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梦,宋斐的脸上却不曾露出什么欣喜之色。
他从前是很懒的人,如今却因难以启齿的原因要自己洗被褥,越发记恨林雁琼,因此他用早膳时也轻拧着眉头,难以展颜。
林雁琼见阿绯一早上闷闷不乐,会错了意:“阿绯是害怕吗?”
今日晨起时,兰竹晓得大姑娘要出门游玩,特意给她打扮了一番。是照着长安女子的穿着来的,样样都挑了最好的,红裙绿袖的抹胸襦裙,挂在雁琼过瘦的身上,显得她有些像竹竿。
脑袋上还串着两条珠链,盘在单螺云髻上,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钱。
宋斐看着那串亮晶晶的链子,欲言又止:“不怕。”
林雁琼盯着她:“阿绯,你不用勉强自己,要是实在害怕,我也不介意跟他交结,当个朋友,又或许他真的是父亲说的那般好?”
“你不介意?”宋斐想起昨夜的梦,暗中压了压指尖才让自己冷静,“可我介意。”
雁琼一脸迷茫。
阿绯为什么要在乎?
宋斐看她满脸困惑,没有继续这个话茬,而是给她夹了块糕点:“姑娘快些吃吧,秦老一会儿就过来了。”
为了有空闲游玩,林雁琼今日的课业都堆挤了午时之前。
早膳她已吃了两碗馄饨,包子送了两笼来,可一想到下午要见陌生男子,雁琼就不快活,她不快活,就想着要再吃一些。
宋斐这些时日已习惯她的饭量,只是不明白为何林雁琼苦吃不胖。
是因为邪功?
二人一同用膳,没多久,春喜也来了。
大姑娘能吃是福,陈家的厨房从天亮忙到天黑,时时刻刻都有饭菜备着,春喜也不用自己再买,都跟着林雁琼一起。
秋季螃蟹肥美,鱼虾新鲜,兰竹给雁琼肴了碗海鲜羹汤,林雁琼端起碗喝了一口,忽地偏过头作呕。
桌上的人都停了筷,向她看来。
兰竹手脚快,拿来湿帕给雁琼擦嘴,另有小丫鬟倒了热茶,宋斐皱眉:“姑娘怎么了?”
干呕时太难受,雁琼捂着胸口,一闻到刚才的味道,还是头脑发晕。
“这是螃蟹?”
兰竹生怕是后厨送来的菜品不新鲜,端起汤碗闻了闻味儿,鼻尖一道鲜香,没有半分腥臭。
于是点头回道:“大姑娘,螃蟹都是最新鲜的,今儿个天没亮活捉回来,才敢送到这桌上。”
雁琼白着脸:“不是他们的错,我不能吃螃蟹。”
她不愿多说,极快地调整好脸色,吁气:“往后注意些就好了,没事,送些别的来吧。”
兰竹不肯,还留在房里:“是不能吃螃蟹,还是海货河鲜都不能吃?”
“其余的少一些吧,螃蟹是一点都不要。”
春喜有些同情地看着大姑娘。
螃蟹这样鲜美又贵重的东西,普通百姓想吃还吃不着,真是没想到,胃口最好、吃饭最香的林姑娘不能吃蟹……昨日早上,她吃野菜都吃得可起劲啦!
坐在春喜对面的宋斐脸色不由更差了些。
难道真是有孕了?
宋斐因为杀了浮沉剑客,被人称为江湖魔教第一人,他被高高捧在云端上。可实则,他对人世常情了解得并不多。臂如,他明白男女互合则可能会让女子受孕,可他不懂这受孕多久才显现,大致又是什么症状?孕吐这个词,他在邱少游口中听到过。
那天夜里至今也快过去大半月。
宋斐看向林雁琼的眼神,从惊疑到平静,他已经在心底接受林雁琼有孕的事实。
……可他不知,孕后都要注意些什么,而且她至今不认自己。
另一边的林雁琼漱口之后不停地饮茶,才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她不是不能吃螃蟹,只是自从有一回,逼迫自己吃了许多难吃的坏螃蟹,从此对这个味道有了阴影,一闻到就想吐。
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克服,她也想吃蟹啊!又鲜又肥,做成包子面食、点心羹汤,都好吃。
雁琼一面想一面叹息,茶盏中的雾气袅袅而上,隔开她与宋斐迥然不同的心思。
秦老近来教书时,对她才稍微有了几句好话,概是看出了雁琼的勤奋。先前十几年没有好好读书,想一把抓起来可不是那么轻松,雁琼夜里睡觉都在想着念书。
午后要出去见人,课业讲得很赶,雁琼来不及写完,抓着笔记下,慌忙中蹭了一手的黑墨。
兰竹送走秦老,打了盆热水来给雁琼洗手,随后才往府外走。宋斐跟在后面,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言不语地给雁琼披了件薄衫。
雁琼抓着手里柔软的衣襟:“阿绯,今日好像不冷啊。”
宋斐斟酌用词:“姑娘还是当心些。”
当心什么?雁琼又一阵茫然,宋斐已越过她的肩头,上了马车。
林雁琼与书生陈隽见面,是由父亲引荐。父亲在茶楼包下雅间,说是为了重谢救命恩公,还备了不少笔墨纸砚做礼,他的马车在前头。
春喜没有跟来,下午林雁琼不念课,就让她回了家。
雁琼的目光在兰竹和阿绯身上来回打转,她做贼心虚,生怕被人看出不对。
阿绯自出门的那一刻就戴上了笠帽,云雾般的菱纱遮住她的面容。雁琼本想问她为何如此,只是阿绯刚撩起轻纱,露出精致的下巴,她就明白过来。
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
雁琼撑着下巴,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应对,目光一直落在阿绯身上。
阿绯长得是好看,可仔细想来,她从未如长安的其他姑娘一般浓妆艳抹于脸、珠钗玉镯在身,她只是将发髻随意挽起,穿一身艳色的衣裳,如今蒙住她的脸,雁琼觉着有些眼熟。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从郑县下的小山村来到长安,一路遇到不少行色匆匆的人,但父亲生怕她路上缺银两,帮她都打点好了,她住的都是极为奢侈的客栈,且寻常人进不去。
难道是在那些客栈里见到过阿绯?
