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醉过去了吗?”良久,云出岫极其缓慢的眨了下酸涩的眼,手往季槿脸上伸了伸,又像是被滚烫的呼吸刺到,半途收了回去。
车内安静得可怕,云出岫没有试图展开任何可以缓和气氛的话题,只是保持着平常一惯的冷静,将所有热源隔绝在了视线之外。
不知算好算坏,来的路上车流拥挤,接了人回去却一路畅通。
一切都很顺利,摆明了装睡的季槿也不打算真给云出岫添麻烦,到了点就自己乖顺睁开眼睛,手指悄悄一推,顺势将那个被捂到烫手的小盒子压进看不见的角落里,又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我不小心睡着了……实在太困了,一到阿岫身边就完全没有意志力,”季槿埋着脑袋心虚,小心翼翼跟着云出岫的影子往前走,不知是在解释还是自言自语。
云出岫开了灯,冷色光晕映在她身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季槿闭上嘴,唯唯诺诺往前凑,在踏入室内的瞬间,被满屋的空调冷气打了个激灵。
云出岫还是没有理她,季槿站在原地局促半晌,顿了顿,又深吸了一口气:“阿岫……”
“喝了,”云出岫从厨房绕出来,将一只杯子递到她面前,还没靠近,生姜化开的浓烈味道就已经足够刺鼻。
季槿几乎是瞬间拧起了眉,她抬起目光寻找,准确瞄准了侧边壶中正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醒酒茶。
她向来不喜欢生姜过于刺激的味道,这一点云出岫同样很清楚。
“那边不是有……”季槿咽了下口水,期期艾艾。
“我亲手煮的,不想喝?”云出岫淡淡打断了季槿未尽的话语,声音不高,甚至在热气下沾了些许清凉,“既然醉的这么厉害,那就别想着继续任性下去。”
季槿苦着一张脸,默默接过了热腾腾的生姜水,艰难咽了好几下口水也没敢下口。
“阿岫,”季槿伸出空闲的那只手,犹豫片刻,还是勾住云出岫的尾指小幅度晃了晃,“我能不能不喝这个?”
云出岫勾了勾唇角,没撇开她的手,也没说好与不好,“如果你更愿意头疼的话,那随意。”
“……我喝,”季槿被她冷淡的笑容刺了一下,脸色有些白,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了,只仰头将辛辣的生姜水咽了下去,一滴不剩。
“我都喝完了,”她展示着只剩下几片姜的茶杯,像是怕云出岫下一秒就要走掉,该勾为握,手指也挤进指缝里强行十指相扣,“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云出岫沉默片刻,微微垂下了眼睛,“你只是喝多了酒而已,都是成年人了,何况还事出有因。”
季槿本能觉得这样的反应不对劲,嘴里蔓延开来的辛辣几乎要蒙蔽了她的感知,可即便如此,云出岫避开目光的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到了近乎刺痛的酸胀。
不要,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季槿手指无意识用了力,目光湿漉漉的,等了一会后,脑袋也低着,慢吞吞往前蹭,动作急切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笨拙讨好。
云出岫更想叹气了。
季槿摆明了不愿意相信,可事实上,她说的“没生气”并不只是一句安慰的谎话。
从初见到现在,季槿在她眼底的样子就从来没有变过,一晃七年,季槿如同一棵深深扎根的树,偶尔开些花,偶尔结几个果子,但树就是树,她也知道季槿就站在那里,没有生出指向别人的枝丫,也没有将自己的根系腐烂。
身为女朋友,季槿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只是始终不愿意更进一步的而已。
云出岫看着她满眼乞求的脆弱样子,微弱的火苗彻底湮灭,只能无奈拍了拍她不肯松懈半分的手,轻声说:“你先松开,然后去洗澡。你身上的酒气很难闻,如果还想上我的床,那就好好收拾一下。”
季槿仓促点头,还是执着的看着她,确认过那双眼里真的没有强烈的负面情绪后,才不舍的松开了手,慢吞吞朝着浴室走去。
云出岫勉强缓了口气。
回到办公桌后坐了一会,直到听见浴室传来的急促水声,她才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响铃五秒,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之前让你布置的那些都撤掉吧,已经不需要了。”
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失真,听到这话大概是误解了什么,声量一下高了起来。
云出岫揉了揉眉心,忽觉有种喘不上气的疲倦,“不,没有成功,也没什么好恭喜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声量骤降。
云出岫体贴安抚起对方动荡的心情,“没分手,也不需要为我生气,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现在还不错。”
等这件事过去,她们又会恢复以往的相处方式,约会,亲昵,互相成为彼此的依靠……只是没有那一纸结婚证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出岫挂了电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恰逢此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云出岫闭了闭眼,也给难以抑制的情绪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阿岫,”季槿汲着拖鞋走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动作太过急切,她系在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仿佛只要一伸手触碰那根系带便能完整拨开。
“很晚了,阿岫不是很讨厌熬夜吗?”
