚在门边,被太阳照得无所遁形。
她心下一暖,声音也温柔了起来,“好吧,是我不好。过几天我送你份礼物作为赔偿,好不好?”
“礼物?什么礼物?”林少宇喜得眼睛睁得大大的。
林云秀挑眉,一脸神秘道:“说出来就没惊喜了,你下一次回来就等着吧。”
“好吧!”林少宇也不扭捏,并不追问。
林云秀想了会儿,脸色凝重,终将心中挂怀的事说了出来,“少宇……竹仙村那事……如何了?”
林少宇神情也跟着凝重,劝道:“云秀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事儿你就不要再打听了。”
林云秀望着他的眼睛,一个早已在她心中过了几遍的猜想直接问出了口:“尚武,死了?”
话音刚落,她看到林少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上,便明白这个猜想已是事实。到后来,林少宇还是告诉了她他所知道的事。
王村长临死时留下了一封遗书,如尚武所言,她把所有的事全揽在自己身上,并为尚武开脱是他发现她干了那些事,劝说她收手,反而被她关入了洞道里。后见观音像被发现,自知已逃脱不了,便以死谢罪,留下钥匙让人从洞道救下尚武。
尚武被解救出来时,当场痛哭不止,他去看了王村长最后一眼,当众告诉所有人罪魁祸首是他,王村长是为他而死的。尚武被带去县衙,在公堂上交待了该交待的事,给出了自己不法财富的藏地线索,最后签字画押,因尚有不明事宜,故县令并未当堂宣判,而是暂时收监以待查明。
县衙派出的衙役果从尚武所说的地方找出了可观的金银财宝,据尚武所交待,他是存着给村子以备不时之需,他怕村民会怀疑这金银来处,便借口说有关外渠道关系,用大家制作的竹制品,卖向关外,一去就是几个月,回来便理所应当地给出这许多钱。
当夜,监牢里传出他撞墙身亡的消息。
犯人身亡,此案作结。
林云秀从林少宇口中果然没有听到有关千珍阁的字眼。想到王村长身体悬在半空中微微摇晃,心中一阵酸楚。她没有拦下她,已经是对不起尚武,也对不起王婉……不知道王婉会如何看待她。
虽然她明知道背后是千珍阁在操控一切,但她答应了尚武,为了竹仙村,她不可以说出真相。她不禁问道:“竹仙村,大人有说过要怎么样吗?”
“大人说,目前并无证据说村中人参与了此事,所以村子不会有事。”
“那就好。”林云秀眼角余光中,门外那道身影远去变淡直到消失,眼中也跟着黯淡。
“少宇,再问些事,”林云秀望着眉头纠结神情郑重的林少宇,笑道,“你紧张什么,没那么严肃。”
“你说。”
“那家伙,伤口怎么样了?”林云秀问得云淡风轻,耳朵却紧张地竖起。
林少宇微笑道:“伤口不是很深,又及时上药,所以没什么大碍。”
林云秀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正色道:“唔,最后一个问题。当初救下我又把我送到这里的,是杨乔吧?”
“你怎……”林少宇震惊,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眨了眨眼,“你怎么又问了一遍?之前不是回答你了?”
“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林云秀将他刚才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已有了答案。
林少宇绕是在衙门有了成长,但面对林云秀,他还是没有办法拿出自己的气魄,欲言又止。
“好了,你这个样子太明显了,他又早交代了不许告诉我,对不对?”林云秀也不为难他,又说了一句,“放心,我也会当作不知道。”
“云秀姐,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林云秀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罢了。你知道的,我的感觉有时候很准的。”
林少宇扁扁嘴,带着不服气的玩笑口吻说道:“少炫耀你的直觉啦!”
林云秀不顾林少宇的大叫,伸手就揉乱了他的头发,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有眼泪笑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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