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知头尾可叹人间鬼

铜雀台上,金丝笼中。

“华悯生,屠戮生灵,蔑视佛法,擅闯灵山,这三桩罪,你认不认!”

灵山能打的不少,但是嘴上功夫好的没几个,这次审华悯生,更是没人愿意趟这趟混水;墨宸轩思索人选之际,沈豫川主动请缨,当了这判官。

谢庭之前就看不上沈豫川,今日如此,更是唾弃:“忘恩负义。”

禾蕤带着顾少君待在太子殿众人最后,远远观望着:“听说沈神君和华悯生曾还还是挚交好友,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顾少君不屑笑道:“华悯生拿沈豫川当朋友,沈豫川可不拿华悯生当人,当初华悯生下山救灾救难,一回到灵山发现最好的朋友偷拿了属于自己的神授,世上哪个人能忍。”

“然后华悯生就走火入魔嗜杀成性了?”

“不会;华悯生杀的那些人,是因为他们该杀!”

“怎么回事?”

顾少君指向铜雀台:“你且听他自己讲。”

铜雀台上,华悯生毫无惧意,反而擦着恨灵,抚摸着剑柄上的花纹:“认下喽!”

沈豫川觉得被下了面子,袖下双拳握的愈发紧:“铜雀台上你还如此狂妄!”

华悯生擦好剑,恨灵入鞘。

“诸位神君,不如先听我讲个故事?”

“你竟还妄想诡辩?”沈豫川只想快速了事,盯着铜雀台上那人,目呲欲裂,脑中全是华悯生提剑自刎的好景色。

“沈神君。”墨宸轩出言喝止沈豫川,继而低头看向华悯生;“请君畅言。”

沐叶啼四人正在角落里看戏,谈繁不知何时来到银竹身边,惊得银竹连那几分倦意都烟消云散。

“谈神君好。”谢卿迎上前问了声好,不着痕迹的将银竹拉远了一些。

谈繁神色落寞:“谢殿主大可不必这般防着我。”

谢卿与沐叶啼只是笑笑没说话,银竹趁着这点时间拉着符叙去了欢伯身边。

见到欢伯转头示意,谢卿与沐叶啼一左一右靠住谈繁:“谈神君何必走来走去的,比如好好听听这华悯生有什么故事。”

“百年之前,天裂之灾,诸位应该都记得吧?”

“搬出天裂就想脱罪么?”沈豫川上前半步,几欲上前。

“天裂之后,天河之水倒灌人间,百姓生灵涂炭,中途出现许多善者救济百姓,譬如欢神君,最后都入了灵山成了一殿神君,可是也不缺丧心病狂之人……”

沈豫川想让华悯生住口,奈何手中连一把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你又想拿这件事说事么?”

没人管他,华悯生继续说道:“那几年,人间有人易子而食,瘟疫爆发之时,有一女,身染恶疾,其父为救爱女性命,拜遍八方神明,却无力回天,最后无力回天,女儿死后,尸体被他人夺去,当了口粮。”

当年天灾,几乎所有灵山神君都是亲历者,听到这个故事,所有人都缄默不言。

“后来,那位父亲执念深重,死后灵魂不入灵山,飘荡四海,其生前是位木匠,死后也一直尝试做出爱女模样,还尝试召回女儿魂魄,奈何女儿魂魄早已入了灵山,世上再无她。”

“此事与你所作所为有何干系?”欢伯忍不住发问,华悯生似乎就在等这个问题,拍手叫好:“你们都知道还有两个人,那位父亲,便是其一,入灵山,寻爱女。”

“另外一个呢?”

“有一少年,生于江南,年少之时拜入苗医门下,立志医尽人间病患;某日路过中原,逢天裂,遇瘟疫,滞留于世,为那个村落心力交瘁,根除瘟疫之后,却有人挑唆村民,将他归位邪祟,村民愚昧,放火烧的他肌肤尽毁,得醉生坊中人相助,绷带覆面,最后身上的皮肉,与那绷带长在了一起,成了可怖面容;那村人,便是这回我杀的这村人。”

众神君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依你所言,杀一人而牵连百人,你杀百人,必得千刀万剐了!”

“好啊。”华悯生轻松应下,“但是还差一个人,也该死。”

“人不都被你杀尽了么?”

“当初,挑唆村民那人,如今却成了灵山神君,过去没能好好见见,如今,也好说说话。”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了沈豫川。

沈豫川欲哭无泪:“他血口喷人!”

华悯生觉得好笑极了:“唉~此人并非沈神君呐!”

墨宸轩难得好奇:“说说看,我竟不知殿下神君之中还有这等人。”

华悯生丢出恨灵,在铜雀台下灵山阶前划分出了一个结界:“还是让那人自己说吧。”

沐叶啼远远认出结界中走出那人,颇为惊疑:“是他?”

“你认识?”

沐叶啼轻点了下头:“我救的他。”

结界中那人,便是醉生坊中薛药郎。

如此想来,那位父亲,便是刁九郎了。

薛药郎周身一件袍子,脸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脸绷带。

“那,这位,请说说,在座神君之中,到底是谁害了你?”

人人皆好奇,身边人中谁会是那挑唆之人。

“观音殿,柳惟释!”

闻言,欢伯只觉得脑中一声响雷:“不可能!”

