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青如村到京城,快马十五日便可到,孟寒初由暗卫护送,日夜兼程,将路程缩减到了十日,各大士族自打他没有音讯开始,早已开始摇摇欲坠,想从失踪的摄政王手下站队至肃王,转至皇族一脉。

然而当摄政王回京的消息一传开来,所有的人闻风而动,压下心思,再也不敢。

锦影是孟寒初的贴身暗卫,也是护送他的一员,府中大小事项日常皆归他管。

孟寒初利落地翻身下马,便有府中新来谄媚的奴仆为他掸去灰尘,孟寒初顿了顿,鹰眸扫视过那人,而后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便有人将这奴仆拖了出去,未有一声惨叫,只闻得空气中传来浓郁的鲜血味与其他奴仆有序的脚步与捧着水桶冲刷去鲜血的浇泼声。

锦影的脚步略缓,没有回头。

看来王爷还是不喜欢有人碰他。

孟寒初走到桌案前,看着这阵日子堆积成山的折子,眸色略深。孟寒初身上仍穿着谢别安为他做的新衣,他这时候却怎么看,横竖都是嘲讽。朝中一片蒙乱,在青如村中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既然回到朝中,便已经不是那个韩楚了,他仍旧是大楚威名赫赫、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孟寒初。

锦影为他取来新的衣袍,孟寒初身量极高,绛色的绸缎衣衫绣着暗金色云纹,腰束墨黑蟠龙衣带,黑发束起镶碧鎏金冠相扣,身姿挺拔如玉,犀鼻高挺,一双眸却又沉郁无比。

然而他身上散发出的震慑力是无人可比拟的,让锦影恍惚觉得,摄政王在失踪的几个月内似乎又没有失去任何以往的光彩,变得更为强大,让人深深地想要为他折服。

“刺杀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孟寒初落座于桌案,曲起指节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锦影心下一悸,即使跟了孟寒初多年,他还是有些怕,忙行礼禀告道:“与王爷猜的不差,从赵晨与何年又身上下手,果然摸到了肃王那边。”

赵晨与何年又。

当孟寒初又回味了一遍这两个名字,他便知道李惊萧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了。

-

韩楚走了,谢别安就这么一人在青如村中独自生活着。

他原本就过着再也寻常不过的日子,此刻韩楚走了,更像是从有了色彩跌回原本黑白寡淡无味的生活,每日做着属于自己的甜汤,拉到镇上售卖。

小六子却感叹着,或许不与权贵扯上关系,对于谢别安来说才是最好的。他原本只是生长在村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淡然的日子,再也朴素不过,何必想着飞上枝头的幻梦呢?

谢别安平日除却做着小本营生,愈发勤快地往后山上跑,采摘药材给药铺老板,接下孙老先生的私活,他发了疯似的,一人变作三人用,攒下银两,试图去往京城寻找韩楚。

或许韩楚只是在与伯父争夺家产,没有时间顾及他,那么他就自己去找他。

韩楚可是曾经许诺过,要将自己迎入府中,为他做一辈子的甜汤。

谢别安有些落寞地笑了笑,韩楚那般温柔至极的人,定当也是说一不二的,或许又是自己再消等一等,再等一等,他便会骑着马出现在青如村村口,带着自己一同回到京城呢?

在这段意念坚定的日子里,他也曾停下来歇息过。人一旦为了某件事情竭尽全力,停下来的那股空虚感是前所未有、让人想要放弃的,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一般,停滞不前。

谢别安迷茫地站在屋内,给韩楚定做的衣裳还放在箱底,除却这一点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曾经与自己一起生活过的痕迹了。

一切都干干净净的,恍若从头到尾都只有谢别安一人。

韩楚……韩楚。

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会不会来接我。

在青如村,我还在等你啊。

兜兜转转数月,谢别安还是决定去京城。

他找遍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从箱底翻出了母亲留下的玉簪与玉镯,拿到镇上去变卖,被药铺老板看到,无心多问了一句:“别安,最近缺银子花吗?”

