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理一通忙活，又增派人手去找周延。等她忙完回来的时候，一开办公室门，沙发上瘫着的两个人像两条晒干的鱼，腮里还有最后一口气的那种，双双躺在沙发上苟延残喘。

“你们还好吗…”李助理有些愣住了。

“不好…”

此时此刻的陈委员和王律师还不知道，属于她们的长征才刚刚开始。但在这个时候，她们只会在心里骂周延缺德。

“辛苦你们了，总之，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吧。”李助理将两份盒饭轻轻放在桌上，之后便坐到一旁，拿起手机回消息。两个人道了声谢后便向盒饭奔去，端起来就吃，吃了两口后赞叹道：“李助理，你们这里的食堂真好吃啊！”

“…你们这饿的。”李助理看两人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由得无语。

“那边全是田，外面连小卖部都没有啊！”陈委员放下饭崩溃喊道，“我看到路边的牛差点就抱起来啃了！”

“不是，那是有多偏啊…”

“那里都要到隔壁柯纪市了。”王律师推了下眼镜，“那个周延，竟然在这么偏的地方生活…他之前是公司总裁的话，一下子住在那里，能接受得了吗。”

“到了那种时候，他也没得选吧。”李助理在一旁说道，“吃快点吧，我查到周延定了一个半小时后的动车，要去柯纪市。你们两个人到时候分开在两个道堵周延。”

“动车站这么大，我们两个人可以吗…”王律师不安道，“再怎么说，至少也得三个人吧。那边光大门就有三个。我们至少要把三个大门都看住。”

“没办法啊。我本来想去的，但我有自己的工作。而且你们这件事，我尝试去申请了，但不能立专项调查，上面的说法是证据还不够，不足以证明李本确实有贿赂官员。所以我们这里也不能派人协助。”李助理解释道，“…而且动车站人太多了，吕铭欣就算戴着口罩也有可能被认出来，到时候人涌上来，你们更不好找人。”

“…不然我尝试联系一下林律师，让她来帮忙吧。”说着，王律师便拿出手机，打给林梵。待机声过后，王律师说了一声：“喂？”

“怎么了啊，王律师。”电话那头，林梵的声音传来。

“那个，林律师啊，你有空没有。”王律师两只手抓着手机，问道，“我们这里有个事情，可能要你帮个忙…对，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周延的事情…什么，你去霜石市玩了？这么远啊？…没事没事，我挂了。”

“她去霜石玩了？”陈委员听王律师的答话，能猜个七七八八，便问道。

“对啊，这小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王律师叹了口气，“看来没办法了。”

“诶，我记得今天张副组长放假啊。”陈委员拍了下手，说道。

“你大胆啊陈媛，什么人你都敢喊啊。”

“就问问呗，她也不见得答应。”说着，陈委员已经拨了张副组长的电话。此时王律师还以为她在开玩笑，等她反应过来，看到陈委员真的把电话打过去了的时候，电话界面上的“张副组长”备注下面已经有了一串数字“0:00”。

半小时后，陈委员、王律师与张副组长三人在雅博北站汇合。

“哎呀！王老师别打我了，我也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答应了啊！”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啊，先不说她是什么级别的，那好歹是你直系领导啊！”王律师反复拍打陈委员，崩溃道，“不是，陈媛，你到底是为什么可以面不改色地把领导叫过来帮忙啊！我看到律所里的老律师都吓得绕路走。”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是她说的有事情就找她吗。你放心，她人很好的。”说完，陈委员顿了一下，又笑着补道，“但其实啊，我也没想到她真会来。”

“那她是真的很给你面子，张副组长，人家人也是真的好…不过，虽然人家比较年轻，但毕竟是领导吧！不要真把人家当同龄人了啊！”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张副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从远处走来，笑着向两人打了个招呼。

今天张汀难得没穿传统公务员三件套——白衬衫、老干部夹克、西装裤。而是穿了件卡其色体恤，上边的印花看上去偏年轻；偏宽大的卫裤；背了个黑色的帆布斜挎包。看起来比平时的干部味穿搭少了五岁，不看眼周淡淡的细纹，还有难以掩饰的疲惫神态。远看的话，也就只有二十五上下，俨然是陈王两个的同龄人。

“在说什么呢。”张副组长笑吟吟地走过来。两人一看，满是不适应。要知道，那种平时只穿一套衣服的人，衣服像长在了人身上，一旦换衣服了，那感觉和整容也没什么区别。

“没说什么。”陈委员忙道，“张副，你今天一下子换了套衣服，像换了个人一样。”

“不好看吗？”

“不是啊！是特别适合你啊！”陈委员解释道，“您平时也不要天天穿公务员夹克啊！”

“哎呀，公务员就是要穿正经朴素一点的。”张副组长笑道，心里暗暗想道：李本不愧是开娱乐公司的，竟然能用张汀为数不多的衣服搭出来一套还算能看的穿搭，“好了，现在时间快到了吧。”

“对，他应该会提前来的。”王律师点头道，“那我们三个分头到三个门去找吧，照片我发给你们了，一定要小心啊，大家。”

“行，那我们分开走吧。”

