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毓，你等等我……”

李毓停住步伐回头，陆然晃了下手里的车钥匙，“走，跟我上车吧。”

反正也没想好去哪里，李毓跟着陆然上了车。

“你准备去哪？”陆然问道。

“还没想好”李毓一边说着一边系上安全带，“我只是不想留在那里，要么听人吵架要么跟人吵架。”

陆然哈哈一笑，“你说的也没什么问题。”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时间长没见面了，就要张罗着聚在一起吃饭，吃着吃着，再加上喝点酒又会说出伤人的话。

好一点的结果是沉默着不说话，坏的就是不欢而散，然后许久不见又会想念，周而复始，好像没有尽头。

李毓不理解这种情感，她想象中美好的情感是，彼此关心爱护，真的爱就不会说出伤人的话。

为什么总是会吵架呢？

为什么吵架的基准是我是爱你的呢？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爱有很多种，有些人就是靠着爱里的痛活着，只有刺痛才会让人清醒，越痛越爱。

蒋心玥挂掉已经提示对方已关机的通话，顶着中午的太阳走到了篮球场，这个点基本上没什么人了，所以场子最里面的那一拨人格外的显眼。

白慕川轻松的跳起，一个漂亮的扣球动作，球进之后整个人都挂在篮筐上，身体随着屁股扭来扭曲的晃动，这也是他的庆祝动作之一。

边上有男有女，女生的尖叫声在整个篮球场回荡过来，在她听来有些刺耳。

蒋心玥就这样远远的伫立看着，以前她来看他打球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在一边用尖锐的声音喊着加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着他，等着他。

但其实呢？他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注视着他的目光吧。他的身边永远都有人包围，为他加油的，送水的，递毛巾的，关心他比赛状态的，缺一两个人到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蒋心玥放下手里的水瓶，默默的转身走了。

场子的另一边依旧是欢乐的呐喊声，没有人看到她走了，就像没有看到她来的身影。

等红灯的间隙，“你刚吃饱了吗？”陆然问李毓。

“饱啦，我最后扒拉那几口是想赶紧吃完跑路，结果被当成了只知道‘吃吃吃’的吃货。”

“吃货咋啦，我们吃货惹谁了！”

李毓转头看向她，想起来了，陆然自己就是个爱吃的，不光自己爱吃，还喜欢做饭。

“就是！我们吃货惹谁啦！”李毓附和道，“那饭还是你做的呢。”

陆然抿唇一笑。

“你确实……”李毓呢喃了一句。

“确实什么？”

“确实喜欢做饭。”

李毓也爱吃，但要让她做饭是不太可能的，她宁愿饿着，或者是吃泡面凑活一下。

陆然就不一样了，光是家里的调料就能让李毓看花眼，而且不仅是调料多，对每一种的味道、功能都可以如数家珍。

料理台上还专门买了那种能旋转的盘子，方便她在做饭的时候可以快速满足她的需要。

哪怕是休息的时候，陆然也能早上八点起来，要么炖一锅香香的汤，要么做点好看的小点心小面包。

李毓问过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做饭呢？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因为做饭的时候会让我更专注，根本想不起其他的事情……”

回忆里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结合在了一起，李毓看向陆然。

陆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我以前说过这话吗？怎么感觉好熟悉的感觉哦。”

“没有吧。”

“没有吗？”

“反正没跟我说过。”李毓看向前方，说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

白慕川看着被踢到一边的水瓶，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打开手机，他按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应该是没电了。

他有点懊恼昨晚打游戏太晚，结束之后直接去睡了，哪还记得充电这回事。

好在早上出来打球的时候跟心玥发信息说过这事了，虽然直到球场都没有收到回复，但这也算是报备了吧。

想到这里他还是有点心虚，跟朋友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拦车往补习班驶去。

这个点补习班早放了，但是心玥有时候会有点较真儿，前一天约好了下课之后一起去逛街，她就可能还会在原地等着。

白慕川越想越心急，烈日暴晒，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除了红灯基本上一路畅通。

但是……没有蒋心玥。

他教室里也去看过了，所有的教室都空了，只有对面的教师办公室有一个正在休息的老师，问了一下她也不清楚，她主管的是另一个年级的化学。

白慕川跟她借了充电器，在办公室终于把手机启动，看着不断冒出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息，他感到眼前一黑。

