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棺椁能悬于半空,是因潭下有对冲之力。”
黑蝴蝶试探上前,气浪将她吹得衣衫飘动。
“你须小心谨慎。” 赤脚僧提醒道。
众人跟上前去,犹如腾云驾雾。
至棺椁旁,见棺上点着一盏筒灯,灯身泛起幽幽铜绿。
赤脚僧抬手启棺,刹那间,一束红光从内泛起,犹如红云笼罩。
待众人眼色清晰后,见血珊瑚置于棺椁中,约有一尺多高,闪烁莹润光泽。
所谓千年珊瑚万年红,红珊瑚尤为珍贵,价值远在黄金之上。
更有羌王悲情故事点缀,这血珊瑚凭添传奇色彩,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赤脚僧喜出望外,正欲伸手,不慎却将筒灯打翻。
四周旋即狂风呼啸,“轰隆”一声巨响,山峦拦腰倒下。
瀑布旋即变得细如发丝,对冲气流明显羸弱下来。
众人惊惧交加,究竟发生何事儿?
墨缘抓起铜灯,发现底部刻有八个字:“筒灯一灭,山崩地裂!”
“快回逃,否则葬身谷底。”墨缘喊道。
原来羌王早已算计过盗墓者,设下此等机关。
顿时山石滚落,天旋地转。
待四人奔至悬崖边缘时,脚底气流已消失殆尽。
因黑蝴蝶与赤脚僧,仍贪恋红珊瑚,未能及时逃离,最终坠入深渊。
巨石自高空落下,令两人尸骨无存。
玉静叹息道:“此为命理既定,怨不得旁人。”
话音刚落,山体震动复起,巨岩破裂,烟尘升腾。
阿枝站立不稳,只顾抓住墨缘,满眼惊惧。
墨缘寻思:需赶紧寻得出口,否则恐葬身此地。可墓道机关重重,断龙石已封闭,出口又在何方?
转念一想,洞口为赤脚僧所打盗洞,非墓穴正门。
倘有正门,蜈蚣精必定得知,今山崩地裂,妖精亦须逃命,不如跟在妖精身后。
众人觉得墨缘分析在理,复入墓道,见六只妖女急急飞出,似在慌乱逃命。
忽闻”砰”一声巨响,头顶塌陷,视野为之一暗。
随之惨叫从传来,夹杂着妖艳血花撒落。
众人惊愕,但见红衣妖女倒于墓道之内,鲜血流淌一地。
原来方才妖女急于逃命,不慎撞到机关,一块飞石将其打得脑浆迸裂。
环顾周围,除了石壁,便是石柱,唯有头顶有一洞口,距地百米之遥。
纵使飞身而上,恐未至洞口,便被妖精所阻拦。
渡济迟疑片刻,取出收魂镜,飞身喝道:“妖女速速让路,否则收取你等。”
妖女见是收魂镜,惊恐色变,岂敢阻拦?
墨缘念起御风诀,挽住阿枝手臂,飞身众人身后。
等阿枝刚出洞口,石壁迅速合拢,瞬息间,六只蜈蚣精被夹得粉身碎骨。
一股热血“砰”地喷出,溅在阿枝身上,令她成了血人,满身腥味。
蜈蚣性喜阴凉,生存于墓道阴湿之地,其血液自是阴毒。
离墓道不久,阿枝身上已现红疹,触之即破皮,浆状血从破口处渗出。
玉静撕出一条布带,捆扎于阿枝伤口,但作用甚微。
圆良摇头道:“毒液已透过毛孔渗入血液,捆扎无益。”
言语涩涩间,阿枝披上一层汗霜,不住地打着冷颤。
其状似魂魄离体。
“我全身发麻,快无知觉。”阿枝眼睑缓缓下垂。
圆良取出银针,以刺穴术助其驱毒,然而银针入体,阿枝并无反应。
墨缘急问:“二师兄,如何?”