季槿弯下腰,撑着椅子,一米七几的大个子委委屈屈挡完了云出岫的视线,恶作剧似的,将那根命运的系带正正好垂落进云出岫摊开的掌心。
裸露出来白皙肌肤被水汽蒸成淡淡的粉,云出岫一抬眼,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个遍。
云出岫:“……”
云出岫一巴掌挥开了她试探性伸过来的手。
已经开始后悔没有拒绝和她一起睡了,云出岫无奈的想,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理智思考啊。
“阿岫,我真的好困。”
季槿见这招有用,又故意蹲下身,将脑袋搭在她的大腿上,真醉了似的哼哼唧唧。
心尖某个地方就这样被轻轻的撩了一下。
云出岫原本想让人先上去的话咽回了喉咙里,妥协般揉了揉季槿手感很好的头发,“那就一起上去,再耽搁下去的确有些晚了。”
季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些太多了,尤其是……,她根本没有真正的解决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将它糊弄过去,逃避无声的夜晚,等待着第二天阳光正常升起。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季槿抿着干涩的唇,本能拒绝两种答案可能带来的结果。
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她想,不要前进也不要后退,就这样一直维持现状……这又有什么不好。
缩在容纳两个人的薄被里,季槿紧盯着根本看不见人影的磨砂玻璃,又听了一会流畅的水声后,被强烈情绪压制下去的睡意才终于得以反扑。
季槿晃了晃脑袋,顽强用手肘支着床垫,愣是把自己从柔软的被窝里赶了出去。
云出岫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季槿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总叫人疑心下一秒就会彻底闭上的时候又勉力睁开一条缝。
“……”
云出岫有些想笑,这样的情况下,她当然不认为对方的意识还能算得上是清醒,至少——季槿应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事实也正是如此。
云出岫刚挨到床边上,季槿顽强抗争的眼睛就彻底沉睡了,只在被窝里倒腾着一双手摸索抱住了她的腰。
像是一朵需要汲取生命力的菟丝花。
“季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云出岫纵容着她将自己团进温热的怀抱里,一秒,两秒,三秒……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她忽而伸手按上了季槿的心脏。
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缓慢行走的钟。
——
第二日,季槿是慢一步醒来的。
身边是空的,仰头也没看见溜进来的阳光,只有“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的雨。
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季槿嘀嘀咕咕抱怨了一句,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顺手按掉了还没来得及响的闹钟。
“阿岫……”
“阿岫……”
“阿岫——”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
季槿没得到回应,在二楼绕了一圈才下去,迷朦的眼睛瞬间清醒。
客厅,没有,书房,没有,餐厅,没有……等等。
季槿呆呆望着餐桌上某个噩梦般的小盒子,有种深夜被鬼追以为逃脱了结果扭头迎面撞上的惊悚。
昨晚光线太暗她又不敢睁眼,结果就是——直到今天明晃晃撞上她才勉强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一只淡紫色的丝绒匣子,自然光下还有淡淡的流彩,就算不打开也难以磨平存在感……这看起来更可怕了。
季槿短暂想起了几乎被它烫穿掌心的难捱感觉。
漂亮的饰品盒子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一口能把她小心脏搅碎的怪物!
季槿深吸一口气,脑中已经开始设想起了将它“人道毁灭”在视线中的一百种办法,但无论哪一种,都会狠狠撞上巨大冰山,根本没法规划航道。
她越想越无助,越想越是心里苦,以至于……连那个一直寻找的身影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厨房边上也没注意到。
“季槿。”
苦思冥想的季大总裁立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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