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竹去找老爷,回了身又发现大姑娘与阿绯都不知去了哪里,连忙跑出来找人,没想到撞见一个轻浮的白衣男子,更想不到大姑娘与阿绯竟也像木头一样看着人家。
生怕大姑娘学坏,兰竹一连呸了好几声:“油嘴滑舌,姑娘快别看了。”
宋斐也道:“嗯,这男子好不正经,回去就是。”
邱少游恐怕没想到好友在背后如此唾弃自己。
林雁琼在两人的劝阻下,点点头回了雅间,还不忘把糖人留给兰竹。
房内,陈父正在与陈隽煮茶。
见雁琼回来,父亲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去了哪里,怎么留陈公子一人在此?”
雁琼磕磕绊绊地解释:“出去找父亲了,半路看到后厨能做糖人,就去了厨房。阿绯担心我,才追出来。”
陈隽连忙谦意道:“陈老爷,我一人在此处并无不自在。”
他谦虚内敛,两拨人都不愿在此事上多做文章,父亲也不再过问,只是他看着雁琼的眼神,似乎已看透了一切。
众人不再提起先前的事情,坐在桌边用饭。林雁琼并没有发现身前的菜被换了位置,还夸赞茶楼的厨子手艺不错。
宋斐在一旁看她喝茶。
玉色的茶杯,方才被他用过。
罢了,都有了他的孩子,用同一个杯子也没什么。
饭桌上很快又谈笑起来,陈父看出林雁琼的推脱与不愿,不再让他二人说话,林雁琼专心吃饭。她吃东西很慢,也不爱浪费,不喜欢的就少吃一些,不再加餐,合她胃口的则会多用一些。
陈隽与陈父相谈甚欢,林雁琼听一句忘一句,只记得他来进京赶考,学识渊博。
至于其他的,林雁琼只记得这家的鸽子汤很好喝,烤鸭很香,点心也不错。
饭后,陈隽很有眼色地告辞,陈父叫住雁琼,上了他的马车。
厢内收拾地干干净净,没有过多的装饰,也并不奢华浪费,陈父多年在外,却是十分低调的性子。
陈父看着女儿的脸,摇头:“琼儿不喜欢他?”
“我还没想过嫁人。”
“为父问的是,你喜不喜欢他?”
林雁琼悄摸看父亲的脸色,老实道:“不喜欢。”
“为何?”
被问了这个问题的林雁琼,一时还真说不上来。父亲的口中、她的所见,可见陈公子的确是个知书达理、相貌俊秀的男子,他还救过父亲的一命,应当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这应当是许多姑娘的良配,可林雁琼就是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甚至连初见面的惊艳都没有。
她抠着衣袖上的小花:“可能……他不够好看?”
“什么?”陈父还道自己听岔了,纳闷问她,“陈公子分明生得貌比潘安,怎么还不好看?何况,身为男子,追求皮相做什么?”
雁琼肯定道:“男子不追求,我追求。女儿喜欢好看的!”
陈父还从未见过哪个姑娘家寻郎君只要模样顶好的,这长安里的小公子们倒是有不少一表人才,不过大多还是比的文采武术,何来只看脸的说法?嫁个空有脸蛋的男人,岂不是叫人笑话,至少也该有些墨水在肚子里。
晚娘生的两个女儿,玉雪从小在他身边,很是胆小,琼儿嘛……虽不怕生,也不胆小,只是身上的各处真是异于常人。
陈父想着,笑了声:“罢了,既然如此,你们小辈的事我也不好强求。依我看,陈公子堪为良婿,你若真看不上,也就罢了。女儿若是另有喜欢的,可不要瞒着我。”
“没有,”雁琼否认,“女儿没有心仪之人,只想好好继承家业。
“也该物色物色。”陈父劝她。
雁琼想起自己的收男宠大计,又是一阵偷笑,只不过这个念头她是断然不敢告诉父亲的,于是乖乖应下:“女儿明白了。”
车马穿过街市,今日出门一切从简,雁琼挑起帷幔,将下巴搁在窗架上,略有些神往地看着外头。
被亲生父亲找回,还发觉家中银钱如山,自然高兴。但雁琼这些日子并不轻松,比起以前的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她不必再为生计发愁,却从睁眼时就有不少事要做。
陈父看着女儿的眼神,沉吟:“琼儿,你想下去逛逛吗?”
