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天渊影花”玄黑色的剑尖,一举贯穿了凶心御免的喉头,顺势剖开怪物奇长的脖颈,向下、再向下、不断向下!
“吼!!!”
“二师兄”目眦欲裂,暴涨的血丝填满眼白,放射出猩红的凶光。
它——吞下了——邪剑“天渊影花”!
它不认输!它不肯死!!
凶心御免怒吼,好似雷车动地。它直面邪剑,任由玄黑色的剑刃劈开自己的身体,“二师兄”不顾一切地前扑——它要捏碎燕衔花;它要撕烂剑镡上的少女;它要扯下近在咫尺的月亮!
唐棠惊声尖叫:“后退——!!”
它想要同归于尽——
燕衔花平静:“想得美。”
——它想什么呢?
这可是“天渊影花”,活跃在稗官野史里的传奇邪剑,号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恐怖存在!
玄黑色的剑刃,饥餐鲜肉,渴饮热血。凶心御免一身光滑的鳞片、饱满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一眨眼的功夫,原先魁梧的肢体,只剩下一张轻薄的烂皮囊,在腥风血雨中摇曳。
笃——!
剑尖坠地。
燕衔花立在剑镡上,俏生生、细伶伶,恰如一朵染血的春花,在尸体上抽出纤长的花茎。
“为……”
凶心御免声嘶力竭。“二师兄”眼珠暴突,瞳仁逐渐涣散:
“为……什……么……”
为什么燕衔花有胆量来杀它?
为什么炼气期的天问有胆量来杀它?
为什么一个哑巴、一个侍婢、一个废物有胆量来杀它?
它不明白,它不明白,它不明白!!
燕衔花忍俊不禁。
“为什么?”
她笑起来,天真浪漫,娇俏可爱。燕衔花眼尾有痣,堪比一截白月光缀上一点红朱砂,好一滴艳光四射的眼泪:
“——因为‘岁寒三友’,最讲江湖道义。”
你杀死了大松和二竹——
那么,叼毛:
我一定要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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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唐棠焦急地探出头来:
“坏女人,你没事吧?我这儿还有……”
下半截“最上等的云青水”咽回了嗓子里。
燕衔花听见,邪剑“天渊影花”的心跳声,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她头晕目眩,眼前天摇地晃。
怎、怎么回事……
“天渊影花”反噬我?不可能……我早就考虑过,“朝天子”外加“薄情寡义红”双重保险……邪剑动不了我才对……
该死!
她栽倒。
黑暗一把接住了燕衔花。
“你终于来见我了……”
男声悠远,好似旷野上第一缕风,古老又苍凉:
“……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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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燕衔花莫名其妙:
谁是阿青……阿青是谁?
心跳声充天塞地,燕衔花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太吵了,她不想听——她不要听——她不能听。
……为什么不能听?燕衔花不知道。
“为什么……阿青?”
黑暗嘶声问:
“一千年过去,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暴怒;他怨恨;他悲伤。
积淀千年的情感好似惊涛与骇浪,转瞬间淹没了燕衔花的灵魂,少女惊恐地抱住了自己——她喘不上气了,她要窒息了,她快死了……
“滚、滚……”
燕衔花怒吼:
“——滚!!”
去找“阿青”,折腾我作甚?简直不知所谓!
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侮辱我智慧的东西!
黑暗:“……”
黑暗慌张:“阿青,别生气可好?我来讲一个笑话:长生不老药又可以叫什么?”
燕衔花:“……”
燕衔花没好气:“……叫什么?”
黑暗:“——保龄球。”
燕衔花:“……”
完了,好像真有点儿好笑,我必须忍住……
“阿青,阿青。”
黑暗低声念,一遍、一遍又一遍,春秋往复,经年如斯:
“让我留在你身边……阿青。”
燕衔花拒绝:“不可以。”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直接拒绝。
黑暗顾左右而言他:“你、你知道捕快怎么去除敌人的眼线么?用卸妆水。”
燕衔花:“……”
燕衔花大怒:“——不许转移话题!!”
他装作没听到吧?他绝对是装作没听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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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
谁……?吵死了……好大的嗓门儿……
“不要死,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
啪嗒。
滚烫的眼泪,晕开了燕衔花脸颊上的血污,唐棠放声大哭:“呜——”
呜?
下一秒,燕衔花睁开了双眼,二人四目相对。
少年哭惨了,睫毛湿湿,鼻头红红,亮闪闪的泪光从眼尾止不住地滚下来。
唐棠:“……”
燕衔花:“……”
燕衔花没良心地笑了一声:“哈哈哈。”
唐棠:“……”
他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
燕衔花心领神会,在唐棠看来,自个儿一头栽下去,不就是死了么?
所以他哭了——如此伤心,如此痛苦,如此绝望。
燕衔花:“……”
按照她恶劣的性子,此时一定要出言嘲笑才对,可、可是……
……原来会有人为我放声大哭吗?