“你们两个，要注意安全啊。”张副组长嘱咐道。

三个人分开，到三个大门处等待。陈委员站在一旁，仔细看着一个个人走过去，眼睛都要看瞎掉。王律师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至于张副组长，则在分散开后，就让几个从何木荣那里借来的人帮忙盯梢，自己到一边坐着了。她飞速打着九键键盘，在她寥寥几句话中，几件大事便迎刃而解，几个烂帐从此石沉大海。这就是她的效率和能力。

“张厅。”下面的人俯身快步走到张汀身边，低头道，“人找到了。”

“你们效率挺高的，木荣管理有方啊。”张副组长略抬了抬眼，将手机收起来，“带我去看看，那个周延。”

“是。”

跟着下面的人，张副组长双手插着兜，慢步走到车站角落。

只见一个带着医用口罩的男人，被另外两人看着，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厚重的眼皮耷拉在瘦削的脸上，盖住无神的眼。见张副组长信步走来，他先是在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的神情，整个人都绷紧了，随后腿又一软。好在旁边有两人扶着，否则就要倒地上了。

“周总，这么怕我。”张副组长见他这样，感觉像看到贾宝玉见了他爹一样。年纪比自己大，却是这副样子。见此情此景，她不仅笑起来。

“张厅，我没有要配合她们的意思。”周延忙摘下口罩解释道，那张长满皱纹的黄脸上长了许多斑。张汀以前是见过他的，那时候周延和现在长得完全不一样，也没这么瘦，就是一个长相端正的普通男人，“…张副，您放心，我这就去柯纪躲着，等过几个月再回来…您也知道，我女儿要中考了，我这几个月不在就算了，中考的时候我至少得去看一眼…”

“周总，你看你，紧张什么呢？你没做错事，我会对你怎么样呢？”张副组长拍了下周延的肩膀，笑了一下，“你放心，中考这种大事，肯定要有父亲在身边的。”

“谢谢张厅…谢谢您…”周延像求神拜佛一样双手合十，对着张汀猛拜了几下，就差把头也磕下去。张汀赶紧拍了下他的手，说道：“别乱拜，你年纪比我大，我受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张厅！”见自己做错了事，周延霎时间吓出头汗来，又改成鞠躬，连连弯了几次腰，冒着头的头发都黏在额前。张副组长自知阻止不了，只是在一旁看着，待他直起身来，才说道：

“不过你不用去柯纪市。这次，我要你配合纪检委，让她们带走。”

闻言，周延猛地抬起头，先是茫然了一下，微张了张口，好像有话要说。但看了张副组长一眼，又将话尽数咽了下去。随后又坚定了眼神，说道：“我就按您说的做。”

“她们问你什么，你只要说实话就可以了。”张副组长笑道，“李本是怎么对你的，你便怎么说。但我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帮我瞒一下，好吗？”周延听完，连连点头，张副组长便打了个电话给陈委员，告知她，自己已经抓到周延。

“你那两个女儿…尤其是大女儿，联联，她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挂断了电话，张副组长一边按着周延的背向前推去，一边缓缓说道，“如果我也有那样的女儿，不知道会有多幸福。她是上苍赐给你的宝贝，你有她这个孩子，可是天大的福气啊…那种福气我是享受不到了。周联的成绩不错，还被高中数竞的老师看中，已经在学高中的内容了。”

听张汀说着自己女儿的事，周延厚重的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直到浑浊的泪水流到沟壑纵横的脸上，像黄土高原难得的降雨。缓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张厅，周联读了高中，可以自己择校吗。”

听到这话，张副组长犹豫了片刻。在张副组长犹豫的这片刻，周延看着地板，看着自己脚上穿的已经脱胶的皮鞋，眼泪都要再次流下来。半晌，张副组长叹了口气，最后说道：

“那当然，她考上什么是什么。”

听了这话，周延像得了恩赐一般，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道：“谢谢您。”随后抹了下脸，泪和汗糊了满脸。

“你女儿，实在是很争气，我是不忍心看这么努力的孩子活得不如意的。当然，女儿的事情，还得你这个做爸爸帮忙。”张副组长笑道，“这事我可得嘱咐你：见了她们，别的事情你畅所欲言。不过，关于联联，还有周选，你最好是守口如瓶。老周啊，等你见了周联就知道了，我是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对待的，她也很喜欢我，还认我当干妈了呢。”

“您放心，我会替周联还有周选着想的。”被捏住软肋，周延还是硬是拉扯了个笑脸出来，说道。

“我就说得叫张副组长吧！”陈委员拿肩膀撞了下王律师。

“也是，我们两个这身板，不见得能抓住个男人啊…”

说着，张副组长带着周延走来，陈委员忙向张副组长挥手示意。确实，陈委员和王律师都是比较矮的普通女生，张副组长稍微高一点，而且肩膀宽厚，之前练过体育，现在都还维持着锻炼习惯，怎么看都更适合来干这个。

“哎呀，还好是您遇上周延了。”陈委员迎上去说道。她并不知道，周延原本要走的是她看着的那个门，还是张副组长派的人提前拦住了周延，硬是让人家绕了车站一小圈，才送到张副组长面前。

“不会，你们亮纪检委的牌子，他估计也不敢跑。”随后，张副组长又补道，“律师证估计也可以。那人你们带走吧，我就帮你们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