谢别安腼腆一笑,点了点头,药铺老板回到铺内,塞了一锭银子给他,谢别安慌忙塞了回去,却被药铺老板给拦住:“平日里你为我采药,也伤了身子不少,眼下你缺钱,就先拿着,日后再为我采药还,也是一样的。”

谢别安握着这锭银子,只觉得有千分沉重,弯腰谢过药铺老板。

只是可能,待到自己到了京城,没有这份以后了。

他将描摹好的画幅交还到孙老先生的私塾,孙老先生赞叹他就算长久没有画了,依旧是笔触细腻有力,甚至还有些进步,画出了别样的一种锋利。

这时候谢别安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与韩楚一同描摹的时候,他的轻声细语,掌心温度,是那样清晰地刻在脑海中,似乎从未走远一般。

他还是忘不了他。

谢别安要去京城的事,只有小六子知道。

小六子是极为反对谢别安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且不论谢别安的这位表哥身份如何神秘莫测,颇有危险,光是要叫他抛下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就足以要了谢别安的根。

然而谢别安却不这么想。

韩楚曾经给过他许诺,算着日子,应当是已经安稳下来,可能只是一时间忙碌,忘了自己还在青如村,既然他忘了,自己去寻他便是。

“他可曾给你寄来什么信件,或是留下地址?”小六子拍桌而起,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别安,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小六子看来,这位远方表哥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十分地莫名其妙,先别提不一定能给谢别安带来什么好处,以他这般的身份,别为谢别安惹得一身腥便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谢别安有着难言的苦衷,他不敢道出心中的真意,只能艰涩地摇了摇头。

“那你便如此甘愿为他变卖家产,做到这般?!”

谢别安沉默着,不敢回应小六子的担心。

他知晓小六子是切切实实地在为自己谋着好处,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十分孤注一掷,可是……自己总归还是抱着这么一点微薄的希望,还是想要去找韩楚的。

万一,万一韩楚也是在等着自己的呢。

他们或许也是两情相悦的。

这样的念头,竟如同妖邪的魔障一般,在谢别安心中深深扎根,支撑着他去京城的想法疯长一般。

小六子还是担心谢别安,见他油盐不进,只能尽自己的力,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牛车借给他。谢别安为难地想要拒绝,却被小六子一通苦口婆心地劝说给压了回去。

谢别安贫苦一人,身上的这么点银两全都盘算着去京城住店,租不起马车。

谢别安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他也不会骑马,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牛车,一路打听音信,前往京城。

其实路依旧是很远的,老牛又只惯于耕地,到半路便走不动了,谢别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老牛给放了回去,独自一人上路。

幸好在一个客栈之中遇到了前往京城的商队,捎上了谢别安一程。谢别安没有什么回报,只能掏出那锭药铺老板给的银子,却被商队婉言谢绝。

真好啊。

村外的世界,如同小六子一般的好人还是很多的。

谢别安想。

商队中的人大多热情开朗,除却商器之外,平日里一开话匣子便停不下来,侃侃而谈。这时候谢别安总会不由自主地缩起身子,从心底生出许许多多的自卑感来。

为什么自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呢?

如果自己能够说话,是不是也会同他们一般,在天底下朗声大笑,自由自在地和别人一起谈天说话呢?

韩楚是在与自己相处的几个月内,应当是不嫌弃自己的吧?

谢别安迷糊地想着,便这么进入了梦乡。

-

“到京城咯!”

一声长呼,将谢别安从梦中惊醒。

山药水阔,一路长远跋涉,在想着韩楚之间,如云烟过眼,他便到京城了。

其实谢别安还是没有晃过神来,不切实际一般,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远离青如村,远离淮水镇,孤身来到陌生的京城。

比起穷乡僻壤的青如村,京城繁华景色一眼望不到头,路上车水马龙,各式摊贩吆喝声震天响,开阔的连马儿都能穿街而过,看得谢别安眼睛都睁得极圆。

谢别安告别过商队后,却又迎来了另一个难题。

韩楚,会在哪儿呢?

他用着最笨的方法,在宣纸上写下韩楚的姓名,逢人就问韩楚的消息,却是无人知晓,甚至有人厌烦,挥手将他打翻在地。

谢别安茫然地爬起来,转眼便小心翼翼地用手拍去宣纸上的尘土,仿若对待一件珍宝般呵护着韩楚的姓名。

还是有一位老者见他可怜,蹒跚着步履问他:“孩子,我懂手语,你要问些什么?”

谢别安连忙比着手势,指着宣纸:请问京城有叫韩楚的富贵人家吗?

老者想了会儿,摇了摇脑袋:“没有。京城里也没有姓韩的富贵人家,孩子,你是不是找错了?”

谢别安周身的血液顿时冷凝了下来,仿佛在这一刻天地陡然失去了颜色,叫他几乎要站不稳。

没有。

没有姓韩的富贵人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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