原来会有人盼我醒过来吗?
原来会有人为我伤心、为我痛苦、为我绝望吗?
“哭什么……”
燕衔花梗咽,机关雀也卡了壳,没法儿说下去:
“你哭什么……你哭什么啊……”
我早就不指望自己……早就不指望……不指望……
她抱住唐棠,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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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衔花问唐棠要来一面小镜子。
她撩起额发,心情复杂地盯了好一会儿,感慨:
“何意味?”
燕衔花的眉心,出现了绯红色的花钿,尺寸纤巧,纹饰精美,像极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天渊影花”静默地伫立一旁,剑镡上有飞燕衔春花,飞燕啼血,春花垂泪。
燕衔花联想:“全自动美妆剑?”
讲道理,这花钿确实漂亮,如果化妆之前能打个招呼就更好了。
唐棠无语:“怎么看都是它认主了啊!”
邪剑“天渊影花”认主?
燕衔花:“……”
燕衔花指自己:“我、我吗?”
她惊奇地注视“天渊影花”,邪剑大快朵颐,殷红的花纹在玄黑的剑身上游走,火一样燃烧,血一般流淌:
——“让我留在你身边”。
燕衔花无端地打了一个寒战。
她意识到,自己阴差阳错间……招惹了更危险的脏东西。
或许是因为“朝天子”的功夫;
或许是因为用“祸轮”一举切断了“天子锁”;
或许是因为设计杀死了凶心御免从而完成了特殊的祭祀……
总而言之,邪剑“天渊影花”,将她误认成了另一个人:
燕衔花的老东家,秦淮柳氏的祖宗,独创“朝天子”的名妓,柳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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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
燕衔花:“……”
“所以,”唐棠汗流浃背,“现在是什么情况?”
此地不宜久留。燕衔花起卦,占卜方向,重新背起了唐棠,往外走。
“天渊影花”悬浮离地,悄无声息地追随,阴魂不散。
燕衔花恼怒地回头,“天渊影花”一震,藏进拐角。
邪剑只是遮住了剑镡,三分之二的剑刃都曝露在外,瞎子都能看见。
诡异指数满天星。
燕衔花:“……”
何意味??
“不许跟着我,”燕衔花阴狠地威胁,“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
燕衔花无言,她要怎么威胁一把剑,呃……把它扔进茅坑?
已知:
燕衔花一米五九;
唐棠——能站起来的话——一米四吧。
又知:
邪剑“天渊影花”长二米,宽七寸,重百斤。
由此可得:
——扔个屁。
倘若“天渊影花”铁了心地要插/在地上,燕衔花和唐棠加在一起也拽不动它,更别说举起来扔进茅坑这种脱离了高级趣味的行为。
燕衔花麻了。
她提议:“要不开摆吧。”
唐棠点头同意。
算了,既然“天渊影花”没恶意,那就顺从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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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衔花:“……”
唐棠:“……”
“所以,”唐棠汗流浃背,“现在是什么情况?”
“天渊影花”得寸进尺,凑近了燕衔花,用剑镡开始挤压唐棠。
当然,力道很轻,唐棠只觉得有一条大型犬,冲自己乱拱。
燕衔花:“……”
“……”
燕衔花不想承认自己明白了邪剑的意思,“呃,它、它也要我背。”
在“天渊影花”的认知里,自己也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宝剑,合该待在主人的背上。
唐棠大怒,弓起背,不存在的猫尾巴,炸成了一把鸡毛掸子:
“——走开走开走开!!”
跟我抢?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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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衔花:“……”
唐棠:“……”
“所以,”唐棠汗流浃背,“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举起了火敕令。
昏暗里,二人抬起头来,努力辨认墙壁上的字样。
这是旧日地的古文字,行笔圆转,线条匀长:
——“天”。
成百上千个“天”字,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或正或斜,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爬满了墙壁,凌乱又怪诞,像极了疯人挠烂的皮肤。
不对,燕衔花眼皮一跳,这里应该是……
先前,她在岔路口起卦,左岔道的爻象过于凶险,差点儿炸了燕衔花的量天仪。
——这里应该是左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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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砭肤刺骨的寒冷。
冻结时光、定格岁月的寒冷。
燕衔花谨慎地迈步,穿梭在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器皿之间。这些玩意儿晶莹剔透,盈满了桃粉的液体,浸泡着张牙舞爪的怪影。
室温极低,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天渊影花”冷肃地悬停,没有了玩闹的心思。
左岔道尽头,燕衔花看见了,一剪人影。
他沉睡在怪诞的器皿与液体里,银白的长发漫身飞舞。男人身体颀长,肌肉强健,好一头笼中豹,池中蛟。
唐棠感慨:“好大啊!”
燕衔花赞同地比划:“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吧……”
唐棠疑惑:“?我说胸肌。”
——你在说什么很大?
燕衔花:“……”
燕衔花严肃:“——我说他大有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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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不知所谓……”出自《海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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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血肉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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