“此毒凶猛,已攻入内脏,针灸虽可暂时压制,但性命恐怕难保。”
为免毒血感染,众人脱下衣衫,将阿枝裹着抬回客栈。
及至客栈,阿枝气息微弱,已近昏厥。
到夜半时分,阿枝心智迷糊,恍若置身于一座雕花戏楼。
楼下急湍洄溪,水落如雪;楼上张灯结彩,宫扇伞盖。
绿暗纱幕随风摇摆。
阿枝紧紧掐住墨缘手臂:“我曾想登台唱戏,奈何命运,犹如天罗地网,我困于山岭不得而出,终究未能如愿以偿?.”
她的话音未落,便觉喉头一酸,鲜血喷薄而出,溅湿窗棂。
她看向窗外,半晌喃喃道:“那个溺水身亡的女戏子,正是我母亲木兰。”
阿枝嘴唇颤动,泪如雨滴,眼前仿若浮现陈年旧事:
原来二十年前,山野间尚兴听戏之风,母亲木兰迫于家计,早早便走穴唱戏。
由于人美嗓子甜,出场便有人叫好,一时间远近闻名,不久被梨园看中聘为伶人。
入梨园不久,木兰便与旦角沈玄相恋。二人台上唱戏,台下来往,木兰不久有了身孕。
正当二人筹备婚事,木兰父母却出面阻挠,称已订下一门亲事,要求木兰退出梨园。
木兰铁心要嫁沈玄,死活不从。
男方愤怒成仇,于秋收唱戏时,寻人闹事,用刀子将沈玄捅死。
因对方势大,木兰诉官无果,遂将新生之女,托付于沈玄三弟,即船夫沈懋。
此女,即阿枝。
此后,木兰神情恍惚,常于河边呼唤沈玄,披头散发咿呀哼唱。
饥饿之时,便在岸边以死鱼求食。
落水前,有人曾见她于河边徘徊,隐隐带有悲戚唱腔。
走后三年,每逢雨夜,渔夫们马灯会变得忽明忽暗,雨篷船缝隙间还会吱呀响动;
水面上隐约有弦子、萧、管之声,如茧丝,一丝一丝地渗出来……
阿枝回忆至此,内心涌起伤痛。
半晌,她竟然唱将起来:
“我则怕差错阴阳,激恼穹苍。天降灾殃,六月飞霜早杀了农桑……”
(元,《承明殿霍光鬼谏》。)
这一折鬼魂戏,多有鬼魂托梦、祭奠亡灵桥段。
唱腔里憋屈着一股寒气,噗嗤噗嗤地往脊骨上窜。
阿枝恍惚自己轻飘于半空,眼前花轿花灯下,轻纱薄幔忽隐忽现。
一时间,天神地祇、牛头马面、鬼母丧门、刀山寒冰纷纷呈现;
戏楼里,隐约传来丝竹檀板声,戏台下,人山人海哗声一片。
钱纸礼札幽幽飞舞。
当夜,一阵凄凄歌声后,阿枝眉目一瞪,顿时噎了气。
四人叹息不已。
想来阿枝年轻貌美,却落得如此惨死……
次日清晨,满河雾霜犹如洁白玉帐。四人寻来船夫竹筏,撑着溯河上行。
竹竿上悬挂着平安符,在河风摇摆中,过了一滩又一滩。
到了断崖处,四人将阿枝轻轻放进水中。
河面一阵凄风苦雨,犹如阿枝所唱竹枝词,低沉婉转,如泣如诉。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几只乌鸦呱噪着飞向平安符,玉静听罢更觉悲切,掩口痛哭。
墨缘则是紧皱眉头,看着阿枝面容浸润进水中。
水葬了阿枝,四人撑船返回,黄昏后到达顺河客栈。
客栈灯笼再未亮起,凄凉地悬挂于峭壁上,犹如孤独老人,伶仃着远方。
阿枝已逝,自此以后,入山采药之人,亦无人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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