林雁琼放下帷幔摇头:“不了,回去还有功课要看。”
“不急于一时,为父身体好得很,你慢慢学便是了,”陈父走到她旁边,替她又撩起轻薄帷幔,“想出去玩儿的话,就去吧,叫兰竹跟着你。”
女儿回了他身边,他总想对雁琼再好一些,同时又希望雁琼可以将家中大小生意都学起来,可以独当一面。
林雁琼看着外面。
如今是太平盛世,帝都长安更是气势恢宏瑰丽,四处都是红布高鼓,渔池交叠,长桥横立,街边的百姓与友人结伴而行,时不时在小摊前停留嬉笑。她从前所在的山村,可没有这样的新鲜景物,一眼就能望到头,走在路上总是吃一脸的泥沙,商贩也都是挑着筐来家中售卖,还要提防对方起了歹心将家中物件捎走。
雁琼再三犹豫,还是别过脸:“没关系,下回再出来看吧。”
见女儿不愿,陈父有些意外,半晌,他放下帷幔,感慨:“你与晚娘虽没见过面,性子倒是像。她也是这样好强求胜……”
林雁琼默了默:“我还看不懂娘留下来的书。”
“会看懂的,”父亲和蔼地看着她,轻轻摸她的肩头,“不要有太多顾虑,琼儿。”
突然得到一大笔财富,却总是不踏实,林雁琼想着自己要多学一些,再学一些。
她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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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里,宋斐躺在床上看书,明月清辉落在他绯色的衣衫上,一只白鸽咕咕叫着,从他窗边飞过。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穿上衣服推门而出。
假山后,邱少游仍旧穿了身白衣,华美的发冠别在他脑后。见宋斐一脸倦色,踏月而来,全然不似恢复了武功的模样,邱少游负手哀声:“你怎么还没勾引到她?”
宋斐看他:“计划有变。”
“变什么了?”
“……她有孕了。”宋斐缓缓道。
他云淡风轻地说这话,却把邱少游吓得不轻,原本还算俊俏的白衣医圣此时面如菜色:“怎么就有孕了?你会医术吗你,谁给她诊过?少在那里污姑娘家的清白!那林姑娘瘦成那样,风一吹就倒了,又怎么能有孕……你们那天夜里,到底几回啊?你以为做一回就能……你、你……”
邱少游瞪大眼,“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斐与他是挚友,他深知宋斐凶名在外,可除了武功以外对宋斐在许多事上都容易犯迷糊,还特别懒。
他吐出一口气,与他面面相觑。
宋斐慢慢拧起眉头,惊奇:“原来你还知道清白二字。”
“少挖苦我!”邱少游清了清喉咙,“我问你,你为何说她有孕?”
宋斐回忆:“她吃得很多,臂如方才夜里,她吃了三碗面,一碗白米饭,一盘野菜,一盘青菜,两份烤鸭,一份烧鸡……还有点心,她吃了……”
“停,停,”邱少游让他打住,“你记这些做什么?”
“有孕的人,在吃食上要注意些,我担心她……担心她的肚子。”宋斐犯懒了,干脆坐到廊下的椅上,“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邱少游起了身鸡皮疙瘩:“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她可是强迫了你,还害得你武功尽失啊!有孕没孕还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倒开始背地里把自己当人夫君看了。”
喜欢?宋斐诧异,他抿着唇,缓缓摇头。
“我不曾喜欢她。”
他怎么会喜欢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他说完,又问:“可她还吃不得河海鲜货,一碰就吐,有孕之人不是也如此么?”
邱少游听到这里才稍微收敛嘲笑的眼神:“话是如此,天生不能吃的人也有不少,你仅凭这两点就断定她有孕,太过武断了。”
宋斐在墙面上躺了一会儿,邱少游怀疑他睡了过去,直到宋斐冷不丁开口:“我的内力在她体内,无论她是否有孕,你都要替她来诊脉。”
邱少游颔首:“也不知寻常人的身子,扛着你的内力,能撑住多久……可是,我怎么进府?”
要偷偷溜进来容易,宋斐没了内力,邱少游就是这世上轻功最好的人。可要光明正大进来,替林雁琼悄悄诊脉,该如何做到?
宋斐合着眼,邱少游灵机一动:“要不就现在,趁她尚未醒来,去给她诊脉?”
闻言,宋斐慢慢睁开眼,他用那双幽魅的眼缓缓看他,随后摇头:“不行,你太不清白了。”
风流之名在外,就连好友也对他多加鄙夷,邱少游无语凝噎。
只是人命比贞名重要,宋斐起身,声音略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你这几日盯着府里,待我与她出去时,再给你安排机会见面。”
“你有什么办法?”
“不是我有办法,”宋斐指了指头顶的明月,“是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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