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舅妈已经坐下，饭桌跟前只剩下一把空椅子，显然女生是突然拜访，小舅妈赶紧回头看了眼小舅，他的脸色淡了下来。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指着陆然说道，“小然，给拿把椅子过来吧。”

陆然起身向厨房走去，姜淼跟她微笑点点头。陆然回了她一个笑脸，当作是问好。

姜淼是林城在大学时交的女朋友，家里多少知道，只是还没有正是见过面。这还是第一次林城领着人回来，提前也没打招呼。

小舅妈拍着儿子的肩膀，“你这孩子，也不提前打声招呼，都没什么菜。”

“这还没什么菜呀”，林城边说边扫了一眼桌面，“我都跟小姜说了，我妈做饭是最好吃的了，中午忙完都饿死了，我赶紧领着她就来了。”说完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气氛有些松动，他看了看父亲，虽然脸上没有笑，但总归是也没拉着脸子。

林城第一次带女孩回家，还是想父母多给他些面子的。因着考进了体制内，父母对他找另一半格外的看重，小姜虽然家里有钱，但是本人没什么上进心，一直只想着吃吃玩玩。

毕业了也不着急工作，老两口一合计，这哪是过日子的人，直言让儿子分手，体制内哪还有找不上对象的？

但林城就喜欢这样，漂亮又有活力，大学的时候追姜淼的人很多，他追了很久才追到，肯定不想放弃。

因为这事，家里已经吵了好久了，这顿饭都是想把亲戚们都叫来“开导开导”林城。

谁知道林城干脆把人领回来了。

林城看着父亲略冷的脸，想着还是要解释了一下，“今天我加班，小姜一直陪着我，中午了我说带她回来一起吃个饭……”

陆然把椅子加进去，小舅拿头点点，“坐吧。”

林城还想说什么，小舅盯着他，那目光如芒在背，他只看了看姜淼，安抚的拍拍她的背，拉着她坐在位置上。

姜淼有点不高兴了，她并不知道林城家里反对他们的事，在她的角度，可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会被拒绝的。

她低着头跟林城嘟嘟嘴，本来中午说了出去吃，但是林城说家里有家宴，还再三保证他妈妈做饭特别好吃。家人们也都好相处，现在却是这样的情景，她有点后悔贸然跟他回了家。

男女之间的第一次上门是很重要的，他非说就是一顿便饭，跟大家熟悉一下就行，礼物倒是提了箱水果跟牛奶，在姜淼看来也是不够的。

但就像林城说的，只是吃一顿便饭，带太贵重的礼物反而显得有所求。

但是“礼”这事儿，哪有那么简单的。她有些后悔没有提前问问家里，在家妈妈也总跟她说，不要随便带男生回来，没有确定的人不要往家里面领。

互换一下，今天来的确实太突然了，但现在也不是能脱身就走的状况，否则显得更失礼。

“诶呀，小城你看看你”大姨出声解救，“带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回来，也不诶个给我们介绍介绍。”说完把自己跟前的碗筷推到姜淼面前，“这碗筷是刚摆上的，我还没来得及用呢，你别介意哈。”

“不用不用，我……”姜淼顿了一下，她其实是有点介意的，看向林城，“我跟林城用一副吧。”

大姨跟陆然摆摆手，示意她去厨房拿一下，眨着眼睛跟她开玩笑，“碗跟碟子能跟他用一副，难不成筷子也能跟他用一双吗？”

姜淼听罢脸上泛起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林城揶揄的跟姜淼对视一笑，碰碰她的肩膀。小舅妈看到后脸上的神色彻底淡了下去，她垂下眼睑，嘴角向下撇了撇。

