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血肉熔炉

哧——!

“天渊影花”玄黑色的剑尖,一举贯穿了凶心御免的喉头,顺势剖开怪物奇长的脖颈,向下、再向下、不断向下!

“吼!!!”

“二师兄”目眦欲裂,暴涨的血丝填满眼白,放射出猩红的凶光。

它——吞下了——邪剑“天渊影花”!

它不认输!它不肯死!!

凶心御免怒吼,好似雷车动地。它直面邪剑,任由玄黑色的剑刃劈开自己的身体,“二师兄”不顾一切地前扑——它要捏碎燕衔花;它要撕烂剑镡上的少女;它要扯下近在咫尺的月亮!

唐棠惊声尖叫:“后退——!!”

它想要同归于尽——

燕衔花平静:“想得美。”

——它想什么呢?

这可是“天渊影花”,活跃在稗官野史里的传奇邪剑,号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恐怖存在!

玄黑色的剑刃,饥餐鲜肉,渴饮热血。凶心御免一身光滑的鳞片、饱满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一眨眼的功夫,原先魁梧的肢体,只剩下一张轻薄的烂皮囊,在腥风血雨中摇曳。

笃——!

剑尖坠地。

燕衔花立在剑镡上,俏生生、细伶伶,恰如一朵染血的春花,在尸体上抽出纤长的花茎。

“为……”

凶心御免声嘶力竭。“二师兄”眼珠暴突,瞳仁逐渐涣散:

“为……什……么……”

为什么燕衔花有胆量来杀它?

为什么炼气期的天问有胆量来杀它?

为什么一个哑巴、一个侍婢、一个废物有胆量来杀它?

它不明白,它不明白,它不明白!!

燕衔花忍俊不禁。

“为什么?”

她笑起来,天真浪漫,娇俏可爱。燕衔花眼尾有痣,堪比一截白月光缀上一点红朱砂,好一滴艳光四射的眼泪:

“——因为‘岁寒三友’,最讲江湖道义。”

你杀死了大松和二竹——

那么,叼毛:

我一定要宰了你。

·

·

·

“喂!!”

唐棠焦急地探出头来:

“坏女人,你没事吧?我这儿还有……”

下半截“最上等的云青水”咽回了嗓子里。

燕衔花听见,邪剑“天渊影花”的心跳声,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她头晕目眩,眼前天摇地晃。

怎、怎么回事……

“天渊影花”反噬我?不可能……我早就考虑过,“朝天子”外加“薄情寡义红”双重保险……邪剑动不了我才对……

该死!

她栽倒。

黑暗一把接住了燕衔花。

“你终于来见我了……”

男声悠远,好似旷野上第一缕风,古老又苍凉:

“……阿青。”

·

·

·

谁?

燕衔花莫名其妙:

谁是阿青……阿青是谁?

心跳声充天塞地,燕衔花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太吵了,她不想听——她不要听——她不能听。

……为什么不能听?燕衔花不知道。

“为什么……阿青?”

黑暗嘶声问:

“一千年过去,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暴怒;他怨恨;他悲伤。

积淀千年的情感好似惊涛与骇浪,转瞬间淹没了燕衔花的灵魂,少女惊恐地抱住了自己——她喘不上气了,她要窒息了,她快死了……

“滚、滚……”

燕衔花怒吼:

“——滚!!”

去找“阿青”,折腾我作甚?简直不知所谓!

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侮辱我智慧的东西!

黑暗:“……”

黑暗慌张:“阿青,别生气可好?我来讲一个笑话:长生不老药又可以叫什么?”

燕衔花:“……”

燕衔花没好气:“……叫什么?”

黑暗:“——保龄球。”

燕衔花:“……”

完了,好像真有点儿好笑,我必须忍住……

“阿青,阿青。”

黑暗低声念,一遍、一遍又一遍,春秋往复,经年如斯:

“让我留在你身边……阿青。”

燕衔花拒绝:“不可以。”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直接拒绝。

黑暗顾左右而言他:“你、你知道捕快怎么去除敌人的眼线么?用卸妆水。”

燕衔花:“……”

燕衔花大怒:“——不许转移话题!!”

他装作没听到吧?他绝对是装作没听到吧!

·

·

·

“喂,喂!喂……”

谁……?吵死了……好大的嗓门儿……

“不要死,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

啪嗒。

滚烫的眼泪,晕开了燕衔花脸颊上的血污,唐棠放声大哭:“呜——”

呜?

下一秒,燕衔花睁开了双眼,二人四目相对。

少年哭惨了,睫毛湿湿,鼻头红红,亮闪闪的泪光从眼尾止不住地滚下来。

唐棠:“……”

燕衔花:“……”

燕衔花没良心地笑了一声:“哈哈哈。”

唐棠:“……”

他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

燕衔花心领神会,在唐棠看来,自个儿一头栽下去,不就是死了么?

所以他哭了——如此伤心,如此痛苦,如此绝望。

燕衔花:“……”

按照她恶劣的性子,此时一定要出言嘲笑才对,可、可是……

……原来会有人为我放声大哭吗?

原来会有人盼我醒过来吗?

