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孟寒初回朝不久,还有诸多的琐事需要他一一过目。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已经在经历了太多的风起云涌,足以让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政诡谲之中牢牢扎根,拨去蔽日的云障,看清每一位各怀心思的臣子。

他想要重新整顿朝堂,抹去那些不听话的心患,提拔寒门、培养力手,在短时间内却又是一个难题,想要稳住那些掌握大权的名门望族,并不是件易事。

书房长灯明彻,锦影候在门外。一个挺拔的人影渐近,锦影腰侧的利刃出鞘三分,周身的气息浑然冷肃起来,却又在看清那人的脸面后,陡然收敛下去,面上显示出几分为难来,最终化作唇边僵硬的语调:“……陆公子,王爷正在处理政事,还请回。”

这人身着月白的织锦长袍,外披雪色轻纱罩衫,腰侧坠着一块青色玉佩,走起来微微摇晃,黑发束起以白冠相配,面目中透露着几分高贵,让人觉得似乎高不可攀、所有人在他面前低至尘埃一般,单手虚拢着,却是轻轻朝着锦影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道:“我有事要找王爷,还烦请通告一声。”

锦影不敢多看,推开门走了进去,少许片刻,他踏步走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男子朝他侧了侧脸,示意默许,而后掀起衣袍,不急不缓地进入房中。

锦影关上了门。

孟寒初支着脑袋,正眯眼看向折子,听到男子进来的动静后也不抬头,书房内半晌沉默,直到孟寒初悠悠地抬手批完折子一扔,将毫笔放于笔架后,才终于将视线置于站在书案前许久的男子脸上。

他依旧是那么如同清风明月一般澈然,不骄不躁地站在那儿,好似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一般。然而当孟寒初的视线与他相撞,他眼中那点倾慕之意,仿佛正在慢慢地流淌出来一般,悉数倾倒在孟寒初身上,深深打动着。

“这么晚来访,是有要事么?”

孟寒初低哑着嗓音,抬手又翻开一卷折子。

陆月竹自然而然地来到孟寒初身后,为他捏起肩膀,十分熟络,似乎已经这么做了千百遍了一般。

“我只是听闻你回来了,想着许久未见,有些担心,来看看你。”陆月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缓缓地往下滑,停置于孟寒初的衣襟之下,其暗示意味已经颇为明显,然而孟寒初却只是伸手搭上了陆月竹的腕,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陆月竹的手仍未离去,娇嗔般地晃了晃。

“我还要看折子,月竹。”孟寒初无奈般地拎起陆月竹的腕,侧过脸去看他,陆月竹得逞地垂下脑袋,紧贴在孟寒初颊侧,亲昵地蹭了蹭,仿佛这般二人便是心意相通,不愿离去。

“你身上怎么有伤?”陆月竹惊讶地问出声,他看见了孟寒初胸膛处紧紧包裹着的纱布,还有暗色的血迹洇出,不由得又拨开看了看。孟寒初任由他的动作深入,而后才道:“我不在的几月并非偶然,乃是有人刺杀。”

陆月竹抿了抿唇,收回手,“这样么……”

孟寒初点了点头,又咳嗽了几声。

“你的伤不要紧吧?”陆月竹又问道。

孟寒初道:“伤到了心口,有些疼。”

陆月竹伸手抚向孟寒初的心处,垂眸道:“可要好好养伤,我会心疼。”

孟寒初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锦影在门口,尽量让自己不要听到屋内的动静。然而周围实在是寂静,二人说话叫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朝中谁都知晓,大楚的摄政王权势滔天,同时喜好男色,府上养了一位男宠,如玉姿色,风流俊逸,享尽摄政王的宠爱,要什么给什么,甚至要他的命,都让人不会怀疑,摄政王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

有人费尽心思地讨好他的男宠,想要吹枕边风,讨个好差事,却无一不是吃了闭门羹。都说这位男宠与摄政王上下一心,如若是位女子,定然是要风风光光坐上摄政王妃之位的。

只可惜是位男子啊。

-

夜幕将至,京城的风吹在身上,格外有些冷。谢别安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数了数身上不多的银钱,将心中那点可怜的期许,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他纵然想过千百种结果,或是韩楚在与伯父争夺家产之中胜了,韩楚见到自己或许也会展露笑颜,心间一喜;若是败了,他们也能回到青如村中,安安稳稳地过着接下来的余生。

他唯独没有想到,韩楚竟然连给自己的姓名都是假的。偌大的京城之中,不顾一切只身寻找他的谢别安仿佛成了一个笑话,坚定的步履陡然之间变得令人发笑。

自己苦苦追寻着的,究竟是一个幻梦泡影罢了。那般温柔至不切实际的韩楚,还是自己在青如村中的一场大梦而已。

最为让人难过的是,谢别安竟然还没有放弃想要找到韩楚的念头。

或许……或许韩楚只是为了避免被伯父派来的杀手找到,特意隐去姓名而已呢?

