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给家

夜色正浓,雁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的床在卧房的最里间,屏风隔在外头。秋季还有些余热,身下垫的是上好的竹席,床镇是玉雪送给她的,四只金雕的小猪撅着屁.股趴在竹席的各个角落。雁琼摸着右手边的小猪头,哀声连连。

继承家里的生意,她当然高兴。

可父亲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

他生怕自己往后年岁大了,照顾不到两个女儿,就想寻个能入赘到陈家的清白男子,一来有个人陪在身边,二来也不用担心家产分配,而这书生恰好入了他的眼。若是雁琼一口回绝,父亲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雁琼心里苦。

在村里时,她的饭量是出名的大,由于太能吃,吓坏了亲戚邻里,故此也没人来说媒,自在活到了十八岁。回了长安,长安女子大多十八成婚,父亲的催促也不是全无道理。

可她不想成婚,她过惯了自在的生活,更何况,家中如此阔绰,她闷头学商,凭什么要让个穷书生来上门享福?

雁琼想起小村村头的章姑娘,当初没日没夜地绣帕子,就为了供书生考学,可那书生一进了长安,就再也没有消息回来……雁琼那时年岁小,还不明白章姑娘为何哭肿了眼,长大些后才懂,便讨厌那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

外头传来一声猫叫。

雁琼一点睡意都没有,越想越起劲。她都快忘了,自己如今家财万贯,为何要成婚?这般有钱,她可以养一大群男人在府上天天看,看腻了就开个花楼让他们去卖艺卖身,这样不是更好吗?还能赚不少银钱,一个人唱曲儿收五十文,只要有五十个人来看,那就是……

天!她从前吃五文钱的包子都舍不得,如今居然敢想几十两、几百两银子的买卖了,而且她不仅可以想,还随时都能做。

雁琼越算,嘴角扯得越高,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雀跃,穿上绣鞋准备出去赏月。

她披着外裳,看着自己轻快的影子,不禁心内飘飘然:成什么婚啊,往后她成了女商,各处开花楼,要什么样的美男没有?她就天天换着花样看,既能赚钱还能饱眼福,更不用担心上门的夫君另生歹意。

这么好的日子,想想就乐开花了。

林雁琼是个俗人,一点都不鄙夷自己的想法,人活着无非就是为财、为食、为色嘛,如果她能拥有,为何不要呢?

庭院静寂,雁琼双手抱胸,已经想好自己第一位要纳个贤惠的,第二位要纳个听话的,第三位要纳个能弹会唱的……

直到她走到西边廊下的假山,看到地上有另一人的影子,才抬起头,惊讶:“阿绯?你也不曾歇息?”

皓月下,阿绯正眯着眼看她,如瀑的青丝散落在她檀色的外袍上,她的脸未上脂粉,发也不曾束,看起来有些奇怪,雁琼还未仔细想究竟是何处奇怪,阿绯已主动开口问她:“姑娘在想什么,笑得如此精神?”

“有这么明显吗?”雁琼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笑得发酸,她神秘道,“我在想纳男宠的事儿呢!”

在长安顶贵圈里,养男宠是很常见的事儿,雁琼直言不讳。

阿绯唇畔的笑意更深:“是吗?姑娘喜欢什么样儿的?”

那双漂亮的眼眨也不眨,盯着林雁琼,好像很期待听到答案。

林雁琼难为情地捂住了脸,惆怅:“唉,就是想想,还没真打算养。不过,第一个都要养个懂事儿大度的吧?最好还能帮我料理内宅事务……不过阿绯,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女子!把他们接到府上,是不会苛责他们的,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家……当然,重点还是要学着做生意……等他们在家里待够了,我也看腻了,就把他们送回花楼卖艺。”

雁琼认认真真把自己方才的思路说了一遍。

阿绯听罢,咬牙切齿:“一个男子唱曲儿收五十文,弹琴八十文?”

“是收便宜了吗?”雁琼惋惜,“可惜世上会跳舞的男子不多,否则能多赚些,要不我就把他们接到府上学跳舞,你看如何?”

明月下的美人面色阴晴难辨。

宋斐靠近林雁琼,扶着她的肩头,按捺住自己的心头的火气,轻声:“女子做这些生意,传出去不好听。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明日一早还有功课要赶。”

林雁琼如梦初醒,父亲回家后的一番话让她飘飘欲然,哪里还记得自己如今连珠算都打不利索?她惊呼一声,转身就往房里跑。

人走远了,邱少游才从假山后出来。

他一往前走,就已经笑瘫在廊下:“这个女人,跟你娘估计很有话说!”

宋斐笑不出来,一改往日的懒散,阴恻恻道:“真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

给他们一个家?养个懂事大度的?

还以为她是把他忘了,恐怕就算还记得那夜的事儿,也不会把他当回事吧?

“我看,也不能怪她,”邱少游深有同感似的,辩解道,“像我与她这种不缺银两的人,身边也不会缺人跟着。天下美人如此多,我们总要雨露均沾吧?”