完蛋了，是真的生气了。

他匆匆看了下最近的短信，蒋心玥问他是不是在之前打球的那个地方，然后就没了消息。

她该不会是去了篮球场吧，但转念一想，她去了怎么会不找自己呢？要是真去了，说不定现在自己正道歉呢。

怎么突然还庆幸上了？

白慕川充了会电，把充电器还给老师，一出门就给蒋心玥开始打电话。

一连三个电话都没接，他看了下手机，总不能是在睡觉吧。

不过今天确实是他不对，说好的一起补课他就没来几次，昨天心玥已经生气了，他哄了好久才作罢。

谁知道晚上回去被拉去打游戏，最后困得实在不行了，大家的兴致还是很高，就约了第二天去打篮球，他那时候已经困的不行了，根本没仔细听那帮人在说什么。

“搞什么啊……怎么都不接电话。”白慕川看着手机自言自语。

周围绕了一圈，把蒋心玥平时喜欢逛的店都转了一遍也还是没有人，白慕川买了瓶冰镇的饮料蹲在树荫下。

手机依旧是没有任何的音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盛夏毒辣的阳光，让人的情绪总是不宁，焦躁不安跟平心静气看似是两种对立的情绪，但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路过蛋糕店的时候，白慕川专门去买了块黑森林小蛋糕，店员推销了新款气泡水饮料，他点点头，一起打包带走。

到蒋心玥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满头的汗，他看了看蛋糕已经有点化了，饮料的冰块也所剩无几。杯壁上挂着一层水珠，袋子的底下堆积起了浅浅一层水，但是电话还是打不通。

白慕川有些烦躁，一方面担心对方，一方面又想这次到底要怎么哄才能赶紧过去。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才听到有走近的脚步声，白慕川听着动静呼吸都紧张了起来，希望是蒋心玥，而不是她的家人。

她怎么说他都可以，但是她家人开门的话，这太尴尬了，白慕川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淡定的解释。

蒋心玥打开门，头发挽起，从白慕川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正面，跟她平时的披肩发不一样，也可能是脸上的神情不一样，他总觉得陌生。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上午被拉去打球了，这是我顺路买的蛋糕”，白慕川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还有他们新出的饮料，说这个泡泡系列的最近买的人很多。

蒋心玥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袋子，“我其实不喜欢吃黑森林，你知道吗？”

白慕川猛然看着她，“我……我不知道。”

“其实我每次都会跟你说的”蒋心玥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只不过我说的很隐晦，我说的是‘这个好苦啊’，但是你说的是什么呢？你说‘苦吗？我还挺喜欢这样的’。”

“因为你喜欢，所以每次我都会点这个，你就以为我喜欢黑森林吗？”

“也许你会说，‘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自己，你跟我说啊，我也不会逼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但是我就是一个会勉强自己的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白慕川感觉嗓子好像被黏住了，他很想安慰她，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蒋心玥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点颤抖，她还有很多话想要说，有些话不说对方好像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说的太多，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我以后不买这个了，我们试一下其他的蛋糕，你喜欢哪个我们就买哪个？好不好？”白慕川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讨好。

有一瞬间，蒋心玥被他说的话气笑了。

白慕川看着她，看到她笑了以为是哄好了，但是看表情又不像，他的脑子第一次灵光，“你是不是不喜欢蛋糕？”

“没其他的事你先回去吧，我现在没什么要跟你说的，等想到了再说吧。”说完就要关门。

“哎！别啊……”白慕川把手夹在门中间，“你说啊，不说我怎么会明白，本来说好陪你上课的，放你鸽子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来找你也是想跟你道歉，我以后……”

“你以后还会的。”蒋心玥看着他，“你道歉只是为了让这件事过去，下次有人约你打游戏，打球，你还是会去的。因为你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就算我生气了，道个歉就好了，你的道歉成本太低了。”

“我不是……”

“回去吧，说不定还能再打几局游戏呢。”蒋心玥已经不想再多说，把他的手拿掉，关上了门。

白慕川第一次被关在了门外，又敲了几次门也没有反应，再敲下去估计开门的就是邻居了。

他缓缓走下楼，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把手里的袋子扔了进去，“咚”的一声，就像沉入黑暗的心。