李毓看着他们做戏，心想今天看来是安全了。

陆然把拿过来的新碗筷放在姜淼跟前，顺手把她跟前的拿了过来，顺手程度只有姜淼发现了。

她感激的看了一眼陆然，陆然神色淡淡，弯了下嘴角。

大姨并没有发现自己送出去的碗筷被人换掉，她还在跟林城说话，来者是客，没道理人家姑娘上门了摆脸子把人拒绝出去。

林城看着座上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一些，男人单一的神经让他放下心来，他就说么，他的家人都是很好相处的，肯定不会出现为难人的情况。

随即他站起身子，清了清嗓子，“小姜是第一次来，我跟她介绍介绍咱家吧……刚跟你说话的是大姨……”林城想当然的就从右手边开始介绍起来。

“别啊”大姨笑着说，笑容中带着些不明的意味，“先介绍你爸妈呀。”

话音刚落，李毓看到小舅妈的脸色彻底黑了。

“我们小城还年轻呢，哪有这些经验呦……”

大姨打趣着，陆然在底下拉着她的衣服，示意她少说两句。

好不容易一圈介绍完了，连李毓都被点了下名，小舅握着杯子，“赶紧吃吧，菜都要凉了。”

姜淼就这样在林家吃了第一顿饭，饭桌上除了大姨偶尔跟她说话，其余的长辈都只是客气的让菜，问吃不吃的惯口味。

气氛比刚进门的时候缓和了一些，好像她本来就是这个家里的人，没有被特殊重视，也没有被刻意针对。

但还是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姜淼不知道这种不舒服的源头是什么，但是看着身边的林城，还好吃饭的时候他还知道照顾她一下。如果他只顾着自己埋头吃，那她就要桌子底下踢他了。

虽然这种照顾会让人偶尔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但是她是不在乎这些的，她只想在乎眼前的人，林城那么温柔，一定可以保护好她的。

李毓坐在他们跟小舅妈的中间，小舅她是懒得去看的，右手边你侬我侬，左手边冷气逼人，这样反倒是吃的还不错。

陆然看她胃口不错，又夹了些排骨跟虾放在她跟前的盘子里。

林静雪看着她筷子就没有停，没菜了陆然还会帮她夹，这几天她刻意没有管她，但是这样看她反倒生活的很好的样子。

“你倒是吃的真香啊……”

“嗯？”李毓抬头，有点不懂林静雪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原本饭桌上就很安静，她突然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这里，再是爱出风头的人对于这样的目光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所有人都看着，她不好再说一些刻薄的话，“吃完赶紧回去学你的习，也不看看你考了几分……”

好端端的说起成绩，李毓也没了吃饭的兴趣，连扒了两口饭，把剩下的菜扫完就准备走。

林静雪看她不回话，还一个劲往嘴里塞的样子，心里的讨厌不觉又上升了一个度，“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陆然听着这话就一阵头疼，因着这话，李毓吃饭的动作明显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似是没有听见一般。

“小毓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陆然犹豫着帮了一句。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一个小舅的朋友问道。

李毓轻轻放下碗，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十六啦！”大姨出声道，“我们小毓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对方点点头，“嗯，是大姑娘了，要懂得听大人话呢。”

这话是怎么说？

连平时粗神经的大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她看了眼姜淼，正好看到她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这还有客人呢，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林静雪轻哧了一声，这种情况下她一般是不会多说话的，只要做好受害者的身份就行，她只要起个头，自然会有人帮她把话说完。

“小毓你现在也大了，要知道心疼人，你妈妈一个人带着你，不容易啊……”小舅说道。

李毓点点头，“是，都挺不容易的。”

小舅以为她终于肯听进去了，脸上才露出笑容，声音也比之前的亮一些，“我就说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什么都跟你妈对着干，她养你实在是太辛苦了，她又要上班赚钱又要顾你的生活……”

“辛苦？”李毓呢喃了一句，“是我爸的生活费给的不够吗？还缺多少？我跟他说一下把生活费再补给你。”