而自己已经抛却了所有退路。

谢别安苦笑了一下,恍若败军溃退的自嘲。

第二日晨起,谢别安已经决定了要在京城长久停留,无论是非对错,总是要找到韩楚的。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要寻长久之计。下楼的时候,他耳尖听见楼下的伙计在聊有一处酒楼在招做甜汤甜食的新厨,谢别安心中一动,循着他们所说的酒楼走去,果然瞧见了许多人聚集在酒楼门口,许是都冲着新厨的名号而来。

酒楼名为寻春,乃是京城内名气数一数二的酒楼,为官宦所掌,甫一发出讯息,便有大小厨子蜂拥而至,不过皆悻悻而归。瞧着他们的模样,谢别安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但凭着自己的手艺,连韩楚都曾赞不绝口,似乎又有着那么一丝希望。

韩楚……

怎么又想到了韩楚。

谢别安反应过来时,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自从遇见韩楚之后,一言一行都与韩楚有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韩楚一般。

当他之后再注意到这件事时,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难言地步。

试做甜汤需要排队,谢别安被日头晒得出了汗,手里才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号码,老老实实地在后头排队。

“摄政王出巡,闲杂人等退让——”一声由远处传来的长呼,引得街道两旁的人齐刷刷地站成两排,皆是低垂着脑袋,原本沸腾的街市瞬间落针可闻,谢别安直愣愣地站着,还是一旁一同排队的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让谢别安弯了下去,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摄政王出巡向来不输天子,你还敢抬着头,不要命啦?!”

谢别安这才摇了摇发懵的脑袋,垂下头来,只见得护送侍卫穿街而过匆忙的鞋面,而后便是装饰雕刻华贵的车辇稳当穿行,余光中似乎能瞥见两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人影并肩而坐,连脚都互相依偎地靠着。

……摄政王还有两个人么?

谢别安费解地想着,只觉得日头愈发毒辣,额上的汗似乎冒得更多了,浑身觉得不自在。一道略带凉意的视线恍若无意地扫过他的背影,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谢别安下意识地想要抬头,脑中却又回忆起小六子谈起的摄政王如何如何残忍的过往事迹,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与阴毒让他硬生生地僵硬住了。

直到身旁的人松了一口气,谢别安才活动起了身子,略带迷茫地眼神看了眼远去的车辇,一对背影早已模糊成两个小点,看不清是什么,谢别安听到身旁的人正小声嘀咕着:“摄政王失踪了那么久,第一次出巡便带着男宠,多么风光啊……”

男宠?原来另一个人是摄政王的男宠么?

小六子似乎从来没有提及这些,摄政王原来还是如此痴情之人么,倒也是难得。

谢别安想着,寻春楼的掌柜叫到了谢别安,谢别安抹了抹脸上的汗,抬脚走进了楼内。

-

在府中蓄养了几日,原本就应找个合适的时机昭告朝中,孟寒初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出巡游街。

一来可以视察民情,二来可以警告背后有所动作的官员,孟寒初批了几日折子,也是时候该露露面了。

摄政王府中养着不少好厨子,却没有一人能做出谢别安这般手艺的甜汤。在回到府中的前几日,孟寒初还有些念着谢别安的手艺,会命人做几碗甜汤,待到陆月竹注意到这细节之后,总是会亲自下厨,为孟寒初捧上一碗。

不知道孟寒初是喝腻了,还是不如谢别安做的好喝,过了几日便没了这份心情,命下人禁了这份食,却并没有拒绝陆月竹。只不过只有锦影知道,每每等陆月竹走后,他手里的甜汤总是会被孟寒初喂给屋内的文竹,导致文竹都枯死了几株。

是日,陆月竹听说孟寒初要出巡,叩门要求孟寒初带上自己,原本孟寒初以体恤民情为由拒绝,抵不过陆月竹的几番撒娇,便一同带上了。

白日的日头还是晒的,车辇却架上了盖头,庇下一片阴凉。陆月竹刻意与孟寒初贴近着,孟寒初也不拒绝,倒是任由他动作,人流涌动,遇见摄政王的车辇便自觉分成两排,纷纷垂头,却不知是敬是怕。

孟寒初目不斜视,却无意间被寻春阁面前一个迟缓垂头的身影吸引了注意,细细打量了片刻,眼神竟然有些松动。陆月竹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指节松开轻挠了下他的掌心,问道:“看见什么了?”

孟寒初鹰眸一眨不眨,觉得有些熟悉,半晌又转移开视线,看向陆月竹:“寻春阁似乎在招新的人手,排着长队。”

陆月竹依言,又看了眼,才眯眼笑道:“看来像是,过些日子,可以定些餐食,尝尝新手艺。”

孟寒初收回冷峻的目光,缓缓在心底留下一个疑问。

不会是他。

他一个生长在穷乡僻壤、没见识没胆量的庸俗乡野之人,怎么可能会找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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