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肉熔炉

凶心御免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你不要脸——!!”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有本事过来”,什么“别跑”之类,引得燕衔花和唐棠都哄笑起来:花海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咻!

长爪暴怒地横扫,拖曳出森青色的残影,声如裂帛。“二师兄”势大力沉,一招一式好似疾风驱急雨,花海翻空再卷地,细碎的花瓣缭乱地向上飞,好一场颠倒的大雪。

电光石火之际,燕衔花纵身跃起,一飞冲天。凶心御免早有预料,只见邪祟的长爪,冷不丁地暴长了三寸,她躲闪不及,狼狈不堪地摔向花海。

打中了!

“二师兄”心花怒放,来不及思虑更多。花雪纷扬,缭乱的光影间,一只断手飞了出来,燕衔花左袖殷红,表情惊恐,她伸长了右手,试图捡起不远处的折扇。

凶心御免放声狂笑:“——你休想!”

它疾弹迭卷而出。

“二师兄”奇长的脖颈,好似伺机而动的毒蛇,扑击时快如闪电。

趁燕衔花尚且完好的右手,没能够着折扇之前,凶心御免张开血盆大口——听见了,它已经听见了,它已经听见了她在自己的牙缝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燕衔花挑眉。

她殷红的左袖里,飞出来两张雷敕令——射进了邪祟的喉头深处!

这怎么可能?

“二师兄”目眦欲裂:

她……她不是……她左手不是断了吗?

不对、不对、不对——

凶心御免惊恐地转动硕大的眼珠,它瞥见了花海不远处,二竹的尸体,百越人的左手不翼而飞!

——原来如此,这女人使诈,故意卖出破绽!

那飞出去的断手,不过是尸体的循环再利用……不对,那不是她同伴吗?这也做得出来??

“小梅要报仇,二竹助拳,‘举手之劳’而已。”

燕衔花理直气壮:

“都说了,‘岁寒三友’最讲道义!”

——嘭!!

“二师兄”忙不迭地张大嘴,想要抠出嗓子眼儿里的雷敕令——早已经来不及了。唐棠的火敕令后发先至,急遽抬升的高温引爆了雷敕令,凶心御免扁平而痴愚的头颅,淹没在爆裂的火光里。

这一次,伤害从内向外,效果自然非同小可。“二师兄”血肉横飞,红彤彤、白花花、黄澄澄,热闹地涂满了花海。

三步远开外,燕衔花长发飞舞,眼神明炯。鲜血染红了她的眉眼,好似最烈艳的胭脂,又狂放、又疯癫、又狠辣,哪里有半点儿名门正派的样子?

她是一条恶犬,一把妖刀,一团烈火。杏林磨不平她的獠牙,橘井洗不去她的野性。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真是不好意思——坏女人的心胸——没有那么开阔!

负我的,都该死!!

燕衔花弓身拔背,气力陡发,不知从何时起,她抄起了大松的花柴刀,扔向“二师兄”的眉心!

“朝天子”,是一支杀人的舞蹈,是一门投掷的武功。燕衔花的气力,比寻常人还要大上许多,逞凶斗狠这种事儿,她从小干到大!

七岁,燕衔花掰断一支凳子腿,敲晕了坏牙婆;

十六岁,燕衔花拎起友人的遗物,劈开凶心御免的头颅。

不折不扣;合情合理。

·

·

·

轰——!!

光。

一束光。

一束血红光。

血红的光束来势迅猛,横贯长空。它太快,大松反应不及,燕衔花失去了一个朋友。

——燕衔花反应过来了。

这是大松用命教会她的事。燕衔花会记住;小梅会记住;“岁寒三友”的最后一人会记住。

燕衔花冷漠地歪头,血红的光束偏巧擦过她盈白的耳尖,烧焦了少女飞扬的鬓角。

狂风拔地而起,将纷扬的花雪撕裂成千万碎片,烟云尽头,怪物一把掀起了下颚,敞开巨大的嘴裂,露出血淋淋、黑洞洞的喉口。

滴答,滴答,滴答。

鲜血好似猩红的蠕虫,顺延着凶心御免的体表,爬满了它的全身。

怪物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雷敕令炸穿了“二师兄”的皮与肉,金属质地的骨骼从破烂的体表穿刺而出,尖利利、光秃秃地曝露在空气里,好一头狞恶可怖的鬼。

燕衔花笑起来,天真浪漫,娇俏可爱:

“呀,果然是一头畜生。”

她向后飞甩出折扇。

轰!

“二师兄”扬起头,喉口对准了头顶处的大洞。霎时间,血红的光束点燃了昏沉的花海,轰穿了唐棠所处的位置——不,少年惊恐地睁大眼睛,……射偏了?

为什么?