语毕,他打量宋斐几眼:“你都没武功了,何必还要装成女人,这下可没人打你内力的主意。”

宋斐觑他:“不想让人认出来。”

邱少游今夜是来给他送消息的,见林雁琼走远,他渐渐认真道:“江湖上什么风声都没有,这个林姑娘,大概真是误打误撞进了你的房门。”

“我知晓。”宋斐颔首。

邱少游展开扇子,笑嘻嘻地飞身上梁:“你还是抓紧些,实在不行,就把我给你的药用上。等她养了男宠,你多年的内力可就是为他人作嫁衣了。”

见他要走,宋斐喊住他:“等等。”

“怎么?”

“寻常人也能承受我的内力?”邪功的内力连他运转时都一阵骨疼肉痛,没习武的女子怎么能全数消化?

听到这个发问,邱少游也沉默。

他站在梁上,白衣飘起,冷肃道:“所以我叫你快些。”

宋斐抬眼:“否则呢?”

邱少游负手看他。

“会七窍流血而死。”

.

次日一早,因老爷的归家,各个院里的人都起了大早去给老爷请安。

林玉雪住在东院,丫鬟珠香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时,玉雪的眼都还闭着:“珠香姐姐,你让我再睡会儿吧……学堂晚一些去也没事。”

珠香插着腰:“不行!老爷回来了!”

玉雪的眼这才睁开,她懊恼:“我忘了,昨夜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珠香接过小丫鬟送来的热水,给玉雪擦脸,继续道:“今日秦公子也会去书院,要是被他发现姑娘睡懒觉……”

闻言,玉雪从床上几乎是跳起来,她抢过帕子,捧在手里,将脸在上头蹭了一圈:“真的?阿夙哥哥怎么又来书院?他不是昨天刚来过?珠香,你怎么不早说!”

珠香听姑娘问了一连串的话,头疼道:“好姑娘,秦公子昨日差人送消息时,你已睡了过去,奴婢生怕你今日起不来,就没再吵醒你。”

秦夙是大理寺少卿的独子。

但凡做生意,就没有不打点衙门邢差的,只不过自晚娘去后,陈父在生意上看淡了,至多就打点到大理寺,多年来往,与大理寺少卿也成了至交,再往上的人他接触不到,也没心思去讨好。

这么些年,家中生意顺风顺水,他认为是晚娘在天之灵。

父辈是至交,林玉雪与秦夙自然是青梅竹马。

只不过,或是因出身原因,秦夙自小跟着大理寺处理案件,养成了严厉的性子,少年老成的做派让林玉雪暗自叫苦,早膳也来不及细细享用,匆匆告别了父亲与阿姐,她已飞快跑出家门,上了马车往书院赶过去。

车夫不曾赶出汗,林玉雪却因紧张出了一身香汗,珠香哭笑不得:“姑娘,你就这样怕秦公子?”

林玉雪揪着眉头,深深点头:“嗯!”

好在赶到书院时,天色尚早,玉雪在马车中整理好衣裙,擦去额上的细汗,才佯装从容地下了马车,秦夙早已等在她的马车外,穿了一身玄色黑衣,身姿挺拔如修竹,少年的俊颜微冷。

“这么久才下来。”

“阿夙哥哥,”玉雪摸了摸包袱重的课业,“方才在找先生留的课业。”

秦夙伸手,玉雪十分自然地将包袱递到他的臂弯。

听玉雪说起课业,秦夙面色稍缓:“都认真做完了?”

玉雪睁着圆眼:“都做完了,有些地方不懂,一会儿去学堂问先生。”

秦夙比她大一岁,也不在同堂读书,玉雪既说了问先生,他也不多加追问。见珠香跟在后头老远,秦夙一本正经问她:“昨日的点心,你吃了吗?”

玉雪看着自己的小胖手,如实道:“我吃了两块,其余的都给阿姐吃了。”

一听这话,秦夙睁大眼,步子也停了,他压低声音,又忍不住气恼道:“你怎么给她吃了?我昨日忙活半天,刻意放下手里的案卷去给你做的,你、你不是馋了好久?”

玉雪想起阿夙哥哥亲手做的糕点有多香,又开始分泌唾液,她委屈地看着手指,终究还是坚定道:“可是,阿姐以前很可怜,给她吃也没关系!阿夙哥哥以后还有机会做给我吃,我不馋。”

她嘴上说不馋,一想到昨天被阿姐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顿时涌出心疼的泪花。

阿夙哥哥还不曾正是入朝为官,只是帮大理寺给些主意,整理宗卷。但他志向高远,学的东西很多,这两年,他都很少有空闲亲自给她做点心吃食,往后他也只会越来越忙。

秦夙吓了一跳,四处打量,替她草草擦去眼泪:“你哭什么?她欺负你?”

玉雪摇头。

“你阿姐刚回府,我还没拜访过,”秦夙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我去你家府上拜访一趟,也给你姐姐做一顿?她既然也爱吃,那就当见面礼。”

玉雪想起姐姐的食量,胸口一窒,她猛地推开秦夙,发间的小步摇都歪了。

“阿夙哥哥,你往后再也不要来我家玩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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