林静雪跟李永森离婚的时候，一开始两家还是本着劝和不缺分的道理，小孩子说的胡话怎么能当真。

但随着促和的进程，反倒两方都在指责对方的过错，陈年往事被一件件翻出来，晾在阴暗潮湿的室内，像有毒的霉菌一样扩散开来。

吵得最凶的时候，小舅指着林永森骂道，“当初就不应该同意我妹跟你找对象！离！这次一定给你离掉！”

“你闭嘴！”林静雪哗的站起身来，“你那么爱他的钱，你去跟他过啊！你跟这赖着是怎么回事！滚啊！”

“你忘了吗？”李毓起身，隔着一张桌子站在她的对面，“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了吗？”

李毓在劝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跟着林静雪，不过她也不想跟着老爸，学校可以申请住宿，她想离两个人都远远的。

是林静雪一直跟她哭，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要她，她不想回娘家看人脸色，她还怎么活下去……

又说，你跟你爸走吧，反正你们都不喜欢我，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不用管我……

这个家里空落落的，你看你还有什么要拿走的，都带走吧，不用给我留什么，我也用不上了……

李毓被吓得直哭，在老爸问她的时候，选则了留下来。

“我当时让你走啊，你自己不走的，现在是还要反过来怪我吗？”林静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当时她的情绪是不好，但是让李毓留下来的话可不是她说的。

“对”李毓说道，“我不光是在怪你，我还后悔了。”说完她转身拿起自己的包，快速出了门。

“王八蛋！你站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林静雪在后面喊道。

李毓懒得跟她吵，反正也很难吵过，她踢拖着鞋，都还没穿好呢，人就跑了。

“我去看看吧。”陆然起身。

“谁也不许出去找！”林静雪说道，“让她走，走了就不要回来，还治不了她了。”

大姨叹了口气，给陆然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去看看，说是大孩子了，但总归十几岁还小呢，这样跑出去出了意外怎么办。

“以前的事情我从没有说过你”大姨看着自己这个小妹，从小她就人漂亮学习又好，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并不妨碍她夺走父母的宠爱。

“小毓的事情我一定要说说你，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跟一个孩子置气，还带着外人来给她脸色看。”说完她瞪了一眼刚才问李毓多大年纪的男人。

“你私下怎么教育小孩是你的事情，但是不要闹到台面上，你难看我们也难看！”

她也起身，跟坐在里面的丈夫说，“换鞋走人。”

“姐，你别这样，大家好不容易吃个饭……”小舅说道。

“对，我就是想好不容易你能请我的饭，给你这个面子，你看看你们之前给小毓打电话那个样子，再看看刚刚是怎么为难她的，几个人岁数加起来能有200岁了吧，做的事情两岁的小孩都看不上！”

看着丈夫磨磨唧唧的穿鞋，她气不打一处来，“就不能快点！”

“姐”，小舅妈拉着她的胳膊，“先坐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大姨瞪了她一眼，又看看桌子上的菜，“我们陆然会做人，来了之后套着着围裙就去了厨房，第一个来你家，最后一个坐在这张桌子上，你有跟她好好说几句客气的话吗？”

“我是吃了一肚子气，你们接着吃吧！”说着看了眼林静雪不服气的样子，“教育小孩子这事儿，你怎么教的她就会怎么表现出来，承认自己不行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林静雪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小舅在一旁安抚着她，“别听大姐胡说呢，李毓跟陆然能一样吗？那丫头从小就一百个心眼儿跟你作对，不好好教育她那还不得爬你头上去了。”

“她这是讽刺我呢，是了，就她家的陆然是个好孩子，我不会教，我什么都不如她！”

“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不听话让她爸管去呗。”之前说话的男人搭腔道，“你过好自己就行了，何必为着一个孩子生气。”

听到这话，姜淼不可置信的看了那男人一眼，但她很快发现，桌子上剩下的人没人对他的话产生异议。

这家人太奇怪了，这是姜淼吃完这顿饭的第一个想法。

她看向一旁的林城，他显然一副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反倒还安抚的冲她笑笑，姜淼懂他的意思。

这种笑她以前也见过，林城当时说的是：别人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