原来会有人为我伤心、为我痛苦、为我绝望吗?

“哭什么……”

燕衔花梗咽,机关雀也卡了壳,没法儿说下去:

“你哭什么……你哭什么啊……”

我早就不指望自己……早就不指望……不指望……

她抱住唐棠,放声大哭。

·

·

·

燕衔花问唐棠要来一面小镜子。

她撩起额发,心情复杂地盯了好一会儿,感慨:

“何意味?”

燕衔花的眉心,出现了绯红色的花钿,尺寸纤巧,纹饰精美,像极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天渊影花”静默地伫立一旁,剑镡上有飞燕衔春花,飞燕啼血,春花垂泪。

燕衔花联想:“全自动美妆剑?”

讲道理,这花钿确实漂亮,如果化妆之前能打个招呼就更好了。

唐棠无语:“怎么看都是它认主了啊!”

邪剑“天渊影花”认主?

燕衔花:“……”

燕衔花指自己:“我、我吗?”

她惊奇地注视“天渊影花”,邪剑大快朵颐,殷红的花纹在玄黑的剑身上游走,火一样燃烧,血一般流淌:

——“让我留在你身边”。

燕衔花无端地打了一个寒战。

她意识到,自己阴差阳错间……招惹了更危险的脏东西。

或许是因为“朝天子”的功夫;

或许是因为用“祸轮”一举切断了“天子锁”;

或许是因为设计杀死了凶心御免从而完成了特殊的祭祀……

总而言之,邪剑“天渊影花”,将她误认成了另一个人:

燕衔花的老东家,秦淮柳氏的祖宗,独创“朝天子”的名妓,柳青青!

·

·

·

唐棠:“……”

燕衔花:“……”

“所以,”唐棠汗流浃背,“现在是什么情况?”

此地不宜久留。燕衔花起卦,占卜方向,重新背起了唐棠,往外走。

“天渊影花”悬浮离地,悄无声息地追随,阴魂不散。

燕衔花恼怒地回头,“天渊影花”一震,藏进拐角。

邪剑只是遮住了剑镡,三分之二的剑刃都曝露在外,瞎子都能看见。

诡异指数满天星。

燕衔花:“……”

何意味??

“不许跟着我,”燕衔花阴狠地威胁,“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

燕衔花无言,她要怎么威胁一把剑,呃……把它扔进茅坑?

已知:

燕衔花一米五九;

唐棠——能站起来的话——一米四吧。

又知:

邪剑“天渊影花”长二米,宽七寸,重百斤。

由此可得:

——扔个屁。

倘若“天渊影花”铁了心地要插/在地上,燕衔花和唐棠加在一起也拽不动它,更别说举起来扔进茅坑这种脱离了高级趣味的行为。

燕衔花麻了。

她提议:“要不开摆吧。”

唐棠点头同意。

算了,既然“天渊影花”没恶意,那就顺从它吧。

·

·

·

燕衔花:“……”

唐棠:“……”

“所以,”唐棠汗流浃背,“现在是什么情况?”

“天渊影花”得寸进尺,凑近了燕衔花,用剑镡开始挤压唐棠。

当然,力道很轻,唐棠只觉得有一条大型犬,冲自己乱拱。

燕衔花:“……”

“……”

燕衔花不想承认自己明白了邪剑的意思,“呃,它、它也要我背。”

在“天渊影花”的认知里,自己也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宝剑,合该待在主人的背上。

唐棠大怒,弓起背,不存在的猫尾巴,炸成了一把鸡毛掸子:

“——走开走开走开!!”

跟我抢?咬死你!!

·

·

·

燕衔花:“……”

唐棠:“……”

“所以,”唐棠汗流浃背,“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举起了火敕令。

昏暗里,二人抬起头来,努力辨认墙壁上的字样。

这是旧日地的古文字,行笔圆转,线条匀长:

——“天”。

成百上千个“天”字,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或正或斜,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爬满了墙壁,凌乱又怪诞,像极了疯人挠烂的皮肤。

不对,燕衔花眼皮一跳,这里应该是……

先前,她在岔路口起卦,左岔道的爻象过于凶险,差点儿炸了燕衔花的量天仪。

——这里应该是左岔道。

·

·

·

冷。

砭肤刺骨的寒冷。

冻结时光、定格岁月的寒冷。

燕衔花谨慎地迈步,穿梭在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器皿之间。这些玩意儿晶莹剔透,盈满了桃粉的液体,浸泡着张牙舞爪的怪影。

室温极低,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天渊影花”冷肃地悬停,没有了玩闹的心思。

左岔道尽头,燕衔花看见了,一剪人影。

他沉睡在怪诞的器皿与液体里,银白的长发漫身飞舞。男人身体颀长,肌肉强健,好一头笼中豹,池中蛟。

唐棠感慨:“好大啊!”

燕衔花赞同地比划:“真没见过这么大的吧……”

唐棠疑惑:“?我说胸肌。”

——你在说什么很大?

燕衔花:“……”

燕衔花严肃:“——我说他大有来头。”

·

·

·

*注:“不知所谓……”出自《海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血肉熔炉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