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姑娘听了这话,恐怕都要先给他一巴掌。
林雁琼也竖着眉头,微有怒色:“你这话是何用意,我平白无故怎么会……?”
什么意思?她自己心里不清楚?邱少游摸着手上的扇子,提醒她:“姑娘别动气,你仔细想想。”
“想什么想?”林雁琼后知后觉地翻脸,怒骂,“你该死,就知你们是骗子!”
“等等、慢着,”邱少游不知她是装傻还是不记得,又问,“姑娘在回长安的路上,可曾受人所害,此病甚重,你若不说清楚一切经历,我又怎么帮你看?”
邱少游想让雁琼想起那天夜里的事,好让阿斐进来与她相认。
林雁琼被他问过,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有天夜里是很奇怪,我的头晕晕的,感觉很奇怪,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她终于说到要点,邱少游目中发亮:“你再好好回忆,是不是进错房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林雁琼迟疑:“这个……我的确进错房了,我是故意的。”
“正是那天夜里,”邱少游激动地看着她,“就是那天夜里,花前月下,你被下药了?然后你们就……”
他说到一半,不自觉在林雁琼诡异的眼神中停了嘴。
“我想,她应该不能吧?”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忽然头晕目眩,就进了一个姑娘的房里,既然是姑娘,怎么会与她有夫妻之实?
邱少游张大嘴:“你说他不、不能?”
林雁琼不耐:“当然不能了,她怎么可能与我行那种事?不是痴人说梦么?你这毛骗,还想套我几回话,快出去。”
“痴人说梦?”
有这么夸张?难道阿斐不是守身如玉,而是有心无力?
邱少游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他瞥见一抹绯红的衣角,稳住心神,又问了一句:“姑娘你可确保自己没有骗在下……这,这事关你的病情。”
“两个姑娘怎么会发生什么啊?”林雁琼大声叫阿绯和兰竹,已经不想听他胡说八道了,“亏你还是大夫,这都不知道,请回吧。”
两个姑娘?邱少游回过神,他听出不对劲,连忙赔礼道歉:“姑娘别急,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其实昨夜在下已将你的脉象粗略看过……”
他将折得整整齐齐的药材包拿出来。
“这是半个月的量。”
这是邱少游的习惯,他每回开了药方,都要将每一日的剂量折在四四方方的油纸中,压成薄薄一片,江湖人若得了这样一小片,只有欣喜若狂的道理。
可林雁琼的眼中还是质疑。
邱少游没忍住,冷笑:“怕我毒你?可以去找其他大夫验过再用,但我先说清楚,他们可救不了你。”
雁琼用双指夹起其中一片,没有与他继续争口舌之快。
“他们说你是神医,”雁琼奇怪,“假如你真的是,又为何要帮我看病?你与我素不相识。”
“我乐善好施,”听她认下自己的神医身份,邱少游满意地点头,催促道,“请将手腕伸出来,今日与昨日不知是否有出入,我要保证药方万无一失。”
雁琼伸出手,仔细看他。
这个邱少游诊脉的姿势与方才的老大夫很不一样,寻常人都是两只并拢,他却一上一下用力按她,她不由吃痛。
好在他很快就收回了指腹,雁琼偷偷吁气。
邱少游收起不正经的嬉笑之色,他低着头,将桌上的油纸小包一一收回,雁琼数了数,是半个月的用量。
她担忧问他:“我这个怪病很严重?”
“……这药只能压住半月,”邱少游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坐了一会儿,“姑娘的身子没有别的问题,你以往就体虚,所以才食补无益,平日也该多注意些。”
雁琼听他越说越迷糊:“可是我每日吃好睡好。”
本着医者之心,邱少游叹气:“根是烂的,叶子怎么也长不好。昨夜匆忙,没料到你的身子如此……一会儿我再补一些,你请府上丫鬟抓来即可。”
至于这个“病”,邱少游望向门外。
只能让他们二人尽快说清楚为妙。
林雁琼很诧异,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身子很康健,毕竟这么多年,她力气比旁人大,食欲也比外人好,这个什么神医邱少游一来给她诊脉,又是说她身患怪病又是说她根烂了,本着惜命的缘故,林雁琼追着他问了不少话。
待要送人走了,雁琼还不死心地抓着阿绯问:“你看这个人,真的是神医吗?他说我身子很不好。”
阿绯沉默,回握她的手:“姑娘别担心,倘若是假的,那他是在诓骗你,若是真的……他身为神医,一定能看好的。”
廊下的邱少游负手而立,恼火道:“在下不是聋子!”
