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骨鸦巢

灰岩村的历史里,凯莱恩的降生,是一页被恐惧和鸦羽浸透的诡谲篇章。

六年前那个风雪肆虐、连狼嚎都噤声的冬夜,村外乱葬岗的枯骨林中,传出了婴儿细若游丝的啼哭。守林人壮着胆子,提着昏黄的风灯踏入那片连月光都避之不及的死亡之地。眼前的景象,成了他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具被啃噬得支离破碎、仅剩森森白骨的女尸,以一种扭曲又似守护的姿态蜷缩着。嶙峋的臂骨环抱胸前,在那肋骨形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巢穴”中,躺着一个冻得浑身青紫的新生儿。更令人窒息的是,数不清的乌鸦,如同凝固的黑色潮汐,密密麻麻地栖满了周围每一根枯枝、每一块墓碑、每一寸裸露的骸骨。它们沉默着,漆黑的眼珠在风灯摇曳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幽光,无声地注视着下方这生与死交织的诡异图景。婴孩微弱的哭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而他苍白嘴角残留的那抹已然凝固的暗红血迹,像一道不详的符咒,点燃了村民们最原始的恐惧。

“恶魔之子!”“乌鸦衔来的灾厄!”“他吸食了死人的精血!”……流言如同瘟疫,一夜之间吞噬了闭塞的山村。尽管无人能证实婴孩与那具白骨的关系,但那幅地狱绘卷和他嘴角的猩红,已足够将“天生邪恶”的烙印,深深凿刻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也注定成为凯莱恩一生无法摆脱的诅咒。

只有玛莎,村里那个心肠最软、也最沉默寡言的寡妇,顶着滔天的非议和丈夫老托比暴怒的拳头,颤抖着将这个冰坨似的婴儿抱回了家。这不是收养,更像是一场对良心的献祭,一次对微弱生命无法视而不见的、近乎自毁的冲动。她给他取名凯莱恩,一个古老歌谣里象征“迷雾与战斗”的名字,或许是她对抗这无边恶意最后一丝无望的寄托。

然而,希望的火苗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微弱得不堪一击。

老托比,一个刻板、迷信又暴躁的木匠,默许玛莎留下凯莱恩的唯一原因,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证明自己并非全无“善心”。这份“善心”稀薄而冰冷,仅够提供一个紧挨着柴房、四面漏风的栖身角落,和足以吊命的残羹冷炙。真正的恶意,来自他们十岁的亲生儿子,布兰。

布兰继承了父亲健硕的体格和易怒的脾性,更将村民们对凯莱恩的恐惧与嫌恶内化成了理所当然的优越感与施暴欲。凯莱恩是他专属的、无需任何道德负担的出气筒。

“滚开,臭乌鸦!别把你的晦气沾到我身上!”布兰会故意将泥泞的雪块塞进凯莱恩单薄的衣领,抢走他手里仅有的、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屑。

“听说你生下来就躺在死人骨头里?真恶心!”布兰捏着鼻子,带着一群半大孩子用碎石追打凯莱恩,看他抱着头蜷缩在结冰的墙角,像一只被冻僵的、无处可逃的雏鸦。

玛莎微弱的阻拦总是淹没在老托比不耐烦的咆哮里:“够了!管好你自己!那小子命贱得很,冻不死也打不死!布兰是跟他闹着玩呢!”

凯莱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闹着玩”中,像石缝里最卑微的苔藓,沉默、阴郁地苟活。他极少开口,那双过于幽深、仿佛能吸走所有光亮的黑眼睛,永远低垂着,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布兰那双充满恶毒快意的眼睛。只有在无人角落,对着偶尔落下的、真正的乌鸦时,他的眼神才会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同类的迷茫与疲惫。可血红的瞳孔里依旧回荡着对光芒的眷念,每当身上多一个拳印,玛莎愧疚的爱抚令他依恋。炽热的泪水滴答在他的破烂的布衣上,席卷灰尘坠落到地,瘦小的手抱住徘徊的痛苦,表示自己的理解。可是,如恶魔般的能力降落到他这儿。

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寒意未消。凯莱恩被布兰支使去村外荒坡捡拾引火的枯枝。就在他低头寻找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铁锈混合着腐烂青草的气味猛地冲入鼻腔!视野瞬间扭曲、撕裂——

邻居家刚出生不久、活泼蹒跚的羊羔;荒坡边缘那道被雨水冲刷得松软欲坠的土崖;小羊羔追逐着一簇枯草,蹄下一滑;绝望的坠落;崖底尖锐的乱石;刺目的鲜红迅速在灰黄的岩石上洇开……*

“不……”一声微弱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凯莱恩的身体晃了晃,怀里的枯枝撒落一地。他失焦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松软的崖边,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破碎的词句像梦呓般飘出:“羊……崖边……滑……石头……血……”

他忘记了对布兰的恐惧,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忍驱使他跌跌撞撞地跑向邻居家的羊圈。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栅栏外,对着正在喂羊的牧人老约翰,用尽力气发出他所能做到的最清晰的声音,指向荒坡的方向:“崖…羊…掉下去…血……”声音干涩颤抖,带着孩童的尖细。

老约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先是困惑,随即看清了栅栏外那个瘦小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的“灾星”身影,以及他那双死死盯着荒坡、失神而诡异的眼睛。一股寒气瞬间爬上老约翰的脊背,随即被暴怒取代。“乌鸦崽子!你敢诅咒我的羊?!”他抄起脚边的赶羊棍,劈头盖脸就朝凯莱恩打去!“滚!给我滚远点!晦气的东西!”

坚硬的木棍狠狠砸在凯莱恩的额角和肩膀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跌倒在冰冷的泥地里。他蜷缩着,护住头脸,承受着棍棒和恶毒的咒骂。混乱中,他甚至没听到远处传来羊羔凄厉的惨叫和牧人惊惶的呼喊。当他鼻青脸肿、带着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自己血的铁锈味)逃回柴房角落时,噩耗也传遍了村子:老约翰家那只最健壮的小羊羔,真的在荒坡失足摔死了,就在他“诅咒”之后不久。

“灾星!”“乌鸦嘴!”“扫把星!”……新的骂名如同冰雹,砸得小小的柴房都在震动。额角那道新鲜的、火辣辣的伤口,成了他“诅咒”应验的第一道耻辱印记,也成了麻木冰层上凝结的第一片寒霜。他缩在最深的阴影里,听着外面的喧嚣,眼神空洞地望着渗血的掌心,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善意与警告,在这个世界里,等同于引火烧身。他学会了沉默,更深地低下头,将那道流血的伤痕,藏进凌乱的黑发里。可是玛莎却依旧给予他温暖,她不相信灾祸是因他而到来,流言蜚语扫过之后,她会轻轻拍打孤儿瘦弱的肩膀,在他因惶恐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唱起古老的童谣,沙哑的歌喉使孤儿平静下来。玛莎看着孤儿被月光勾勒出的精致眉眼,白的艳丽,却又缺少生机。无奈的叹息一下,又扯了些稻草压在他的身上。炽热的火苗在灰烬中肆意燃烧

新人作者,有什么不好的可以大胆指出,但不允许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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