雁琼想起阿绯家道中落,否决了这个念头,她想,应当只是遇到其他人如此打扮了吧?
三人安安静静到了茶馆,兰竹与阿绯先下去,林雁琼一步往下,阿绯主动将手臂递了过来,好让她脚尖落地时更稳妥些。若是平时,雁琼兴许还会细想一阵,只是今日情况特殊,她只是一脸不安地进了茶楼。
雁琼还未来得及好好逛长安。
伙计领她们进了二楼雅间,推开门,入目的并不是父亲或是那个书生,而是茶楼后面长安城繁华热闹的景象。人声鼎沸,诸人面上都带着喜气的笑,就连他们手上并不值钱的糖人看起来都格外好吃。
雁琼多看了几眼,陈父咳了声:“琼儿。”
林雁琼这才往父亲和书生看去。
见她进来,书生站起身,喏喏道:“林姑娘,在下是陈隽,乐山县人……”
他行了个礼才抬头,二十出头的年岁,一张白净斯文的脸,算得上俊秀儒雅,只是局促之情难以遮掩,还有些青涩。
林雁琼若是再早些看到这张脸,说不定还会惊艳,不过她近来成日对着阿绯那张浓桃艳李的脸,此刻就是再来什么绝世之姿她都不会有反应。
是以,她也只是客气地点头,没有过多的称赞。
几人重新入了座,陈父让人添茶,笑道:“当初我在外遇到劫匪,从山崖滚落,幸好陈公子恰巧路过,救了我一命,不然,我还没机会再见到琼儿。”
他举起杯子:“都是缘分。”
陈隽正在发愣,见陈父举起杯盏,才愣头愣脑地也举了起来:“不敢当此重谢,只是恰巧、恰巧。”
宋斐在一旁看得想睡觉。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一天的多数时候都在睡梦中度过,没了武功,他也没了庇护,夜里睡不踏实。眼前这个叫陈隽的书生看起来就心怀不轨。
缘分?什么缘分,还能比他和林雁琼这个女人更有缘么?
他是很厌恶她的粗鲁行径与薄情寡义,可眼下她一个人怀揣着这个秘密,还有了身孕,想必心中也很苦闷发愁。一个姑娘家,被下了药,她还能怎么办?
宋斐才十八岁,他离家出走闯荡江湖,母亲至今不知他在哪里。
很多事,他都一知半解,忽然跟人有了那样的牵扯,对方还有了身孕,宋斐开始反思自己先前的想法会不会太过分。
他昨日还想杀她。
就算林雁琼没有身孕,他也不该那样想,林雁琼是个好姑娘,在江湖中闯荡的话肯定会被人骗得一文不剩的那种。
母亲还特意叮嘱过他,男子在外要洁身自好,绝不可像邱少游那般胡作非为,宋斐本就对此感到懊恼,何况林雁琼这会儿还怀着他的孩子……
朦胧中,他耳畔又想起母宋江月莲的话。
“阿斐,你看少游,婚前失德,真是有伤风化。”
“女人生育很辛苦,最好还是不生。我有了你之后,到现在都还会头疼。”宋月莲总是一边看着他一边叹气,“看到你就有些烦。”
宋斐心底一直认为他娘头疼是因为她总在抽大烟。
母亲的话,他总是听一半做一半,宋斐自不是对家人唯命是从的性情,否则也不会孤身闯荡江湖。可面对林雁琼,他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参照,只能将母亲的话暂且当真。
他出神出了许久,已经想好要让邱少游先来给林雁琼诊脉,再坦白自己的事儿,无论她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正在寒暄的三人不知何时没了声音,陈父寻了个由头出去,留雁琼带着两个丫鬟与那陈隽在房内。
林雁琼见父亲走远,挤眉弄眼地喊了声:“阿绯。”
宋斐抬起脸,想起此行的目的,还要先除掉野男人。
他静默片刻,伸手撩起笠帽的轻纱。
轻纱之后,是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上挑的媚色泪眼却是看向了……林雁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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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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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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