欢伯忙看向柳惟释,只见他巍然不动,捧着玉净瓶,垂眸淡淡地看着薛药郎,没有言语。

“柳神君,他所言,可谓真?”墨宸轩难得蹙眉,偏过头看着柳惟释。

柳惟释突然笑出声来:“不错,是我。”

众人哗然。

薛药郎与华悯生在灵山阶下抬头仰望着柳惟释,佛光晃眼。

“欢神君,您觉得,该怎么处置柳神君呢?”

华悯生语气中少了几分戏谑,欢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灵山神君,岂容你肆意编排?”沈豫川转而朝着柳惟释行礼:“柳神君,这些人信口雌黄,不如干脆了结了!”

柳惟释倒是场中最安定的那位,看到薛药郎,反而俯身笑着发问:“华悯生说你是,为了救人心力交瘁?”

众人听出话外之意,纷纷噤声。

“但是你用药,却是分人;先济富者,再济幼者,后济健者,我所言,阁下可认?”

薛药郎缄默片刻,出声应下:“我认;济富为己生计,济幼为求将来,济健为求力量,但是三者之后,我也尽力救了其他人,我自问问心无愧!”

柳惟释又笑:“好啊,如此说来,我也问心无愧!”

柳惟释走下灵山天阶,直直走到华悯生身前:“不知神使是否记得,当年您下山,您我有过一面之缘。”

华悯生心中一动,却也只是摆摆手:“不记得。”

柳惟释早有预料般,朝着华悯生鞠躬感谢:“当年那场瘟疫中,我尚且年幼,染了瘟疫,后面,的确是这位医师路过村庄,散药救人,也正如我之前所说,先济富,再济幼,后济健;然而当时,我非富非幼非健,自然没能得到救治;后面,便是华神君下山救人,才取了仙草救了我一命,我非圣人,见死不救之仇,我放不下;若是今日华神君想要为他求个公理,我任凭华神君发落。”

“华神君?”

柳惟释此言一出,灵山殿上气氛变得微妙。

“从始至终,我心中的罗汉殿神君,只有华悯生一人。”

“柳,惟,释!”沈豫川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心中默默骂了几句。

华悯生隔着金丝笼与柳惟释静静对视,柳惟释忽然转身朝着墨宸轩请愿:“墨神君,可否将我也关入此法器中?”

欢伯转向墨宸轩轻轻摇头,墨宸轩却应了下来,手作莲花诀,金丝笼瞬间被撑大了一圈,将柳惟释也圈入其中。

薛药郎一直紧盯着华悯生与柳惟释,未曾察觉自己竟也一步一步走上了铜雀台。

“华神君,当年你救我一命,若您今日一定想为他复仇,那我悉听尊便。”

恨灵未动。

其余神君也不知该如何,纷纷看向墨宸轩。

“若是你,你杀不杀?”谢卿饶有趣味,沐叶啼却不置可否:“若要杀,那便二人都该杀,若不杀,那便二人都不杀。”

“二位平时也喜欢这么喊打喊杀么?”谈繁听不下去,却被沐叶啼呛了一把:“谈神君大可放心,平时我们说话银竹都是不听的,教不坏她。”

恨灵一直没有异动,柳惟释转而朝着墨宸轩求情:“墨神君,此事事出有因,从前与今日,大可功过相抵了!”

沈豫川瞬间站不住脚:“墨神君!此人奸诈狡猾,与妖邪鬼魅同流合污,不可留!”

柳惟释叫住欢伯:“欢殿主,那日人间观音殿中,你亲眼看到了人间饿殍惨状,还有修戮殿四位,想必也听闻了那位道士取米济世之事了吧?华悯生在隐居之后,依旧悲悯救世,此次惨事,究根究底,原因在我,且村民魂魄皆被欢神君召致灵山,已得安宁,小过不隐大功啊!”

眼见墨宸轩还在犹豫,柳惟释咬牙说出了燕语涟:“修戮殿四人曾在人间待过一段时日,若非要论功过得失,燕语涟擅拘人家,饲养魂魄,岂不是更加错了!”转而看向了欢伯,“欢神君,燕语涟刚入灵山之时,您说过一句话,稚子无辜,有你可渡;为何换了华悯生,就非杀不可了?”

恨灵一声悲鸣。

墨宸轩终于再度开口:“柳神君,慎言。”

“嗯?”禾蕤没能听明白墨宸轩这句话,怀中顾少君一直竖着耳朵倾听几人辩驳。

“你猜华悯生为什么不说话?”顾少君满眼写着我懂,禾蕤终是悄悄低下头:“为何?”

“凭我对华悯生的了解,方才柳惟释刚近身之时,就可以召回恨灵杀了他,但是因为柳惟释那句华神君,让华悯生心软了;而且这事儿,当初都有难处,柳惟释和老薛都有错,现在华悯生正纠结呢!”

禾蕤嗯了几声,眼见没了下文,弱弱开口道:“你没发现其他什么么?”

“还有什么,燕语涟吗?”

“不是……”禾蕤斟酌着要不要开口,顾少君急得差点叫出声。

“你没听出来,柳神君貌似……喜欢华悯生?”

“你说什?”顾少君被惊得张大了龙嘴。

禾蕤颇为嫌弃:“我还以为你多老道呢,刚才柳惟释上了铜雀台,先是向华悯生解释当年事由,又为华悯生求情,如果不是对华悯生有特殊情意,怎会做到如此?”

顾少君恨铁不成钢:“华悯生当年救了他一命,今日相报,不是天经地义吗?”

“年少失意之时遇一惊鸿之人救人性命,某日再见之时,心绪波动,不正是这般场景么?”

就像你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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