雁琼提心吊胆想让兰竹送客,阿绯却主动道:“我去吧,兰竹、兰竹姐姐去主院了。”
“去主院做什么?”主院是待客的院子,若非府上有人来,兰竹是不往那里去的。雁琼没多想,点头,“阿绯,去吧。”
邱少游与宋斐并肩往外走。
一走出林雁琼的视线,宋斐的脸就冷下来,狭美的双目似有寒意:“给她了?”
邱少游没好气:“你们两个是一条绳的蚂蚱,对着我这个救命恩人摆冷脸色?”
他冷哼:“那药只能管半个月,可我还是劝你一会儿就与她说明白,若是她揍你……你就受着吧。”
“也不是没打过,”宋斐抬眼:“我只是越想越古怪。”
“是古怪,”邱少游拍着手里的扇子,“林姑娘说她那日身子不适,就进了一个姑娘的闺房,随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她应当是与你入住同一间客栈,又见你戴着斗笠的模样,与外人一样将你当成了姑娘,才会进你的房,却没想到你是男儿身。”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宋斐低低地念了句。
邱少游没放在心上,二人走过花圃,他颔首:“现在,就有了蹊跷之处。究竟是谁下的春-药?林姑娘好口舌之欲,想必吃的不少,要从她身上下手,难如登天,可是你呢,你当日吃过什么?”
“未曾用饭,只饮过水。”
“你看,这不就古怪了?市面上大部分的春-药都有气味,寻常人或许闻不到,但你内息深厚,五感敏锐,又是搀在茶水中,即便十五夜的晚上不能运功,也必然能够察觉。”
“有没有无色无味的药?”
“没有,即便有,也不能被你遇到。”
“为何?”
邱少游咳了声:“因为只有我能做,我又怎会害你?”
宋斐停住脚步,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他似是在斟酌:“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什么跟什么,”邱少游郁结,哀声,“那是助兴——罢了,你又不懂这些。”
宋斐是不懂,也不想问,总感觉听这些话污耳朵。
两人继续往前走。
“要我看,下药的人是冲着林姑娘来的,只是或许那凶手认识你,所以行到一半又停了手。”
“这话又是何意?”宋斐迷茫。
“寻常人给女子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多是为了毁人清白,坏人声誉,”邱少游看着宋斐,“可你看,林姑娘回来这么久,这消息一点动静都没有,既然做了,为何又要闭口不提,除非对方忌惮你。”
宋斐否认:“任何人认出我的身份,且知晓我毫无内力,必定会想杀了我。”
“或许那个人并不追名逐利,只做分内之事呢?”邱少游反问。
“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
“那可多了,我认识许多女侠也是这般性情。”
宋斐不想听他提起莺莺燕燕,他拧着眉:“这个人认出我,就停了手,是怕我还是在警告我?”
邱少游一时半刻想不通,他的神思已经往瓶儿那里飞去,只得劝他:“敌在暗,我在明,想这么多做什么?你的内力至少还在,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宋斐应声,垂下眼睫,“没有内息,真是有些不适应。”
“你当谁都跟你一般,从小就修行内力?”邱少游笑话完他,又严肃,“知道你好强,万万不可强行运功。《莲若录》还有下卷,我会替你打听,切莫贸然修行其他心法。”
宋斐也不知有没有仔细听:“若我非要运功呢?”
邱少游凝重:“大概能要了你的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往外走,陈府的正门站着几个灰衣裳的小厮,认得大姑娘身边的阿绯,见她领着客人往外走,弯腰欲行礼,却见府外传来马蹄声,陈父的马车停在了外头。
马车不大,也瞧不出稀罕奢贵之处,陈父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归家,小厮进院扯着嗓子通传,又领着陈父与另一个男子往主院去。
宋斐不冷不淡地低下头,佯装自己行过礼,正要带着邱少游往外走,却见跟在陈父后面的男子长身玉立,身姿如玉,文质彬彬,不是那一日的陈隽又是谁?
数日不见,他穿了身绣竹的圆领雪衫,跟在陈父后头接话,目光十分克制地在这府中转了一圈,随后看到了宋斐。
陈隽僵硬地正要收回眼,又看见宋斐身后的邱少游,目光微动。
陈父没注意到这些,他看见阿绯,知晓这是大女儿身边的丫鬟,遂对她道:“送客之后,去把琼儿叫来主院,就说是要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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