唐棠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离开长廊地板的大窟窿,凶心御免根本看不见少年,只是盲目地一通乱射。

原来如此,唐棠恍然大悟,想通了关窍:

“祸轮”。

修习“朝天子”的舞者,使用的丝线或飘带,称为“祸络”——名字的来由,是因为舞者的折扇,这玩意儿有专门的称呼,“祸轮”。

千钧一发之际,燕衔花扔出了一把“祸轮”。折扇材质特殊,偏转了怪物的光束,是以,怪物第一发射偏了,误差离谱。

燕衔花连看一眼都欠奉,反手掷出了“祸轮”,分毫不差地偏转了凶心御免的光束。

饶是功法大成的“朝天子”舞者,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多少人?

唐棠匪夷所思,坏女人拢共才一十六岁,她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才有如今的本事?

何等卓绝的心性,若燕衔花不是一个哑巴,不是一个外门弟子,不是一个侍婢出身的无名小卒……那么,在朝阳试上,与唐棠的交锋的宗门天才,恐怕另有其人了。

神思游离,唐棠莫名地回忆起,总有这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一座巍巍凛凛、突突磷磷的舞姬像,好像——可能——应该——

……动、动了?

·

·

·

感天动地,“二师兄”的猪脑子终于开始转了,知道用光束轰击天花板,把唐棠打得不敢冒头,燕衔花失去了来自离骚的火力支援。

没关系。

燕衔花眉眼低垂,凝夜紫的眼珠,好似吸饱了人血,浮现一泓剔透的红:

——她本就是孤身一人。

现如今,凶心御免见识到了燕衔花的厉害,也收起了浮躁的气焰,压迫感前所未有。

它飞扑!

风驰电逝,蹑景追风!!

花海滚沸,凶心御免破开了一条通路;花朵纷纭,漆黑如夜,苍白若死;花香漫漶,怪物浊臭的气味冷不丁地扼住了燕衔花的呼吸!

燕衔花急退,掠向柳青青的巨像,像是要故技重施,逃匿进隐秘的洞穴中。

休想——休想——休想!

“二师兄”暴拥疾卷而来,长爪疯狂地挥砍,切断了碍事的铁索,直取燕衔花门户洞开的后背:

它要把这女人的脊椎骨,一寸、一寸、一寸,从身体里扯出来!

燕衔花身法缭乱,她吃过了暗道的亏,绝不在毫无遮挡的地方,与凶心御免比较速度。

是以,她环绕着柳家老祖的巨像,上蹿下跳,兴妖作怪。“二师兄”的长爪暴怒地挥舞,一时间,断裂的铁索疾风骤雨般地坠落,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邪剑“天渊影花”轻微地晃动。

这就是燕衔花想出来的好办法。

凶心御免忍俊不禁:“——”

就这?

她莫非以为,绕着一座大石像打转儿,就能够杀了自己?

“小师妹……”“二师兄”怒极反笑,“到此为止了。”

此时,凶心御免仰头上望,血红的光束在漆黑的喉口间蓄力;

此刻,燕衔花垂眼,居高临下地直视它。

它与她之间,仅有三步的远近,燕衔花躲不开。

她一定会死!

“确实,”燕衔花笑,“到此为止了。”

此时,只有一根铁索,吊住了邪剑“天渊影花”;

此刻,燕衔花站在“天渊影花”的剑镡上,好一缕翩然轻纱。

她抬起手来,飞旋的“祸轮”,切断了铁索:

下坠。

邪剑下坠。

邪剑与少女一同下坠。

——“天渊影花”剑尖所向之处,正是“二师兄”的血盆大口!

如果说,在这一座血肉熔炉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刺穿凶心御免的身体——

当然是“天渊影花”;

只能是“天渊影花”!

·

·

·

不可能……

凶心御免目眦欲裂:

这小娘们儿为什么……为什么能够……能够切断“天子锁”?

它不瞎,当然看见了一人高的邪剑,甚至猜到了燕衔花天真又可笑的计划。

她误以为,所有的铁索都是一样的牢固,只要剪断最后一根,就能够借用邪剑“天渊影花”的力量,连人带剑地捅穿自己。

愚蠢!

最后一根铁索乃是“天子锁”,连“天渊影花”都无法斩断的束缚,凶心御免也无可奈何。

但是,燕衔花做到了——轻而易举地。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天渊影花”刺入凶心御免的喉口,怪物凄厉又绝望地大吼,它不认、它不认、它不认!——我分明已经看穿了对方的伎俩,为什么小娘们儿能够切断“天子锁”?为什么邪剑不反噬试图利用它的人?为什么燕衔花能够击败我?!

“二师兄。”

燕衔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神色冷白,眼珠亮紫:

“你是不认识,这座巨像是柳老祖,‘朝天子’的祖师奶么?”

她“朝天子”功法大成,自然有资格,剪断祖师奶设下的“天子锁”。

当然,这种师门消息,燕衔花这么坏心眼儿,怎么可能提前告诉,一知半解的外人呢?

“你就算变成了凶心御免……”

她掩唇,忍俊不禁:

“——还、是、一、头、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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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便涨红了脸……”出自《孔乙己》。

注2:“风驰电逝……”出自《赠兄秀才入军》。

对不起,下一章一定出来男主,小花杀猪杀嗨了,都是她的问题(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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