车外的路线越来越熟悉，李毓问道，“这是去哪儿？”

“去我租的房子，这天热的，晚一点再出来溜达吧。”

李毓点点头，这房子现在还是租的呢，住了几年之后房东要跟着女儿出国，房子空下来，陆然跟家里一商量直接买了下来。

进小区的时候还碰见了房东，他们也住在这里，原本买两套是为了跟孩子住在一起，但孩子大学去了国外基本上就只有假期才会回来。

“王阿姨，这么热还在外面遛弯吗？”陆然放下车窗打招呼。

“也就要回去啦，天热的屋子里也待不住。”王阿姨扇着蒲扇低头跟她说话，看着副驾上还坐着一个小姑娘。

“这我表妹。”

李毓听罢赶紧把头凑过去，“王阿姨好。”

“哎！”王阿姨笑眯眯的应声，“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李毓突然脸一红，害羞的缩了回去。

陆然跟王阿姨对视一笑，闲说了几句就各自回了家。

一进家门，李毓差点没认出来，空旷到连钥匙放在门口柜子上的声音都有回音。

“我也是最近才搬出来的，家具都还没来得及买。”陆然找了双拖鞋出来踢给李毓，走到客厅，“我也不跟你客气了，随便找位置坐吧。”

李毓嘴上说着，不用管我，我随便的很，一转身却被简陋的程度惊呆了。

客厅里放着一把躺椅，铺了一张地毯，地毯边上放着一这张小茶几，或许都不能称得上是茶几，有点类似上大学时人手一个的床上小桌子。

小丸子的桌面，再加四条短小但稳定的桌腿，上面放着陆然吃剩下的零食，撕开的包装袋还有薯片的碎碎。

陆然自己一翻身躺在了躺椅上，还蹬着脚摇了摇。

李毓看着她自在的样子，“你这也没给我留坐的地方呀？”

陆然哈哈一笑，“这躺椅我刚买的，躺着太舒服了，你先坐那个毯子上吧。”

她从躺椅的侧面口袋里拿出遥控器，“先看会儿电视吧，你最近有追什么剧吗？”

李毓想不起来现在有什么剧，“我妈不让我看电视，我最近都在补习呢。”

“她不让你看，你就不看了？”陆然明显不信。

李毓想起小时候跟老妈斗智斗勇看电视，有时候都要拿个扇子站在电视的旁边，一边看电视一边给电视降温。对于老妈上楼的声音也是异常敏感，一点轻微的脚步声就可以辨别。

“也看”李毓点点头，“但是最近确实没怎么看，你选个你想看的就行。”

李毓脱了拖鞋，踩在地毯上，软软的很厚实的脚感。

陆然在她脱了鞋上地毯的那一刻，用眼神瞟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是个跟她能相处的人。

但其实李毓只是习惯，以前穿着拖鞋上地毯总是会被陆然念个十分钟起步，久而久之形成了肌肉记忆。

地毯不算大，李毓要是躺下的话，还是显得有点顾头不顾尾。她拿了个靠枕枕在脑后，平躺之后脚就伸出了地毯的范围，侧身蜷起的话又会显得心酸。

陆然看笑了，“你要是困了的话就躺里屋那个床上吧，这毯子没有你长，躺着在着凉了。”

“先躺着吧”李毓已经闭上眼睛，没觉得困，但是一躺下眼皮就开始沉重，“去床上了可能反而不困了，我可能就轻轻眯一会儿。”

没一会儿，陆然就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很轻，可能是身体窝着了，偶尔也会有呼噜呼噜的声音，像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猫。

陆然把电视的声音调小，慢慢地电视上的人也变得模糊，似是被“小瞌睡虫”传染，她也陷入了睡梦中。

蒋心玥是看着他走的，从她那屋的窗户正好能看到他走出小区的背影。高个子的男生低着头，远远的也依旧能感受到沮丧的情绪，蒋心玥摸摸眼睛，湿润再一次袭来，没有人喜欢冲突，但是如果每一次都是毫无底线的忍让，那这样的感情还值得再继续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